成典第一天,主人公必须要在场,然第二天便可随意走动了,因剩下三天只是设宴,引邀请来的客人就位。这些不需要本人来也可,所以沈初荷今日便起得稍稍晚了些。
睁眼时,外面已经大亮,竟是不知道睡了多少时辰。缓了缓,才不疾不徐的起了身,唤了贴身丫鬟,进来帮忙洗漱。她声音有些沙哑,温柔却不减半分,“阿月,什么时辰了?”
“小姐,巳时了。”丫鬟认真的为她梳着发髻,再帮她换上了早已准备好的衣物。
沈初荷心中暗忖,已经这么晚了,不知太子殿下是否已经离去。醒得太晚,没能及时送行,微觉有些不妥,于是便自己动手一起收拾了一阵。
今日一身白纱,飘然不已,本就生得明艳,白色更是衬得她越发清丽又妖治。虽有些急,但步伐还算稳妥。走出闺房,往太子那厢寝殿寻去了。
七拐八拐终于到了,只是殿门已经打开,里面似是早已无人。收拾的家仆从里面走了出来,见沈初荷小脸通红,有些凌乱的气息,猜是赶过来找太子的。便恭恭敬敬的道,“小姐,太子殿下方才已经出去了,约摸走了一刻钟。”
“谢谢。”她点点头,提着裙摆,转身朝府中正殿走去。一般正殿就如客厅一样,是容纳许多人所需的必要空间。沈府虽仅称为府,修建得确是十分讲究的,虽不及皇宫那般大而富丽堂皇,确是该有的都有,比起那普通大户人家都要华丽许多。
路上遇到家仆,都朝她微微欠身,再行退去。她也不知太子是否已经回宫,便先去正殿瞧瞧罢。
沈府有些许大,走了十几分钟,粉汗淋淋,正值太阳出头的时间,晒得她有些微微眩晕,脸颊一层粉色,煞是可爱。
到了正殿,发现家中长辈都坐在席位上,一派的喜意,似是有什么好事发生,见她进入殿中更是满面春风桃花开一般,一片春色。她见太子正在席位中间,身穿一件白色打底的长衣,衣领袖口都绣着精致而优雅的花纹,以灰色陪衬,里衣也是白色的。
倒是与她今天的白纱轻衣,相得益彰。乍看确实是金童玉女,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太子坐于殿中,与沈家的家族长辈们交谈着,十分融洽和谐。看来,长辈们已经知道提亲的事了,皇上赐婚,怕是也已知道了。沈初荷甚至怀疑,她这身衣物,都是太子交付给阿月,让阿月给她穿上的。
捏着袖口,双手置于腰间,对着家族长辈们欠身行礼,循着太子对她伸出的那只手去了。走近他时,她好像听不到周围的声音了,只看他一双星目,笑意满满,温柔的看着她,仿佛有星空。只是端的,让她有些害怕。
她伸出手,握住了太子对她伸出的手,坐在殿中,看着四下的长辈们,有些迷惑。她还看到了阿爹,看到了阿娘,还有阿琛阿念和妤妤。他们脸上,无一例外,都十分开心。
他们为什么这么开心,是因为她要嫁给太子,当太子妃了吗?好罢,既然你们都那么开心,那她便嫁吧。
此刻的她竟是走神了,迷迷糊糊,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直到赵懿风在她耳边轻声唤了句,“初荷。”她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眼神略带迟疑,有些陌生的看看周围,再看向赵懿风。她竟是迷怔了,刚刚定然很失态,望向太子,见他眼神有些担忧,低声歉意道,“殿下,初荷失礼了,抱歉。”
“无妨。”他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低低的问,“可是昨夜没休息好?”声音十分低沉,还有些许性感。
沈初荷已调整好状态,恢复原来的神情,手被他握着,竟是有几分害羞。摇摇头,笑说,“睡得很好,只怕太子殿下委屈了。”
“不委屈。”
他一扫刚才的担忧,嘴角勾起了弧度,心情有些雀跃。
座下的人看他们确是十分般配又和谐,心道,真是女当嫁男当婚,不可多得的一对。
这一坐便是一中午,应付完家族长辈们,沈初荷竟觉得有些犯困。而太子也准备回宫了,提亲来的大队也已整装待发,在沈府门口恭候多时。今日沈府门口仍是有许多看客,但比昨日稍微少了些许。所以也不似昨日那么拥挤,通行也还算顺利。
沈初荷将他送出府外,准备目送离开,赵懿风却道,“初荷,可否陪我走上一段?”
沈初荷并未迟疑,点了点头,跟了上去。
备好的马车也没用,两人却是真真实实的在走路。引得路上行人纷纷围观,这一身伴侣般的装扮,叫谁人不注意?偏生穿着它的人又那般出色,夺人眼目,不看才是奇怪呢。
“这次回宫,与父皇商议好日子,便来看你。”
“谢过殿下。”
“无妨。”他侧头看向她,眼神微变,垂下眼,低语道,“若是我从皇上那为你争取到多些延缓的成婚日期,可有什么奖励?”
沈初荷抬眼,细眸微眯,眼尾的风情更加动人,徐徐道,“那便要看殿下争取延缓的期限了。”
倒是机灵,没被下套。若是不定义好这个期限到底是多久,到时赵懿风耍个无赖,不就把她奖励给套走了?沈初荷倒不是那种小心思多的人,但是思考起问题来,却是机智又细心的。
“那你想要多久?”他拿出折扇,‘倏’地展开,风度翩翩,语气不减半分温柔。
“两年。”
她伸出两只手指头,在他面前晃了晃,颇有些调皮,嘴角笑意更深,喜上眉头,与平日那温和却无什么情绪的她相比,多了几分色彩。更显明丽动人了,赵懿风不免有些看愣了,他是很少见她这般表情的。
摇了摇头,不免有些无奈,眼神宠溺的看她,却是因为能晚些嫁给他才那么高兴的。
那便两年罢,他能等。
“那奖励呢?”
“若是殿下当真能做到,初荷便许你一个愿望。”
即是太子,那便不缺什么,便只能看看他没有什么了,许他一个愿望,到时若是有什么需要她才能完成的愿望,她便可以满足了。
“成交。”
两人相视一笑,走在繁华的街道上,好生炫目。白衣飘飘,又飒又美,身后跟着一行队伍,形成一道十分靓丽的风景线。
将太子送了一两里远后,沈初荷便不再前行了。她本也无妨多走几步路,只是赵懿风担心她昨日没睡好,便要她早些回府好生休息一番。
这几日在府中忙于一些琐碎的事,竟是很久没出来走走了,顿感一阵轻松。看来,她还是比较适合这种游侠自在的生活。行走江湖,不问姓名,来去自如,正是她想要的。不过身在现在这样的家族,也不是不能适应。
与太子道完别,两人便朝反方向走去了,赵懿风似不放心,派了两名护卫跟在她身后。她无奈,只得让他们跟着。在外逗留这些时辰,倒是轻松自在。心想家中也无什么要紧的事,便决定多逛逛。
出来时她虽还是穿着刚刚那件纱衣,飘飘欲仙,但还是随便乔装了一下,显得没那么张扬。京都的街道倒是繁华,小贩客栈都四处充斥着,看见卖糖葫芦的,她便小步跑过去,倒真像个十五岁的少女一般,会因为一点喜欢的东西而雀跃。
“给我抓住他!!别让他跑了,小兔崽子!!”正在付钱之际,沈初荷便听到一声呵斥,转过头去看,只见一个少年拔腿狂奔,朝着她的方向奔来,后面追着一堆人,有拿棒的,有拿锤的,画面着实凶狠。
“侍卫大哥,劳烦帮忙拦住。”
沈初荷看着一堆人的阵仗,怕是对那个少年极为不利,那少年若是被逮住,一顿乱棍是免不了。轻则重伤,重则丢失性命。若是她不管不顾,错失挽救一条人命的机会,可能会后悔。
“是。”
这两名侍卫是在皇宫当差的禁卫军,是太子提亲时,带来的一支侍卫军队的头目。太子这番倒是放心,把厉害的两个留给了她,剩下那些禁卫军虽然战斗力不差,但比起领头的两位,是差了点火候。
许是他本身就会武功,自是不太担心。只是沈初荷一个女儿家,若是没人保护,落入坏人手里,便只能靠智取了。所以这才给她安排了两个厉害的禁卫军,虽离家也不是太远,但出于未来夫君和青梅竹马的关心,此举甚是贴心。
少年此时已经离她只五六米远了,沈初荷微微睁大双眸,虽很怕这冲过来的人将她碰倒,但一想着身旁还有两个侍卫,便微微侧了身,让侍卫将这少年拦住。
少年忘我的逃命,俨然没来得及注意前方两个高大的侍卫,已拦了他的去路。发现时已来不及,可往后退便是死路一条。这时,他看到了一旁站着的沈初荷,微微一窒,双目微睁,表情竟是有些欣喜。
沈初荷倒是没想到,这少年好像准备将她钳住。
只是她丝毫感觉不到杀意和威胁,甚至,还有些温柔。少年闪到她身后,一条长臂将她圈住,下巴靠在了她发边。两个侍卫没想到他会突然把目标转移到沈初荷身上,为自己的失误暗暗懊恼。
“沈小姐!”
后面追那少年的人已经跟了上来,看见少年要挟着一个富家小姐,一旁还有两个打扮很像皇室护卫的人,有点犯难,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
“臭小子!别以为这样我们就拿你没办法!!”
沈初荷判断出他没有威胁,也没反抗,任由他挟持着。对两个护卫使了眼色,让他们将这一行人且先拦住。
“你们能拿我有什么办法?”
他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澈异常,和他乱糟糟的样子很是出入。
“有本事你就放开这个小姐,我们来打过!”
两护卫已经走在这行人前,做出了不可前进的阻拦之势。众人有些不满道,“你们让开,这是我们的私仇!别以为你们是富贵人家,就能随意干涉别人的事。”
“呵。”
那少年不屑道,“私仇?你们不过就是欺软怕硬以多欺少罢了。”
沈初荷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但颇觉这个要挟的姿势有些……暧昧。若是换一个场景,倒像是一对壁人,恩爱如斯。她靠着他的身体,能很清晰的感受到他的体温,还有心跳。
端的让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脸颊微微红了红。伸出手,握住了那只围住自己的手臂,力度十分轻,像是抚慰。
“你别害怕,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
她如是说,声音让人安心,不失温柔。少年似是一窒,圈住她的那条手臂,微微颤抖起来。
声音有些哽咽,他低声道,“我也不会伤害你。”
“各位,小女此番遇上你们,也算缘分。这孩子年岁不过十几,能有什么深仇大恨,以致要这样拳脚相向。今日不如让我来作证,听听你们的说辞,将各位的私怨恩仇都了结了。日后也不要再这样为难一个小孩了。”
她说话底气十分足,说着别人是个年岁十几的孩子,但自己又何尝不是?只是她一本正经,看上去又十分稳重,除了脸稍微稚嫩些,这番话倒是让人愿意听罢,再加上她有两个侍卫护身,联想一下身份,想是哪家的大小姐,一群人便按捺住了躁动。
“这位小姐有所不知,这小子往日偷我包子铺的包子不说,今日还险些砸了我的招牌。我是个生意人,没了招牌,怎么做生意?”人群中看上去最凶的人喊道,周围几个也是店小二的打扮,估摸着是这包子铺的小二。
那少年冷哼一声,连辩解都懒得说,沈初荷侧身,抬起头看着少年的脸。少年被她一看,微微低头,耳根子却渐渐浮上了红色。她将他的手拉下,握着他的手,一双细眸柔得似水,真诚的看着他,温声道,“我知道,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对不对。”
少年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看她正温柔的看着自己,迎上那双眉目,眼里的色彩变得浓郁起来,他道,“我已经很久没有偷过包子了。”好似一个做了正确的事的小孩在邀功,渴望得到夸奖。
沈初荷摸摸他的头,笑道,“那便是以前偷过了,那也是不对的。”
“我知道!”他急忙解释,两只手局促不安的绞着,声音弱弱的,“所以后来我,便去包子铺里帮忙打杂。我跟老板说,我不要工钱,只要每天都有包子吃就可以了。”说完看向刚刚叫嚣的人,正是那包子铺的老板。
那人心一虚,立马嚷道,“胡说,明明你就是天天来偷包子,还说什么打杂!”
“听他说完。”
“然后我便在包子铺有了固定的杂役,每天也有吃的。只是这几天我发现,他们用来做包子的肉馅,是一些死了有一段时间的动物的肉,一开始我阻拦,他们不听,还叫我不要管,不准我说。但是那些动物的肉,根本就不能吃。他们怕被发现,就用新鲜肉和已经坏掉的肉混在一起。”
“你胡说!”
“你这臭小子,口说无凭,你有什么证据?!”
沈初荷挑挑眉,算是弄明白怎么一回事儿了,把少年往身后一挡,护住了,声音不大,却不容置疑,“是真是假,看看便知。”
“凭什么让你看?!!”
“既然没有问题,又何必怕我看?”沈初荷反问,脸上的笑意已经消散不见了,此时却是有些冷漠而有距离感的。
那人必然是不能让她去看的,本来今天只想将这小子揍一顿,把他揍老实,可没想到,今日运气不佳,会遇到一个多管闲事的富家小姐。若是让她知晓了事实,怕是自己的店保不住,家里人也跟着遭殃。
正在思索的片刻,忽而听到有人疑惑道,“咦?这不是沈府的沈初荷大小姐吗?”
疑惑的人是来来往往的路人,因为他们这一堆人在这儿聚集,不免引来人围观。此话一出,大家便窃窃私语起来。沈府,意味什么?做生意的人,不管大大小小,都是要看沈府面子的,得罪了,就等于自断财路。
那人有些慌张了,便支吾道,“算…算了!几个包子……爷…爷赏给你小子了!”说完领着跟他一起来的那些人,灰溜溜的跑了。
沈初荷本想好好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生意上的事,他家虽然只管大不管小,但既然遇到了,也可以会会。这一行人溜得这么快,不就是在此地无银三百两?看来回去得与父亲说说。
那群人溜了之后,看的人也少了,只是来来往往的看客看到她,会放慢脚步。沈初荷转身,看向那少年,忽觉一阵熟悉感扑面而来。
就好像,她曾经见过这少年,但在哪见过,她实在记不得了。
“你叫什么名字?”
她抬头,看着这个比她高半头还多的少年,见他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己,像是怕她嫌弃他一样,头低得十分狠,声音轻得听不清。
“侯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