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待敬岚从幻象结束的黑暗中回过神,一蓬蓝光突然在敬岚眼前亮起。
定睛一看才发现这次的火焰是小郁点的,但似乎她只是单纯的点了个火,并没有确确实实地看到什么。
敬岚心中添了一丝疑惑,这才注意到小郁手里拿的是她的浸过水的,但这火焰好像和温度没什么关系,蓝色颜料也似乎不会化在水中。
周围的雾仙人都齐刷刷的盯着蓝色火焰看了一阵,又往石亭的边缘缩了缩,对这火焰明显表现出了不喜。
蓝色火光把一整个石亭都照亮,敬岚的存货不多,但小郁那里却是整整一背篓全是,完全够撑过几个晚上。
大雾里下着大雨,这样糟糕的环境,把石亭里的两人和一群雾仙人全都困住。
虽然已经预料到情况不会好,但当完全没有减小趋势的大雨,持续到第三天的时候,敬岚实在坐不住了。
三天的时间,每天晚上都要一直燃着蓝色的火焰才能稍微心安。
既不能睡觉,也不能让火焰熄灭,他不敢想象在黑暗中,如果这些雾仙人动起来会怎么样。
更不敢想象黑暗里的大雾中,会隐藏着什么。
时间越长,敬岚越觉得自己和世界的距离在变远。
如果不是还有个小郁,让敬岚能看到活人的话,他可能已经先扛不住了。
他想,这大概就是书里写过的绝境,非人为产生的不可抗的绝境,和他在山上独自一人的生活完全不是一回事。
书里说,身处这样大的环境,人会不由自主地开始给自己制造精神上的绝境,会为了一个认知中已经确信的结果,做出极端的逃避。
要是放任这样下去,谁都等不到雨停……
他必须管着自己的脑子,不去做一些很可怕却毫无意义的联想。
这三天里,敬岚也基本习惯了身旁这群雾仙人。
就算是长得再瘆人的东西,这么一直盯着神经都会麻木,何况她们似乎真的只是看起来吓人而已。
身体像被三个晚上没有睡觉的疲惫死死裹着,食物已经全部吃光,摘些大叶子放到石亭外头接雨水喝还能勉强维持。
小郁饿得在敬岚旁边缩成一团,闭着眼睛靠睡觉来忽视肚子的抗议。
雾仙人依旧你看我我看你,就坐在那里连位置都不挪一下。
敬岚艰难地睁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石亭外的浓雾。
他看不清楚浓雾之后的岩壁,但是他记得,在蓝色火焰点燃时候,巫蕈儿就是在那里发现了什么。
只有那一次,敬岚看到了这些场景,在之后小郁点的时候,他都没能再看到幻象。
这三天里,那块崖壁他也检查了一遍,除了巫蕈儿的锁链钉出一块凹槽,并没有其他发现。
巫蕈儿究竟为什么会突然回头,再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细想了很长时间他看到的景象和发生的一切,敬岚也得出了一些算是有价值的推测。
那时候巫蕈儿回头的一眼,确实让敬岚觉得很难理解。
可想到他试图接触她发生的事情,敬岚可以确定,她根本不可能看得到他!
问题就在这里,巫蕈儿回头一定是在看什么。
也就是说在敬岚一直关注着巫蕈儿行动的时候,在他的背后很近的地方,有谁站在那里……
现在在这座浓雾弥漫的山上,还有着除了他们三个之外的谁,在他不知道的地方!
看那时候巫蕈儿的态度,多半来者不善。
一想到这里,一连串的疑问又在敬岚的脑海中浮现出来。
问题太多了,准确的说,是他知道的太少了。
从巫蕈儿嘴里,他根本什么都问不出来。
皱着眉摇了摇头,敬岚放弃再继续想下去。
只能无奈叹一口气,心想如果在幻象里,他能意识到这件事回头看一眼的话,说不定就什么都明白了。
抬起手握拳,敬岚感觉自己的肌肉,在不停传来阵阵无力感。
他倒是问题不大,但小郁一个孩子,不管再怎么懂事乐观都毕竟年幼。
三天时间,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上,都很快要撑不住了。
谁料,就在这时,石亭外的浓雾里,突然传来了极其突兀的脚踩泥泞的声音。
敬岚的思绪被直接打断,当即凝神望向亭外。
脚步声听起来步伐小,而且体重也轻,只是每一步落在地面,都非常沉重。
在这么大的雨里走,想来脚上全是湿泥裹覆。
敬岚迅速站起身来,手刚刚握住天梵就又一阵晕眩,饿了两天的后果,在这种时候毫无保留地体现出来。
敬岚不禁微微咬牙,心下暗道以他的身体素质,饿两天不应该会那么严重才对。
但现在也不是根究这些东西的时候,一手扶着柱子稳住了身形,一手握住天梵,敬岚目光死死盯着石亭口。
小郁也赶紧站起身来,抓着敬岚衣袍躲在他背后,只露个头看着。
脚步声越来越近,模模糊糊能从雾里看出,是个长得并不高大的人,而且好像是个女人!
敬岚不禁转头,瞥了一眼身后的一群相互看来看去的雾仙人,心想别是又一个来避雨的。
不料,随着那道身影靠近,雾仙人的反应却突然变了,像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迅速聚集到了那个头上还残留血迹的雾仙人周围。
一个挤一个,紧紧地缩成一团看向亭口。
见这场景,敬岚马上意识到来的绝对不是雾仙人,而是什么远比雾仙人危险的家伙,说不定,会是那个他猜测中的第四个……
“……??!”
就在敬岚思绪越来越深的时候,雾中人露出的脸却让敬岚骤然愣了一愣。
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个一脚踏进石亭,浑身被雨浇得湿透的人,会是巫蕈儿!
只见她长发仍然束在身后,碎发贴在脸上,一些还在往下滴着水珠,雨水不停地从脸颊淌下去,看起来十分狼狈。
但她的神情,却让敬岚感受不到一丁点儿和此时外貌的相符。
不是平时的面无表情,而是异常地冰冷。
“你……你这是什么情况?!”
见她这副样子,敬岚也顾不得她给他摆了张什么脸,收起天梵就赶紧转身拿起了行李:“先找件衣服披上…”
“啊!!!!!”
敬岚刚准备伸手拿衣服,突然被小郁的尖叫声给打断。
回头见小郁竟然朝雾仙人方向跑了过去,而正是敬岚这一转身,一根锁链突然从他刚刚所站的位置穿过,狠狠钉进了亭子的石柱!
如果不是听到小郁那一声尖叫侧身回头,现在他已经被钉在石柱之上!!
还不待敬岚搞清楚是怎么回事,锁链骤然一震,敬岚胸口瞬间像被铁锤砸中,一口气憋在胸中连退了好几步!
在敬岚刚捂着胸口稳住身形的同时,锁链骤然直朝眉心而来!
这时他才看清,被巫蕈儿握在手里的锁链尖端,是一段画满了蓝色符号的短刺!
感受到这是在下死手,敬岚来不及多想,偏头堪堪避开就再次拔出了天梵。
一剑与锁链中段相接,却不料这链子像蛇一样顺势一转,就在敬岚的颈部和天梵外围箍成了一个圈。
只感觉到四周力量骤然收缩,敬岚当即双手死死握住剑柄,只差一寸,天梵就会把他的脸砍成两半!
心头微寒,敬岚借着这稳住的一瞬间,迅速低头从链环中钻出,后颈一阵火辣辣的疼。
谁料根本不不等他反应过来,胸口就重重挨了一脚,被直接踹翻在地,腰重重砸到了石椅的边缘!
敬岚只感觉听到了骨头的声响,剩下就是从腰上传来的剧烈疼痛。
把天梵插在地上才勉强撑起身子,敬岚再次感受到浑身的无力感,随即抬头看向冷眼俯视着他的巫蕈儿,慌忙开口:“停手!你又在搞什么?!你看清楚了!我是敬岚!”
这人平时用着锁链,看起来不是杀伤力多大的武器。
可当敬岚刚刚真的和她动起手来,才彻底体会到她到底有多难对付!
虽然说也有他饿了两天的原因,但明显还是感觉得出,就算他在正常状态,也根本不是巫蕈儿的对手!
说她几天前有很重的内伤,鬼才信!
问题是,她为什么突然对他动手?还上来就下死手!
似乎是见他已经没有了战斗能力,巫蕈儿总算是缓了一分动作。
见此机会,敬岚立刻握紧剑柄,可刚欲把天梵从地上拔出来,就被巫蕈儿上前一脚踩在肚子上。
腰被反向再度一折,敬岚顿时疼得脸色都有些发紫,整个身子彻底发不出一点儿力量!
一口气没喘完,巫蕈儿突然就抬起手里的锁链,尖刺的锋刃在很近的距离直直指着敬岚的眉心,冰冷的声音传了出来:“谁的人?”
被这问题问得莫名其妙,敬岚一口气呛在了胸口,眉头一皱,下意识就抓住巫蕈儿的鞋往上推:“你干什么…不要用这东西指着我……”
然而,还不待他说完,额头却已经被刺尖抵住!
巫蕈儿的神情更是分毫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几乎是摆明了他再多动一分,就会直接把他的头钉在这里!
“你别乱来!”
敬岚心里这时候也什么底都没有了,赶紧小心翼翼放开了巫蕈儿的脚,又被朝地上狠踩了一下,巫蕈儿才冷声开口:“那个人?还是先者?”
听到这样的问题,敬岚心里已经是不能用复杂来形容。
这都什么跟什么……
看着刺尖,敬岚深吸了一口气,飞快地整理着自己的思维。
顿了一刻才总算捋顺情绪,尽可能平和地说道:“你问什么我答什么都可以,但是,你把问题细细说清楚,我没听明白你想知道什么。”
不妙的是,敬岚觉得这话一出,巫蕈儿似乎没有了任何问下去的想法,竟直接动了手里的短刺。
看发力的角度,绝对是要穿了他的脑袋!
然而,就在敬岚眼瞳紧缩的同时,巫蕈儿却手腕猛然一翻,手中短刺方向一转,脱手而出直接刺穿了那个头上带血的雾仙人的脑袋!
铁链只停了一瞬就迅速回到了巫蕈儿的手中,雾仙人的血瞬间喷得到处都是,连一旁小郁身上都沾上了不少,被吓得尖叫一声跌坐在地上,浑身颤抖连站都站不起来。
雾仙人更是像受惊的蚂蚁四处逃窜,有的直接跳出了石亭,被雨水一浇身上直冒白烟,大雨和浓雾里尽是雾仙人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巫蕈儿你是不是疯了?!”
敬岚握紧天梵就朝她的腰一剑横斩过去,巫蕈儿目光微转,手中短刺瞬间向下一翻挡住这一剑,脚狠狠一踏敬岚的肚子就快速和拉开了距离。
又被踩了这一重脚,敬岚只觉得腰已经不是自己的,然而这时候只能咬牙硬撑起整个身子,他觉得巫蕈儿是真的准备杀他!
可他竟然感受不到她有愤怒,或是一丝一毫的杀气,只有冰冷,就像一个没有生命的石像……
根本无从知道为什么要杀他,更没有任何办法找到她的破绽和弱点!
在一场战斗中能够做到这种程度的冷静和专注,敬岚清楚的意识到面前这个人,有着根本不是正常同龄人能到达的可怕实力!
她到底,是什么人?!
谁料这时,整个石亭竟极其突兀的震了一下!
打断了整场战斗的节奏,敬岚脸色也是一变,如果是雨下了太久导致山体塌陷的话,他们在的位置恐怕极为危险!!
又一声刺耳的崩裂声中,石亭的地面刹那碎裂成了无数块!!
脚下一瞬间空了,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身体直接不受控制地坠落而下!
几乎是在同时,敬岚余光瞥见巫蕈儿凌空对着一块石头狠狠一踩,借着反冲力落在了山路上。
而那块石头因为巫蕈儿这一脚,正正朝着他迅速飞来,根本无处躲闪就被重重砸在了头上!
心中暗念着这个人上辈子绝对和他有仇,在额头传来的剧痛声中,敬岚眼前一黑,就再没有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