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是人探知最少的区域,也是世界最庞大无垠的构成。
人是只能生活在陆地上的生物,因此在已知的范围内,海,没有任何信息……
没有人知道海的尽头是什么。
有人说,海之尽头即世界之尽头,是亡者的灵魂行向的归墟,海上不息的风浪声,就是防止灵魂迷失的招引。
浩海城手握最庞大的海军力量和船只,有着优于其他任何国度的优势海港。
从很多很多年前开始,就派遣船队前往远海,探索那些未知的海域。
可除了发现一些早已荒废的无人岛之外,一直一无所获。
甚至连那些曾经迁徙向大海的民族,都没有丝毫痕迹。
直到二十几年前的某一天,有一支出海很久,所有人都以为它失踪了的船队,突然带回很多大块的珊晶。
可船队的所有人,竟无一例外变得神志不清!
据他们自己说,他们遇到了很多海神的子嗣,这些珊晶是海神的子嗣赠予的。
这一消息让无数的信徒从各地前来,出海寻找。
虽然很多人不愿意相信什么海神的子嗣,但珊晶的功效却也让这些人找到生财之向。
在当时掀起了极其庞大的出海风潮,洛流城也因此繁华起来。
然而随着时间逐渐过去,带回珊晶的船员一个个过世,从来没有人在无尽的海洋里寻找到什么。
近海自然一无所获,未知的远海敢去的船只少之又少,来来回回除了一去不复返就是空手而归。
这个风潮在持续了五年之后,终是逐渐淡去。
在任何人心中,它最大的意义,便是成就了今日繁华的洛流城!
……
老头吐了一口烟,看着面前黑色的矿工,低声道:“我曾经在远海遇到过,同样的情况。”
在矿工身前蹲着的步竹顿了顿,仰头看着老头:“真的是妖怪呀?”
老头嗤笑了一声,摇着头道:“哪儿来什么妖怪?哪儿来什么海神子嗣?都是人传人杜撰出来的,海里头危险的,除了气象海流变化之外,只有那些活得很长的生物。”
敬岚一顿,突然想起洛秋秋给他看过的远古生物录,里边好像大半本的远古危险生物都和水有关。
在这个世界上,最多的未知还是在海洋里!
可惜他当时随手翻了翻,几乎没记住什么和海洋有关的生物。
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这时候想想洛秋秋当时的话,太有道理了!
行路人没有她这个百事通在,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当初我们在远海,船队大半的人一夜之间都变成了这样,花了三天才由一位随行毒师确认,是某种活的东西干的。”
老头咳了几声,说道:“我这些年也花了很多时间对远海的生物进行研究,至今都没见过这东西的原貌,看这人的样子,八九不离十……”
突然间,那个矿工的怪叫声骤然响起。
把几人的思绪全都从老头的话语里拉了回来,只见秦笑渊手里拈出一根银针,扎在他的眉心。
灰色兜帽之下,看不到她的神情。
“他坚持不了多久了…”
只见她收了针,微微拉低帽子,突然起身转向江河,藏在宽大围脖里的瑚鸦道:“你们,多久没有给他水食了?”
听得此话,江河一顿,赶紧解释道:“他什么都不吃不喝,我们也拿他没办法。”
说完才小心翼翼看了看秦笑渊:“姑娘是医者?”
秦笑渊点了点头,瑚鸦语气有些严厉道:“给他灌,再这样下去,他撑不过三天。”
江河赶紧点头,敬岚下意识缩了缩肩膀。
这个家伙正经起来,还是挺吓人的。
刚刚离开木幽谷那会儿,他可是每天都被秦笑渊一本正经训,不准这不准那……
又听见黑色的矿工怪叫了几声,昏黄的火光下,看起来实在瘆人。
老头摇了摇头:“看他也看不出什么,不如说是在浪费时间。”
“娃娃,回去吧,真是那东西的话,我们当时几只船队都没办法,就这点人手,不如放弃。”
一见老头准备走,江河顿时起身:“老人家留步!我们也是没办法了才找的绝异天宫,你们要是都不管了,我们这些开矿的要如何是好呢?”
见江河也拉不住老头,步羽阳这才无奈叹了口气:“劳烦江大人安排,明日我们要下矿看看……”
说着向老头行了一礼:“还请老人家给晚辈这个面子,晚辈必将重谢。”
听得此话,老头才皱着眉顿了顿。
有些不情愿地停下脚步:“娃娃们,有的钱,不是说赚就赚的,别到时候把命搭上。”
“老人家说的是,只是…”
步羽阳点了点头,抬眼和老头对视着:“这一次出行,晚辈毕竟不是独身一人,而是代表了绝异天宫…”
老头沉默了一刻,最终摇了摇头妥协。
转身边走边叹了一口气:“你这娃娃,根本不适合在什么组织里,简直就是往脖子上套绳…”
步羽阳神色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转向顿在原地的江河:“还请江大人为明日下矿做好安排。”
“下矿的事情,恐怕没那么容易。”
江河眉头微微皱了皱,开口道:“古州岛海矿非常复杂,有很多天然矿道是新开发出来的,就算是我们自己的矿工不做标记都会迷路。”
略微斟酌,江河才有些为难道:“如果一定要下…那必须得和江川一起,光你们几人,我是不能让你们下去的。”
闻言,步羽阳顿了顿,笑道:“那还望江大人代为协调。”
说着几人便出了土屋,秦笑渊又回头看了看那个黑色的矿工,江河把门重新锁上,将几人送回了住处。
天色已经黑了,江川几人的房间仍旧没有什么动静。
敬岚几人都上了楼,在步羽阳的房间重新聚集在一起,老头不知道去了哪里。
一进房间,几乎是一天没有说话的小知,突然非常不满地一拍桌子。
瞪着步羽阳,稚声稚气道:“我不要和那些人一起!为什么要同意?!”
步羽阳只是笑了笑,没有即刻作答。
秦笑渊摇了摇头,伸手就捏了一把小知的脸。
瑚鸦从围脖里钻出来:“是墨斗鱼吧,那种黑色汁液的味道,一闻就知道…”
敬岚略作回忆,似乎是有一股淡淡的腥味在土屋里弥漫着,顿时有些疑惑。
刚欲开口,步竹却抢先问道:“墨斗鱼?那不是可以吃的那种……”
“你整天就想着吃,这次谁吃谁可不好说,万一真的是老爷子说的那样呢?”
秦笑渊摘下了帽子,双手扣在一起,轻撑着脑袋。
银色的瞳孔里思索的意味甚浓,瑚鸦道:“步美人,老爷子到底什么来头?这可是近海的群岛,哪里来的远海生物?”
瑚鸦抖了抖翅膀:“而且那股墨斗鱼的味道,他如果真的行船多年,别告诉我他不知道…”
敬岚一怔,这么想来,好像老头确实有在蒙他们的意思。
在看到矿工之后突然的态度转变,也的确非常奇怪。
如果说他真的是想赚钱的话,为什么突然劝他们回去?
他说他没见过这东西原貌,又说研究海洋生物很多年,难道不是应该更想探知结果?
也就是说,有可能当年他在远海遇到的时候,给他留下了很深的阴影,让他至今都不想再遇见这东西。
但这一推测成立的可能性不高,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
真是这样的人,别说研究海洋生物,恐怕出海行船都不会愿意…
那剩下的可能性,就只有……这东西身上有什么,他知道,却不想被其他人知道的!
“老人家有自己的规矩…”
步羽阳似笑非笑摇了摇头:“我们向来各谋其道,从来不去查他人底细。”
“这些人里,老人家算是在下的旧友,秦姑娘大可不必担心,想必他有自己的打算。”
步羽阳都说出了这样的话,敬岚也只好推翻心里负面的推测。
这话从别人嘴里出来,可信度也许有待商榷。
可如果是步羽阳,那没什么好质疑的。
秦笑渊翻了一个白眼,瑚鸦道:“是是是,那江河呢?你打算怎么处理?想想这一点,老人家让你走是有道理的。”
敬岚顿时更懵了,这又关江河什么事?难道不是他弟弟那帮人更难办吗?
不料,步羽阳还未开口,一直捧着脸安安静静听的步竹,突然脸上浮现一抹恐慌。
毫无预兆骤然站起,手中匕首反手就掷向窗外。
锋刃刹那穿出纸窗,在窗外响起一道金属碰撞的声响!
与此同时,一片紫羽就沿着匕首的轨道飞了出去,只听得窗外木制栅栏被压得嘎吱响。
几人打开窗户,夜色里已经看不到任何人影。
步竹从地上捡起了匕首,还有一支金属的小筒,里边有什么东西还在燃烧着。
见状,步竹才大大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还以为是暗器呢,这是什么呀?”
秦笑渊接过烟筒,只看了一眼,就从桌上拿起一杯茶水直接将之浇灭,瑚鸦道:“迷烟,下下品。”
敬岚眉头一沉:“是江川他们?”
步羽阳目光微微转向步竹:“为什么那么近了才发现有人?”
步竹抓了抓刘海,有些苦恼地摇头,委屈道:“他们和周围的螃蟹呀海鸟什么的差不多弱……竹子…有点分辨不出来……”
听得此话,敬岚骤然一顿,难道说步竹是通过气息强弱来分辨?
那就太异常了……
如果真的是江川那波人,他们的气息怎么可能和小动物一样弱?!
这根本就不合理,可是看手段,除了他们,也没什么可能性……
这时,步羽阳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沉了一分。
淡下的笑容里带了三分邪气,缓步绕出屋子。
从木头柱子上拔下了紫羽,将之递到秦笑渊的面前:“如阿瑚姑娘所言,老人家的建议,也许是对的。”
秦笑渊接过羽毛,敬岚也凑上前去,看到有一半的紫羽沾染了血迹。
可刚刚走近,却闻到血液中浓浓的海腥味……
黑暗中,海浪突然猛地砸在礁石上,发出了刺耳的隆隆声!
敬岚一僵,顿觉有些后背发凉,无数可能性在脑海里冒了出来,像瞬时回到北寒山的无尽浓雾里……
步竹也意识到什么,不自觉伸手抓住敬岚的衣袖,看了看背后,挤在了他和秦笑渊身边。
步羽阳眼眸微微眯起,转身绕回了房间里:“不能再讨论了,即刻开始,竹子和阿瑚姑娘和小知住在一起,敬岚兄弟和我一组,任何行动不要落单,夜晚每隔两个时辰联系一次。”
说着便转身朝楼下行去:“阿瑚姑娘和竹子先回房间,敬岚兄弟随我一道,去把老人家找回来。”
气鼓鼓的小知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赶紧跟着一起回到了秦笑渊的房间。
敬岚拿着火把下楼,快步跟上了步羽阳。
岛上很黑,远处也看不到光亮,没有任何寻找的方向。
所幸,两人围着房屋转了几圈之后,终于在屋后大块礁石的顶端,看到了吐着烟的老头。
只见老头坐在有些模糊的月色下,远远望着漆黑的海面。
深陷的眼窝里,浑浊眼球转来瞥了二人一眼,又慢慢转了回去:“娃娃,就算是近海,也深着呢,海风和陆地上的风,吹法是不一样的…”
步羽阳笑了笑,上前走到老头的身边:“无论是怎样的风,一旦有了主心骨,那起浪之能,皆毋庸置疑,只怕寻浪之人,指尖所向未明…”
老人一顿,把烟斗放在膝盖上敲了敲,抖出不少烟灰:“你为了什么样的主心骨要继续?十年前老爷子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一个明理到懂得知难而退的聪明人。”
步羽阳唇角微微上扬:“老人家,晚辈的规矩您也明白,用您不打算知难而退的理由,才能换得我的答案。”
老头手里的烟斗一僵,连不少正在燃烧的烟草都掉了出来。
老头索性把它们全都抖了出来,苍老的嗓音冷哼道:“每次和你这娃娃说话,我这几十年就像白活了一样,让你就这么几句给看穿了。”
说着视线微抬,苍老声音压得低沉:“老爷子我,却根本看不穿你。”
步羽阳缓缓眨了眨眼,目光转向远处漆黑的大海。
海风吹起一头长发,露出嘴角的弧度:“老人家说笑了,晚辈不过是班门弄斧,善辨的明眸,这世上大有人在。”
“你就可劲儿吹吧!”
老头把空烟斗插在腰间,转身绕过两人就朝居住的木屋走了过去:
“算了,看在你偏就对我的脾气,就破例一次,带你们长长见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