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杜甫《望岳》
半年后
镜湖医庄
“念端先生请回吧，只是不知这次离别，何时才能再见。”
“巨子言重了。”
“告辞！”
念端冷不丁说道：“巨子为何不请夜先生相助？他，很强。”
“因为……”六指黑侠停住了脚步，没有回头，迟疑片刻后说道：“他是夜子羽！”
此刻他的心中想起了夜子羽临走时说的话：“霸业为笔，狼烟为墨，方能书写不世传奇！”
“道不同，不相为谋。”
墨家现在的地位很窘迫，若是再招惹罗网，怕是不能善终。
六指黑侠终究没能请动念端出山……
……
泰山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夜子羽站在泰山之巅，俯视着齐鲁大地，心中不由得想到杜甫的那首《望岳》。
如今我也站在了泰山之顶，不知当时杜甫站在这里心中是何等感触啊？会不会同我一样？
“先生，你当初对巨子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啊？”颜路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在这一年的旅途中，颜路早已不是那个稚气未脱的少年。自从经历了卫国事件，他的心境发生了变化，人也变得更加成熟了。
“什么话？”
“霸业为笔，狼烟为墨，方能书写不世传奇！”
“你难道没看出来六指黑侠的意思？”
若说当时的颜路没能听出六指黑侠的言外之意他可以相信，但他不相信现在的颜路听不出来！
“年少不知话中意，看懂已是话中人！”
一个声音自身后传来。
“这位先生所说的意思，若是老夫没有理解错的话，应该是在隐晦的告诉墨家巨子，天下大势非一人一家所能改变的。不知，我说的是对与否？”
“马马虎虎吧！”
颜路连忙说道：“荀老先生请坐！”
“哦？你何以知道老夫姓荀？小友，老夫又没有自报家门。”
小友一词说明颜路已经得到了荀子的认可。
“不敢当！当今天下能有这般见识的人寥寥无几，荀夫子便在其中，而此地乃齐鲁交接之地，想来定是荀夫子当面！”
“嗯。”
荀子赞赏的点了点头。
此子不错！
然后入座，其实只是席地而坐。
待到两人先后入座之后，他才坐了下来。荀子看到这一幕，心中又是给予了大大的赞赏。
“观先生言行必是对天下大势有独到的见解，不知道友认为我儒家怎样？换一种问法，诸子百家中，你更看好哪一个？”
荀子笑眯眯的捋了捋山羊胡，问道。
“都看好！”
荀子：“……”
荀子感觉有些无言以对，忽然有一种无措的感觉，就好像吃了一只无头的苍蝇。
“好，”荀子继续道：“道友如何看待这天下大势？”
由“先生”到“道友”一词的转变，说明荀子已经把他当成了同道中人。
夜子羽腹诽道：“咋每个人都问这句话？”
虽然心里这么想，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的说道：“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这句话也不知道说了多少遍？
荀子皱了皱眉头，眉间似乎可以夹死一个夜子羽！
“道亏的年代啊！”
“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凡事都有正反两面。”
“请赐教！”
“我认为世间万物都有‘阴阳’两面，凡事皆有利弊。怎么说呢？”夜子羽挠了挠头说道。
“有了！昔日，郑国有一人偷宋人之羊，被逮捕。世人皆言：‘郑人盗羊”，然每个郑国人都是盗贼吗？郑国亦有庄公那般明主，亦有子产那样的大贤。”
荀子皱着眉头，思忖。
正如夜子羽所说，凡事皆有正反两面。世人对庄公的评价不一，众说纷纭。
夜子羽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茶壶，地上也摆放着三个茶杯，他示意颜路去烧水。
凭空化物！？
荀子对此感到十分惊奇。
颜路倒没有感到奇怪，对此他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片刻，水开了。
夜子羽将茶叶掷于茶杯之中，亲自将烧好的开水倒入杯子，动作娴熟。
“请！”
荀子慢慢喝了一口，抿了抿嘴唇，只觉得苦尽甘来、回味无穷。
“好茶！”
“终于找到一个志同道合的人了！在你之前道家天宗的北冥子也曾喝过这茶。”
“不想先生和曾见过北冥大师，我也是许多年未曾见过北冥大师了啊！”荀子感慨道。
夜子羽嘴角一撇道：“你想知道他如何评价这茶的吗？”
“愿闻其详。”
“他一饮而尽，最后说：苦！简直是牛嚼牡丹！”
“呵呵，这才是真性情的表现啊！北冥大师已经达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了？”
“道友不也是吗？”夜子羽似笑非笑的说道。
荀子闻言，老脸一红。
“道友休得胡言！老夫乃是儒家的文派宗师，不会武功！”荀子争辩道。
夜子羽哂笑不已，拿出了箸在杯中搅拌。
“道友看这杯茶”夜子羽将他搅拌的那杯茶推到中间，荀子若有所思。“这杯茶便是人生！”
荀子问道：“茶叶浮沉，可作人生？”
夜子羽摇了摇头，道：“百姓是杯中之水，诸侯是杯中茶叶，周天子则是品茶之人。天子善饮茶，则御叶下沉。反之，皆浮。那么，水便没了作用。这茶还能喝吗？同理，统御天下亦是如此。”
“诸侯食邑于天子，理应忠君体国，上勤王，下保民，非以兵戈征伐天下。刀兵兴盛之国，国弱民贫，国运必衰！天子不动刀兵，实乃不擅刀兵也，天下也本就不该出现刀兵！天子若能做到约束和尊重臣子，又怎还有周幽王之祸呢？若能做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何须刀兵？怎会有诸侯争霸的局面！？”
言毕，夜子羽长长太息。
荀子良久不语。
过了好一会儿，将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
“子大才！在下受教了！”
“子”是对老师或称有德之士、大才之人的尊称。“在下”，说明荀子在夜子羽面前放低了姿态，此刻以学生自居。
在这之前，他们完全是平辈论交。但现在荀子却自愧不如！
夜子羽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看向远方的齐鲁大地。
不知这一片净土，还能不能保持到现在这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