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离殇
站在赤月书馆的门口，辰绯雨若有所思地看着那扇古铜色的大门，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伸出双手，晶莹的红色十字架慢慢升起，厚重的铜门立刻缓缓地打开。
“站住。”冰冷的呵斥从辰绯雨身后传来，顾清栩冷冷地盯着她道，“跟我回去。”
辰绯雨回头对他轻轻一笑，“为什么要跟你回去？”
“留在这里你会死。”顾清栩向她伸出手，“火星天的封印会受到你灵力的吸引，稍有不慎你就会被封印残像给拖进去。”
“会死？”辰绯雨抬头看着书馆中虚无的黑暗，“为了这里面的封印被血祭吗？”
抬手划破手指，血珠立刻飞散到半空中，暗红的火焰再次从火星天内喷涌而出将辰绯雨团团围住，却奇异地没有伤到她半分。
“绯儿！”顾清栩震惊地望着辰绯雨，“你到底要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保护我自己。”辰绯雨看着手中跳跃的火焰说，“教皇说过，我的灵血既可以解开火星天的封印，也可以成为利用火星天力量的武器，这一切全凭我自己的意志来选择，你们想拿我血祭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没有什么血祭，我说过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
“呵呵……”辰绯雨勾起唇角讽刺地一笑，“就凭现在的你也想保护我？你已经被封印耗干了魔力，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你还以为你是万年前那个所向披靡的战神吗？”
清冷的嗓音刺痛了他的心脏，顾清栩凝视着辰绯雨的眼睛，却发现那双眼睛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纯真。
幽深的黑瞳像是一潭望不到底的池水，散发着他从未见过的清冷与孤傲，高贵的气质环绕在她的四周，此刻的辰绯雨竟像是从未认识的陌生人一样。
顾清栩的心一点一点地冻结，透心的凉意飞快地朝他的四肢百骸蔓延，冻得他全身无力。
眼前的少女究竟是谁？
明明是熟悉的面孔，熟悉的笑容，熟悉的灵光，她的身上仍然氤氲出无语伦比的纯净，但——
却纯净得让他忍不住颤抖。
她还是他的绯儿吗？
那个无法无天，刁蛮任性的绯儿……
那个调皮脱线，单纯善良的绯儿……
那个在碧色蓝天下，说要勾引他，抚平他满眼伤痛的绯儿……
他的绯儿，去了哪里……
“顾清栩……”辰绯雨柔柔地启口，顾清栩的心中立刻一紧，她温柔地凝视着他道：“我喜欢你，不知道从何时起就深深地喜欢上了你，我用尽所有的方法想要缠上你，甚至傻傻地以为你就是我今生唯一的选择。但是……我发现我错了……直到那天看到封印残像，看到笑笑从我体内散发出的残影，我才知道，一直以来，你看的人都不是我……
“在你的记忆深处，有一个被你刻意遗忘了许久的女人，她有着和我相同的容貌，有着和我相似的气质，她还和你有一段刻骨铭心的过去，但那个人却不是我！”
“虽然你的记忆中没有她的存在，但你的情感却刻下了爱她的本能，你们都说那个女人是我的前世，但对我来说，菲妮克斯却是一个绝对陌生的存在！”
飞扬的火焰猛然变得炽热，辰绯雨操纵着火光一步一步地朝顾清栩逼近，“我终于明白你的眼神为什么带着哀伤，我也终于明白你为什么总在不经意间四处地找寻……你在找寻你丢失了万年的真爱！所以……我决定要保护我自己……”
“赛弥尔小心！”一道人影飞冲过来将顾清栩撞开，火焰擦着顾清栩的身子掠过，但顾清栩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辰绯雨，幽深的绿瞳看不出任何该有的情绪。
拉哈伯飞快地在四周布下了结界，抵抗着面前越烧越炽的火焰。
尽管贝布雷斯说过不让他们插手，尽管赛弥尔的个性依旧是那么的目中无人惹人讨厌，但他们七大魔君都欠菲妮克斯一条命，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辰绯雨去送死。
然而，他却没想到，今生的辰绯雨竟然会对赛弥尔痛下杀手！
“战神赛弥尔……”辰绯雨轻叹口气，“昔日立在十四万死亡天使军团最高点的你，现在竟然要依靠别人的保护。”
“辰绯雨你想做什么？”拉哈伯狂傲地冷笑，“就算赛弥尔爱你，不代表你就可以侮辱魔君的尊严！”
“魔君的尊严？”辰绯雨不屑地冷哼，“天使大战中战败的你们有什么尊严可言！连耶和华的‘神威’都抵抗不了，要靠天界的双生天使背负神罚来拯救的你们，竟然还要愚蠢地守着尊严！”
寒洌的杀气夹杂着澎湃的灵气从辰绯雨的体内蹿出，无数死灵从赤月书馆内飞出，围着结界四周疯狂地四下飞蹿。
拉哈伯的内息一阵翻腾，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被辰绯雨召唤出的竟然不是人类的死灵，而是更强悍的——
几万年前天使大战中消逝的死亡天使的死灵。
“很吃力吗？”辰绯雨把玩着手中的火光轻笑，“前几日对抗火星天的封印，你们都受到了不小的创伤，顾清栩更是被掏空了全身的魔力。就凭现在的你们，根本无法对抗天使军团的死灵，这样的你们，还要跟我谈什么尊严！”
“你都是算计好的！”拉哈伯怒道，“这一切都是你的陷阱！”
无视拉哈伯的斥责，辰绯雨凝视着顾清栩说：“前世，菲妮克斯就是死在这里……死在你本该守护却为路西菲尔放弃的火星天里。封印残像其实就是你心中的黑色梦魇，也是菲妮克斯死亡的过程……不过……这一切，你都不记得了啊……”
顾清栩冷冷地瞥了一眼四下飞蹿的亡灵，然后，一步一步地走出了结界。
辰绯雨轻轻一愣，却见亡灵只是围着顾清栩叫嚣却不敢靠近，顾清栩走到她的面前，伸手勾起她的下颌，“那你也该知道，死亡天使都是我的部下——签订了灵魂契约的部下。无论生前死后，他们见了我，都只能绝对地臣服！
“绯儿，不要试图让我恨你，你做不到我更做不到，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成为封印的牺牲品。我从来没有透过你去追忆谁，我记得的只有现在的你，菲妮克斯只是一个残影，一个我已经忘记的残影，我现在想保护的人只有你！”
纵使那个幻影带给他本能的心痛，也比不过看到她忧郁眼神时的刻骨铭心，前世固然重要，但曾经发生的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他清楚地知道，今生的她，才是他想要的。
辰绯雨闻言突然轻轻地一笑，闭上眼睛握住了顾清栩的手，“你不会忘记我的对吗？”
“不会。”
“我知道。”辰绯雨忧伤地望着他，“就像你不会忘记我一样，我也不会忘记你。”
“赛弥尔——”
随着拉哈伯的惊叫，顾清栩的瞳孔猛然一缩，心口处随即传来了一阵剧痛。面前的辰绯雨扬起了纯稚的笑容，用他送给她的红色十字架——
刺穿了他胸膛。
辰绯雨凑上前去轻吻他泛白的唇角，然后将他的手掌覆上的自己的心脏，“可是……你的绯儿……已经死了，在她决定要保护自己的时候，就已经死在这里了……”
毫不犹豫地将顾清栩的身体推开，火星天的火焰瞬间熄灭。
拉哈伯扶着面色惨白的顾清栩吼道：“辰绯雨！虽然你自私任性，脾气火爆又爱惹麻烦，跟前世的菲妮克斯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但我******一直当你是世上仅剩的天使！你竟敢这样对待赛弥尔！你这个卑劣的女人！”
“保护我自己就是卑劣吗？我想活下去也有错吗？”辰绯雨勾起唇角望着顾清栩，“是啊，因为你已经全都不记得了……所以，你不会知道前世的菲妮克斯有多么的善良……更不会理解，今生的辰绯雨为何会如此自私……”抚摸着染血的十字架抬头轻笑，“噩梦，虽然几经轮回不留于痕，回忆，纵使难以忘却不留于心……总有一天你会忘记我，就像忘记你曾经深爱过的菲妮克斯一样忘记我，然后，你会再一次带着忧郁的目光继续你痛苦的轮回，既然如此，何不让我替你结束这一切？”
“辰绯雨！”
拉哈伯浑身的魔力都在叫嚣，但辰绯雨却背转过身不再有任何反应，愤恨的他凝聚了全身的力量想要对她做出致命的一击，一只修长的手却猛然伸出阻止了他。
贝布雷斯挡在了拉哈伯的面前对他摇了摇头，却见顾清栩强撑着无力的身体艰难地走到了辰绯雨的身后。
伸出双臂将她紧紧地拥进怀中，俯身在她耳边说：“脸上一直在笑……”沾满鲜血的大手覆上她的心脏，“但这里，为什么一直在哭……”
辰绯雨的身子轻轻一颤。
顾清栩的脸上立刻露出了一抹醉如春风的微笑，“傻瓜……你骗不了我的……”
像是瞬间耗尽了全身的力气，顾清栩直挺挺地倒在了辰绯雨的身后。
纤弱的身影似木偶一般缓缓地转过身来，看着昏迷不醒的顾清栩，清纯的小脸上早已布满了泪痕。
为什么……他竟会如此的相信她……
以为断绝了他的思念，他就可以放下对她的所有感情，甚至用他送的十字架刺穿了他的胸膛，却仍旧无法招来他的怨恨。
他明明没有万年前的记忆，他明明已经忘记菲妮克斯，他对自己不该有那么深刻的感情，却为什么，拖着残破的身躯与受伤的心灵，还是要揭穿她刻意的伪装。
一切皆是谎言，是她为了离去而自私编造的谎言。
前世的一切都在看到封印残像的时候回到了她的脑海，她是辰绯雨，也是前世深爱他的菲妮克斯，为了他，她在万年前背弃了自己的信仰，为他放弃了天堂。
手中的十字架并不是什么所谓的圣物，而是封存着他们万年前记忆的遗物。
他将记忆放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却带着寂寞的眼神在轮回中痛苦地流浪了万年。她以为十字架中的笑笑是一个悲恸的死灵，却没想到——那是自己万年前留下的一缕思念。
赛弥尔，顾清栩……无论时间分隔多久，他们终会再次相遇。只是，为何相遇如此的短暂，而幸福竟是如此轻易地一触及碎。
难道，这就是对她背叛上帝的惩罚？
她根本不在乎什么前世今生，也不在乎他眼中看的究竟是谁，她只是，想让他幸福地活下去。
拉哈伯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贝布雷斯轻叹口气走上前去，“绯儿，你骗不了他的……”
“也骗不了你对吗？”辰绯雨蹲下身去将顾清栩小心地拥入怀中，重重地吐了口气，“啊啊，想不到本小姐媲美奥斯卡影后的演技竟然骗不了你们，明明拉哈伯理事长已经上当了啊。”
“你们……”拉哈伯不明所以地瞪着辰绯雨，“你到底在做什么？”
辰绯雨对他潇洒地一笑，“当然是为你们解开火星天的封印喽。”
“可是那样做你会死！”
“我知道！”辰绯雨轻轻一笑，“所以我才想让他恨我，可惜我失败了。”
小手留恋地轻抚他的俊脸，黑瞳中呈现出的是顾清栩最眷恋的纯真。
“傻瓜，为什么要这么相信我，我会舍不得离开你的……”
结局早已注定，她已经放弃了挣扎，也不会再为分离而悲伤。
她历经万年轮回，终于再次见到了他，辗转十几年的执着，也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姐姐。
她的人生已经没有任何的缺憾，唯一不能释怀的，也只有不能陪他走到最后，不能看着洛儿找到自己的幸福。
封印残像中，她不仅看到了前世的死亡，还看到了未来的分离。
赛弥尔身为火星天的守护天使却随着路西菲尔一起堕天，自己身为双生天使也背叛了光明爱上了黑暗。
为了惩罚她和赛弥尔，上帝在她的身上种下了荼靡刻印，一旦和赛弥尔相遇，不是她死就是他亡……
不管有没有火星天的封印，他们的结局都只有一个。
既然如此，就让她来带走所有的悲剧吧。
她的存在，只会给他带来灾难，现在她离开了，既可以帮他解开封印，完成他魔君的职责，又可以化解他身上的诅咒，确保他日后的平安，她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或许，我不该让你们两个相遇……”贝布雷斯苦涩地一笑，“我违背了对赛弥尔的承诺，把你送回了他的身边，本以为你可以再次创造奇迹，没想到还是变成了这样。”
“是啊……还不如未曾相识。这样，到了誓约之日的时候，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杀了我，他不会再一次地重蹈覆辙……自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的痛苦……”
“绯儿……”
“贝贝老师，谢谢你。”辰绯雨温柔地一笑，“谢谢你让我们重逢。前世发生的一切真的已经离我太过遥远，他刻意地遗忘，我也在不知不觉中丢弃。我不像菲妮克斯那样善良，我已经不是那个至纯至善的天使了。我只是一个自私的女人，就算知道会给他带来痛苦，还是想在他的生命中留下痕迹……贝贝老师，我不恨任何人，也不恨自己的命运，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看到拉哈伯歉意的眼神，辰绯雨“噗嗤”一笑，“理事长不用对刚才的行为觉得抱歉，我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有史以来最厉害的灵媒师！骗到你是我今生最大的成就。”
抬头仰望着天空，辰绯雨轻轻地哼了一声突然放声大声吼道：“叫耶和华的那个老头子——你这个黑心鬼竟然在我的身上施加了荼靡刻印——害得我不能纠缠顾清栩一生一世！你绝对——绝对——会后悔的——本小姐可不是前世那个逆来顺受的白痴天使——我立刻解开火星天的封印——等路西菲尔陛下从黑暗中苏醒，你——就——要——倒——大——霉——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辰绯雨俏皮地对贝布雷斯眨眨眼睛，“贝贝老师，上帝能听到我说的话吗？如果真的能听到，估计会像教皇一样被我气得连胡子都飞了吧。”
贝布雷斯满脸悲悯地望着辰绯雨，而拉哈伯已经眼眶酸涩地别开了眼睛。
抬手覆上了顾清栩的额头，辰绯雨的脸上始终挂着明朗的微笑，但一滴清泪却悄悄地滴落在顾清栩的眼角。
“姓顾的……忘了我吧……否则，你会一直痛苦，痛苦得恨不得立刻死去……”
“前世，你为了我硬生生地挖去了自己的记忆，今生，你又为了我背叛了你身为魔君的立场，似乎爱上我从来没让你捡到什么便宜。上次，是你将菲妮克斯从我的记忆中抽离，这次，就让我来吧……”
清凉的红光在顾清栩的额头上方散开然后涌进了红色十字架中，辰绯雨轻轻地念道：“噩梦，虽然几经轮回不留于痕，回忆，纵使难以忘却不留于心……”
姓顾的，就算你从此以后对我的记忆是一片空白，但我依旧会记得我们之间发生的一切。
我会记得你忧郁孤独的眼神。
我会记得你昙花一现的微笑。
我会记得你温暖安全的拥抱。
我会记得你温柔呵护的轻吻……
所以——
不要再用游离的目光遥望着远方。
不要再穿萧瑟的黑衣孤独地流浪。
不要徘徊在轮回之中苦苦地追寻。
更不要守着残破的记忆痛苦地守望……
一切的悲伤都将被我带走。
请你——
将我彻底地遗忘。
赤月书馆中猛然迸发出了冲天的火光，辰绯雨一把推开了顾清栩，转身冲进了黑暗中……
终章 葬灵
睁开眼睛，四周是无止境的黑暗，仿佛他已经困在这里许久。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脑海中空白一片，胸膛里空荡荡的，四周围绕的他的是一片难以言喻的死寂。
他是谁？他为什么要待在这里？有什么东西被他忘记，却用尽全力也无法忆起……
“赛弥尔。”轻柔的嗓音从虚无中飘来，他睁开眼睛无力地望向前方，轻吐口气，“你是谁……”
“还是不愿意想起一切吗？”一声叹息幽幽地传来，“当年发生的一切竟给你造成如此大的伤害，你刻意地遗忘，是害怕再看到当年的那一幕吗？”
他沉默以对，胸口却无法抑制地传来一阵钝痛。
“赛弥尔，曾经发生的一切已经无法挽回，我从来没有怨恨过你对我所做的一切，也从未后悔过自己做出的选择，如果你再次困在自己的心结中不愿出来，那么，你会再一次地失去！”
“你究竟是谁？”
“找回你的记忆，你自然会知道我是谁，曾经失去的也会回到你的手中，赛弥尔，不要再责怪自己了……没有什么事情是你做不到的，你——是地狱最强的战神啊……”
氤氲的红光猛然从他的胸口散出，他反射性地伸手挡住眼睛，然后，意识陷入了一片混沌……
创界山奈落界。
高大的玄黑身影漂浮在半空中，精湛的绿瞳幽幽地散发着锐利的魔光，赛弥尔望着空中不停掉落的黑翼天使，勾起了一抹血腥的冷笑。
自从路西菲尔陛下掀起了天使大战，天界立刻陷入了一场无天无日无月无地的对决，耶和华命米凯尔率天使军团迎战，无数的堕天使都在包抄围炉的手段下被打出了天界，跌落在这个创界山下的奈落界。
想必……天界已经认为自己胜券在握了吧……
“赛弥尔。”温润的嗓音从他的背后传来，身披白色战甲的少年优雅地出现在他身边，橘色的双瞳在看到跌落的堕天使群后流泻出一丝悲悯，“最终的反击，要开始了吗？”
赛弥尔眼睛一眯，浩瀚的魔气立刻从体内迸出，强烈的杀气令贝布雷斯无奈地退后一步，抱怨道：“天界的生活让你压抑太久了吗？还未出战就如此的兴奋，你就不怕戾气太重被耶和华识破了身份。”
身为火星天的守护者，赛弥尔并不像其他的守护天使一样平易近人。他的眼中，总是充斥着渴望战争的光芒，周身也总是环绕着冷冽的杀气，在路西菲尔陛下堕天之后，这个力量仅次于米凯尔的守护天使竟毫不犹豫地加入了叛军的阵营，成为地狱隐藏在天界中最强大的一股力量。
号称“有毒的光辉使者”的赛弥尔，被天使军团誉为战神的赛弥尔……如果耶和华知道赛弥尔早已叛变，那张总是一成不变的笑脸不知道会出现怎样有趣的表情。
“贝布雷斯，听说地狱的尽头有一条河，叫做怒河守誓河。”赛弥尔突然望向天界的方向淡淡地说，“守誓河的河水可以诱惑天使的灵魂，令最纯洁的天使堕落。”
贝布雷斯一扬眉，“你想去诱惑谁？天界内有心叛变的天使没有一个留下，剩下的几个大天使就算用了守誓河水也没用，除此之外，我想不到还有谁值得我们拉拢。”
“拉拢？”赛弥尔诡异地一笑，“谁说我要拉拢那些愚蠢的棋子。”
“你……”
绿瞳迸发出狂傲的光芒，赛弥尔冷冷地勾起唇角，“我要掠夺上帝最完美的杰作，天界唯一的双生天使——双生之炎菲妮克斯！”阴鸷的笑容带着让人胆寒的疯狂，“既然无法摧毁她心中的信仰，那就让她跟我一起同坠地狱！这才是我最初的——也是唯一一个堕天的理由。”
……
一个小巧的瓷瓶跌落在地摔得粉碎，黑色的河水顺着粉嫩的樱唇流下，菲妮克斯清纯的小脸因为痛苦而不停地抽搐，洁白的翅膀逐渐透出了一缕幽暗的红光。
赛弥尔痴迷地看着她，抚摸着她的秀发说：“菲妮克斯，我不会把你交给任何人，天界最纯洁的双生之‘炎’，你永远都是专属于我的！”
菲妮克斯涣散的蓝眸盯着面前疯狂的男子，吃力地低喃：“赛弥尔，不要去……”
赛弥尔怜惜地吻着她的红唇，“放心吧，我很快便会回来，到时候，谁都无法阻止我们在一起，我们一定可以自由，在地狱中获得永远的自由……”
……
天界，赛弥尔和贝布雷斯率领着六万死亡天使伫立在火星天的入口，看着这个昔日由自己守护的地方，赛弥尔的眼中没有丝毫的怜惜与眷恋。
“九重天已经被我们攻下了五重，这里没有守护者，自然不会浪费我们太多的时间。”绿瞳中血光弥漫，赛弥尔下令：“杀光耶和华的信徒，血洗火星天。”
“等等。”贝布雷斯严肃地制止了赛弥尔，“没有一个天使出来迎战，有些不对劲。”
赛弥尔目光一冷，率先朝火星天内走去，随着他一步一步地靠近，一缕淡淡的血腥味突然流入他的呼吸。
心脏狠狠地一抽，他突然想起，被他强行灌入守誓河河水的菲妮克斯——那个他一心一意想要掠夺的纯善天使，还留在他本该守护的火星天……
迅速地催动魔力来到火星天的中心，原本清凉的大殿竟被一阵诡异的白雾所笼罩，赛弥尔不屑地挥手驱散浓雾，入目的场景却令他瞳孔一缩，随即发出一声几欲崩溃的嘶吼：“菲妮克斯——”
“赛弥尔！”听到他悲鸣的贝布雷斯迅速地冲了进来，却立刻同赛弥尔一样愣在了当场。
“赛弥尔……回去……”
虚弱的低喃从正前方断断续续地飘来，高耸的十字架上，金发蓝眸的天使被木椿狠狠地穿透胸膛，鲜血不断地顺着她的胸口涌出，将她洁白的长裙染成了凄艳的血红。
“赛弥尔……回去……”菲妮克斯的眼神已经失去了焦距，可胸口处撕裂灵魂的痛又狠狠地将她拉回了现实，她用尽全力维持着神志望向面前模糊的人影，然后，对赛弥尔露出了一朵纯洁的微笑。
“菲妮克斯！”赛弥尔悲怆的嘶吼瞬间雷动了整个火星天，他一次又一次地冲向菲妮克斯，却被十字架上的银光一次又一次震开。
沿着十字架流下的血液很快便一点点地稀薄，菲妮克斯纤弱的身体被不由自主地吸向身后的十字架，胸腔在贯穿身体的木椿上猛然划过，粘腻的血液润湿了身体，紧紧地粘附在十字架的表面。
巨大的银色漩涡开始自十字架上散开，菲妮克斯浑身的血液飞快地流失，脸色已然变成恐怖的苍白，而那十字架却因为她的血而绽放着从未有过的璀璨光芒。
“神罚时刻……”贝布雷斯不忍地闭上了眼睛，天界竟然对一个无辜的天使动用最终极的惩罚——神罚时刻！
菲妮克斯将被扯去全身的羽毛，流尽全身的血液，形神俱毁坠入万劫不复之地……
眼前的这个天使……他还记得赛弥尔在提到她时眼中的温柔与惬意；他还记得赛弥尔在对她使用守誓河河水时的坚定与执着；他也记得，赛弥尔堕天的唯一要求，便是带着菲妮克斯一同坠入地狱，摆脱天界的种种束缚，将这个最纯洁的天使占为己有。
然而，这个让赛弥尔疯狂地倾尽了毕生爱恋，甚至不惜共同毁灭的天使，竟然会这样血淋淋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盛开在银色十字架上的血色玫瑰树在赛弥尔的瞳孔里疯狂地弥漫滋长，那个娇小纤细的身影跳动在云端的笑声，那美丽的白色衣衫在他面颊轻轻掠过的清香，如今已被这触目惊心的血液染成了猩红，他曾经轻吻过的柔嫩肌肤已经灼烧成腐败的血肉模糊。
赛弥尔的理智迅速地崩溃瓦解，脑中只余下摧毁一切的疯狂。
他们碾碎了他的菲妮克斯……
只是因为爱上了他这个背叛者，他们竟然对菲妮克斯动用了神罚时刻！神爱世人，却为何偏要对她如此的残忍？如果纯洁的她都要承受这种痛苦，那些丑恶的灵魂又有什么资格继续生存在世上！
既然如此，就让一切叫嚣的生灵都迎来毁灭，就让这个虚伪的世界变为真正的虚无，让他可以安静地、专注地拥紧那个颤抖在红色十字架上的天使……赛弥尔疯狂地冲向菲妮克斯，顿开的魔力令整个火星天瞬间化为了一片焦土。
当败在火天使米凯尔手中的五大魔君赶到这里，看到的便是地狱的死亡天使军团被赛弥尔亲手毁灭的一地惨烈。
赛弥尔……回去……
虚弱的呼唤从菲妮克斯的口中飘出，她拼尽全力对赛弥尔绽放出最后的笑容，不断地重复着那破碎的五个字：赛弥尔……回去……
修长颤抖的双手握住了菲妮克斯胸口的木椿，赛弥尔用尽全力将它自她的体内拔出，抱紧她身体的刹那，耶和华的“神威雷霆”迎面砸下，赛弥尔的眼中顿时充满了不甘。
他……做错了吗？
是不是不该触犯禁忌，爱上这个至纯至善的天使？是不是不该疯狂地占有，只留在她远处默默地守望？是不是不该残忍地掠夺，让她洁白的翅膀染上了黑暗，最终变成了怀中残破的血肉模糊？
他的菲妮克斯……他真的做错了吗……
冲天的烈焰在瞬间夹杂着晶莹的雪花片片飘落，本以为将被耶和华封印的魔君们震惊地抬头，却见菲妮克斯的身体逐渐自赛弥尔怀中升起，一个同她一模一样的天使在她的背后紧抱住她，被雪花环绕的身体正一点一点地消散。
双生天使……炎之菲妮克斯，雪之洛芙蒂亚……菲妮克斯耗尽灵魂的力量去抵抗上帝的神威，而深爱妹妹的洛芙蒂亚亦为了帮她同样付出了形神俱灭的代价。
火焰交织雪花的奇景中，菲妮克斯胸前的皮肤龟裂出深深的裂痕，那裂痕在周身炽烈的光芒中开始缓慢地扩张，放大，结成一道道笼罩住她身体的网络，把她的身体一片片撕碎，带着她被鲜血染红的白色羽毛，逐渐被刺眼的光芒吞噬。
但那抹始终不曾收起的微笑，却永远地镌刻在了赛弥尔的心底，灼烧着他的灵魂……
……
“赛弥尔，你真的决定了吗？”贝布雷斯轻叹，“就这样忘记她，把你们所有的记忆全部丢弃，放她一个人在轮回中孤独地挣扎？”
“跟我在一起，她会死。”赛弥尔立在怒河守誓河旁，黑色的身影透出前所未有的萧瑟，修长的手指紧握成拳，尖锐的指甲深深地刺进肉里，心口却麻木地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爱上她，本来就是一个注定的错，天堂里只能有无私的天使，不能有自私的恋人，他疯狂的掠夺只会给她带来灾难，永远无法带来他们想要的自由。
神罚时刻和雷霆神威，被施加了双重惩罚的菲妮克斯本来必将魂飞魄散，但她的双生姐姐洛芙蒂亚却将自己的生命传承给她，代替她承受了所有的厄运。
虽然拥有了转世的机会，但她的灵魂却被上帝刻上了“荼靡刻印”，只要他们在一起，必将有一个死在对方的手中，他无法再像以前一样自私地将她禁锢在身边，他唯一的选择只有放手。
“贝布雷斯，我将随菲妮克斯一起坠入轮回。但是，请封去我的记忆，永远不要让我再见到她。待誓约之日到来的时候，杀了我，用我的血来解开火星天的封印，一定要让她平安地活下去，这是你们欠菲妮克斯的，也是我作为同伴唯一的请求……”
菲妮克斯……是我玷污了你的灵魂，带给了你无法挽回的厄运。从此之后，所有的记忆都将被我封锁，我会独自一人徘徊在轮回之中，用我永生永世的孤独向你赎罪。
来世……不要再遇见我，更不要……再一次地爱上我……
火焰环绕着辰绯雨的身体疯狂地喧嚣，似是要撕碎她的灵魂一般啃食着她的神志。钻心的痛楚伴着难忍的热浪一波波袭来，辰绯雨险些忍不住要破口大骂。
这是什么该死的鬼封印，竟像是拥有神志一般滑不留丢的。每当她找到封印的裂痕，想要一鼓作气用自己的灵力冲开它时，封印竟然会自动将裂痕转移到其他的地方。
暗自一咬牙，辰绯雨狠狠地划破了手腕，将自己的灵血洒入了漫天的大火中。
蚀骨的冰冷席卷了她的全身，辰绯雨的眼前立刻一阵昏眩，但一阵清凉的感觉也随之散开，滚滚的热浪瞬间退去了不少，隐隐看到封印中散发出一道微弱的黑色光芒，辰绯雨下意识地便伸手抓了过去。
面前的火焰猛然消失，原本的黑暗化成了一座水晶般的宫殿，辰绯雨的脸色立刻变得煞白，身子也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她记得这里……她身体的本能也记得这里……几万年前，她就是在这里被木椿穿透了心脏，被一颗颗尖锐的银钉活生生地定在了十字架上！
身子一软，辰绯雨无力地滑到在地，耳边回荡的是无数次梦见的“当——当——”声。
一道闪电夹杂着雷鸣般的怒吼对准她狠狠地劈下，她的脑中瞬间闪过“神威雷霆”四个字，却只能怔忡地凝视着前方动弹不得。
心底泛出一丝苦笑，这才真切地体会到封印残像的厉害之处，将人类心中最深的恐惧展现出来，利用人性的软弱去增强封印的力量，的确是没有多少人能抵挡得住啊。
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辰绯雨认命地等待着神威雷霆施加到自己身上的那一刻。
“绯儿！”一道黑影猛然出现在他的面前，浩瀚的魔力瞬间刮起了一道寒冽的旋风，呼啸着朝雷霆迎去，电光劈头盖脸地朝黑影砸下，辰绯雨震惊地愣在当场，不敢置信地望着挡在她面前的顾清栩。
她明明消去了他所有的记忆，他明明受了那么严重的创伤，他不可能这么早醒过来，也不可能还记得她。
可为什么，他竟会这样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看到他狂肆的眼神和嘴角睥睨天下的微笑，她亦突然惊觉，眼前的他似乎已经不再是她所熟识的那个顾清栩。
讥诮的眼神，怒张的杀气，看不到凄凉的萧瑟和眉间的忧郁，就像是——一个真正的战神。
“封印残像……”顾清栩冷哼了一声，显然不把眼前的神威雷霆放在眼里。
一切都只是绯儿潜意识里的幻影，根本无法和真正的神威相提并论。况且，就算是真正的雷霆一击，前世的绯儿尚能挡住，更何况是他这个地狱最强的魔君。
漫天的闪电和雷声不停地轰鸣，顾清栩隐隐感到体内的魔力在飞速地流逝，俊眉轻拧，却突然胸前一阵柔软，只见辰绯雨冲到了他的面前，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他。
“为什么……”
眼泪沾湿了辰绯雨的小脸，顾清栩低头凝视着她说，“我不想再一次失去。”
心脏狠狠地一抽，紧绷的神志立刻松懈，然而，沉重的压力也疯狂地冲向她的四肢百骸，搅得她的内腹剧痛险些喷出血来。
抬眼看着顾清栩毫无变化的表情，辰绯雨忍不住愤愤地哼了一句：“强悍的变态……”
顾清栩眉峰一扬，狂傲地迎上不断砸下的雷霆，双手却更加拥紧了她。
历经万年的孤独，他才找回了怀中流逝的温暖，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妥协。
双方僵持不下的力量令辰绯雨的压力越来越大，完全靠顾清栩的支撑才能站稳。正在暗自叫苦，却感觉又一股圣洁的力量冲来，压力顿时减轻了不少，银色的斗笠在她的眼前飘荡，水雾顿时弥漫了她的眼眶。
洛儿……
为什么你也会来……
“绯儿，不要分心。”清脆的嗓音传来，辰绯雨立刻收敛了心神，专心致志地对抗封印。
浓浓的感动萦绕在她的心中，本以为她的一切都将失去，却没想到竟然原封不动地又回到了她的身边。
她轮回万年依旧挚爱不悔的男子，她相依为命终于再次重逢的姐姐……
甜美的微笑再一次出现在她的脸上，醇厚的灵气“轰”的一下从她的体内散开，眼前的幻境也在瞬间消失在她的面前。
火焰退去，赤月书馆再次变回了一片黑暗，但黑暗中，却有一片散发着荧光的玫瑰型晶石出现在顾清栩面前。
顾清栩立刻神色肃穆地对晶石施了一礼，然后取出早有准备的水晶球将晶石封入其中。
火星天的封印解开了……莉莉丝王后九分之一的灵魂也终于重见天日，他也终于完成了魔君必须履行的职责。
黑暗中，一道诡异的红光闪过，辰绯雨立刻伸手接住，却见是自己留给顾清栩的十字架，晶莹的光芒不再，中间亦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清冷的嗓音随之响起：“葬了它吧，从此之后，你们已经不需要它了……”
辰绯雨心中一颤，喃喃道：“洛芙蒂亚……”
洛儿……你，什么都想起来了吗？
想起前世的我们是一对双生天使，想起是你帮我承受了所有的厄运，想起我们同受了上帝的惩罚，所以才知道十字架中封存着我和顾清栩的记忆？
洛儿，我的劫难刚刚过去，但你的劫难，却刚刚开始啊……
银色的披风轻扬，滑过一道亮光之后又消失在了黑暗中。
辰绯雨神色复杂地望着手中的十字架，而顾清栩不知何时已走到了她的面前，“她说得没错，葬了它吧……我们的感情不需要靠一段已成往事的记忆来维系。”
抬头望着那双在黑暗中熠熠生辉的绿眸，辰绯雨终于释怀地一笑，抬手——
红色的十字架在黑暗中滑过了一道漂亮的弧度，然后永远地烟灭在赤月书馆中。望着四周的一片虚无，她却一点没有闯进来的惶恐和无助，因为，有这个最强的战神守在自己的身边，黑暗从此将永远不再出现于她的世界。
扬起嘴角念出熟悉的咒语：噩梦，虽然几经轮回不留于痕，回忆，纵使难以忘却不留于心……
灵魂已逝，被埋葬的过去已永远变为了曾经。
但她——
还拥有充满期待的未来……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