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我努力睁开眼，感受到光线一点点照进我的眼睛。眼前的景象也逐渐清晰。
母亲在我书桌前替我收拾昨晚弄乱的书本，还是一如既往穿着碎花粉色围裙。印象中，母亲在家里永远都用这条围裙，从来没有换过，也从来没有脏过。
阳光透过说桌前的窗户照射进来，将母亲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到我的床上。我勉强撑起身子，晃了晃脑袋，感觉根本没有睡醒，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妈……“
母亲听见我的声音，转身走过来，伸手摸了摸我额头。
“还好，没有发烧了。快起来吧，今天还要去报道呢。你爸一早就起来准备了很久了。本来说好送你去机场，但是他临时有点事儿今天就过不去了。还是我送你过去吧。来，快起来吧。“
母亲说完就走出了房间。
我环顾四周。瞬间清醒了。这里并不是南方的小镇，不是我待了三年的地方。屋外也没有了继父的咒骂声。这里，是我曾经的家。
我努力回想，想起了这两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也想起了我晕倒在父亲的怀里。
可是，现在我又回到自己的家里，母亲刚才说父亲本来要送我去机场。机场？为什么是机场？我现在为什么又在这里？究竟又发生了什么事儿？
我赶忙起床，穿好拖鞋，走出房间。
的确，这里就是我曾经的家，客厅里的陈设和我记忆中一摸一样。当年父亲出车祸离开我们之后，母亲为了养活我们娘俩，变卖了这套房子，我们四处租房，只是为了节省开支，生下来的钱好供我读书，直到后来实在是没有办法继续撑下去了才不得已改嫁到南方，嫁给了后来的继父。
我记得在我高考过后，我就告诉父亲我不去读大学了，要到社会上挣钱好好孝敬她，可是现在我们又回到了这个家。
母亲从厨房端出了两盘菜，来到我身边。
“愣着干什么？快去洗漱，完了过来吃饭。吃过饭我们还要抓紧时间，要不然会耽误航班的。”
母亲一边说着，一边就走向餐厅。我还是愣在原地，没有动。
“妈，我们这是在哪儿？”
母亲放下餐盘，回到我身边，又伸手摸摸我的额头。
“臭小子，发烧了几天，是不是烧糊涂了？要不我们改签航班吧。还是再去医院看看。瞧你都说胡话了。”
我拿过母亲的手。
“我没有发烧。我们不是在继父家里吗？为什么又回到这里了？还有，什么航班？我们为什么要坐飞机？”
母亲伸手打了一下我，转而笑了起来。
“臭小子，你什么时候有个继父了？你爸要是听见你说这些话要对你发火了。以后这种玩笑还是不要说了。今天你要去大学报道了。那么远的地方，我们当然要坐飞机过啊，难不成你要走路过去。行了，快去洗漱，去去去。”
母亲帮我整理了一下我的衣领，便催促着我赶快去洗漱。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子，可是，能过回到这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我内心还是满怀欣喜的。特别是之前看到父亲就活生生出现在我面前，就让我高兴了好一阵子。对了，我父亲呢？
“妈，爸去哪儿了？”
我一边刷牙，一边从卫生间探身出来询问母亲。
“他早上接到一个电话，说有事儿要出去一趟。”母亲在摆弄餐桌，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这个时间应该快回来了。行了，你不用管他了，你快收拾好自己，吃点东西我们就出发了。他回来不了就算了。”
这么说，我父亲还活着。不管生活在哪儿，也不管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究竟是为什么。至少，现在我又能见着自己的母亲了，而且知道自己的父亲就在自己身边。那就是最好的消息。
洗漱过来，和母亲一起吃了饭。才发现现在已经快下午两点钟了。难怪母亲一直催促着我让我动作快一点。
直到我们收拾好所有东西，父亲仍然没有回来。我内心难免有些失落。
“妈，你给爸打个电话吧，问问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一边收拾自己的书本，一边让母亲给父亲打个电话。虽然知道父亲还活着，而且我也真真实实见过父亲，可我还是想要再见他一面。
书桌上的课本和记忆中的一样，还是那么熟悉。好几年没有再触摸到这些课本了。我以为我这辈子永远也无法再和他们见面了。现在却真真实实抱着它们。这几天到生活太神奇了，发生的所有事情早就超过了我所有的理解力，也颠覆了我这么多年到人生观和价值观。唯独此刻，我有点感激我的际遇，没有这些事情到发生，我永远也回不到这里。
“你爸说回不来，我们还是走吧。下次你回来一样可以见到他的。”
虽然万般无奈，可毕竟也不能强行要求父亲回来吧。回来我怎么说？说我到另外一个城市生活了几年，我母亲还改嫁了，我有一个继父，我遇见了六叔，我到废弃仓库里见到了你？我估计父亲会马上带我到精神病院去的。
机场离我家还是比较远，大概需要一个半小时到车程。母亲开车带着我，我没有问我究竟要飞到什么地方去，我也不知道我读什么大学。我不想去问，我害怕我到了机场，坐上飞机，又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又回到了继父的家里。我害怕我现在经历的所有事情，只是一个梦。如果它是一个梦，我希望我能抓紧和母亲待在一起的时间。
“你今天怎么回事儿？一个劲儿看着我傻笑？”
母亲开着车，用余光看着我。
“我是不是脸上有什么东西？”
她伸着脖子，用后视镜看了看。
“没有啊。臭小子，你是不是烧糊涂了。”
母亲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外一只手又来摸我的额头。
我没有阻止母亲，只是看着母亲傻笑。母亲和在继父家里的时候不一样，没有了生活的沧桑，和记忆中一样，虽然年轻大了，可还是精神焕发。
“我没事儿，就是想多看你一会儿。”
母亲被我这么一说，脸上竟然微微一红。
“今天是怎么了？嘴巴这么甜，我记得早上没有给你吃蜂蜜啊。”
“不是我嘴巴甜了，我就单纯想多看你一会儿而已。”
“有什么好看的，看了十几年了，还看不够啊？”
我没有再说话，伸手握住母亲的手，扭头看着前方。是啊，看了十几年，什么都应该看够了。可是，说不定待会儿我就永远也看不见这样的母亲了。虽然我心里这么想，可是我没有说出来，我害怕说出来，就真的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一路上，母亲和天下所有当妈妈的一样，不停念叨我需要注意的事项，包括怎么照顾自己，包括我需要每天打电话回家，包括在任何地方都要懂得保护自己。当然，最重要的是，一定要用功读书。
用功读书，这个词离我感觉好远好远了。如果说用功读书可以让我生活就停留在现在这个时刻，我会永远用功读书，永远都听他们的话，永远也不会让他们离开我的身边。我已经失去过一次了，我不想再次失去他们。
母亲送我到机场，没有下车，只是塞给我一个信封。
“这里面是你半年的生活费。还有一张银行卡。如果你用完钱了，就打电话回家。要懂得节约一点，不要出去了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我接过信封，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母亲便启动车子准备离开。
“我公司那边还有急事儿，就不送你进去了。你自己注意安全，我走了。”
虽然我心有不舍，不过，我没有挽留母亲。我知道她公司根本就没有事儿，即使有事儿，这个时间点了，也不着急了。她只是不想在我离开的时候伤心难过被我看见。这么多年了，我实在是太了解母亲了。从前只有我们娘俩的时候，她在外面打工挣钱，无论再苦再累，回到家里，永远都是笑吟吟对待我，给我讲今天在外面又遇到了什么好玩儿的事儿。那时候的晚餐时间，是我们娘俩最开心的时候，因为家里永远都是充满了笑声。
看着母亲渐渐远去的车，我轻轻叹了口气。
“你们公司能有什么急事儿啊？又不是什么重要职位。”
一句调侃，母亲永远也听不到。我经常私底下这样说自己的母亲。以前是叛逆，甚至有的时候我有点瞧不起母亲，没什么文化，到外面打工，也是做一些无关要紧要的工作，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她也是因为没有文化才吃了那么多的亏。
现在又说起这样的话，不是瞧不上自己的母亲，只是从心底里感谢母亲为我付出了这么多年，同时也希望，这个时候，哪怕她下车陪陪我，我也是高兴的。
拿起行李，我转身走进了机场。
换好登机牌，我心里一惊。
这个目的地，正好就是曾经生活了三年的城市。冥冥之中，这一切似乎都是注定好的。
我摇了摇手里的登机牌，既然是无法阻挡的，就让它继续发生吧。
因为南方的小城也算是一个旅游城市，所以每天飞往它的航班还是很多。我上了飞机，找好了自己的座位，本来准备睡一觉。却发现这趟飞机人满为患，恨不得讲过道上也安排上人。现场嘈杂，我也别想睡觉了。干脆那本书出来看看吧。
正站起身来准备拿下自己的行李。空姐却走了过来。
“不好意思，先生，因为我们航空公司的票务那边出了一点问题，您这个座位被卖给了同一位先生。现在，我们为了补偿您的损失，将免费为您升舱到头等舱。实在抱歉。”
嘿，还有这种好事儿，平白无故可以去坐头等舱。遇到这种事情，我当然是欣然接受了。虽然父亲在世的时候，我们家不至于太过于贫苦，但是自己掏钱买头等舱还是有点不舍得。现在免费让我体验，自然是不会拒绝。
我拿下自己的行李，跟着空姐来到头等舱，在她安排下坐到自己位置上。
这头等舱就是和经济舱不一样，那边吵得和菜市场一样，各种方言，各种喧哗。头等舱这边倒是安静的不得了。
有钱人的生活就是不一样。
刚一落座，空姐就过来了。
“先生您好，请问您需要饮料，咖啡，还是纯净水呢？”
“给我一杯纯净水就行了。”
“好的，您稍等。”
这头等舱的待遇就是不一样，终于感受到了被人服务的感觉。以前总听说有人投诉航空公司的服务态度不好，现在看来，只是因为你没有安全享受到别人真正的服务。
说来也奇怪，经济舱那边人满为患，这头等舱除了我，倒没有其他人了。
也对，毕竟这个社会能够自己买头等舱的人还是少数。同样是飞往一个目的地，多处那么多钱，该节约的地方还是应该节约一点。
我调整好自己座椅，平躺在那儿，等到飞机快要起飞的时候，终于上来了两个人，一个径直坐在了我旁边，另外一个隔着过道，也坐在了我旁边。因为我准备睡觉，一直戴着眼罩，只是感觉他们坐下了不久，空姐就过来了。
“先生宁浩，我们的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现在麻烦您调整好您的座椅。系好您的安全带。”
我起身摘下眼罩，调整好自己座位，这才发现，坐在自己身边的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父亲和六叔。
“你们……”
父亲坐在我旁边，看着我傻乐。六叔在另外一边，盯着前面的空姐。
“怎么？没有想到我会来吧？”
“你们怎么来了？”
哎，该来的始终会来的。既然他们已经出现了。那证明，我刚刚经历和母亲在一起的时间，也就是最后的时间了。
我瘫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本来很好的心情，因为看见了他们，瞬间变得低落了。
“臭小子，见到我一点都不高兴？”
“如果只有你我当然是高兴的。可是你和六叔一起出现，准没有什么好事儿。”
六叔听了我的话，立马扭头看着我，不再看前面的空姐了。
“你认识我？”
我看着六叔惊讶的表情，这是又好气又好笑。
“怎么不认识你？不是你带我去那种奇怪的地方，我的生活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乱七八糟的。”
父亲也是一愣。
“你不是要抹去他记忆的吗？”
六叔一脸无奈，双手一摊。
“当时我们不是说好，我负责让他回到以前的时空，你负责抹去记忆的嘛。现在你来怪我？”
“我们什么时候说过……”
这对活宝，如果我上辈子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我是一个神仙的话，我怎么可能会交到他们这样的朋友。
“行了，你们别吵了。现在告诉我吧。接下来，你们准备把我安排到哪里？”
现在，我已经相信了他们肯定不是普通人。而且坐在我旁边的，也真的不是我的父亲，只是外表和我父亲一样的人。虽然心里接受不了。可是，事已至此，我也没有选择。
“嘿嘿，其实你有之前的记忆也没啥坏事儿。反正迟早有一天你要知道我们的。现在我跟你说，我们准备让你重新做回享乐神，这个世界上，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完全没有问题。”
“享乐神？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当然，只有你享尽人间所有的事情，你才对人间生无可恋，到时候你就会大彻大悟，和我们一同回天界了。”
六叔凑过身，隔着过道，小声对我说。因为他发现，对面的空姐已经注意到他了。估计听见了父亲所说的话，此时心里可能已经觉得我们三个脑袋有问题了。
“你俩别逗了。虽然我见过你们那些让人无法相信的事情，可是让我为所欲为，那这个世界不乱套了？那我想让飞机从天上落下来，它马上就落下来了？而且我们还没事儿？”
父亲赶紧用手捂住我的嘴。
“你可别瞎想啊？你有这么大能力，可不能伤害别人啊，如果伤害到了别人，影响了人间的持续，到时候我们俩因为私自帮你恢复法力，被天界知道了，会被三道轮回，永世不得超生的。”
“永世不得超生还好，关键是如果轮回三万世家畜界，那才悲惨。”
六叔双手合十，对我摆了摆。看他们样子，也不像是开玩笑。
我推开父亲的手。拉拉自己的衣服。
“好，我不去想那些伤害别人的事情。”
父亲和六叔长吁一口气。
“对嘛，只要你不伤害别人，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那我要是让前面的空姐过来，主动当我女朋友，这也可以？”
父亲和六叔相视一笑。六叔活动活动身子，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右手一扬，指向空姐的方向。
“只要你想，就可以，你还可以想象接下来她用什么样方式过来当你女朋友。”
我看了看六叔，又扭头看了看父亲。父亲摆了摆头，冲空姐的方向努了努嘴。
“好，那现在我就想那个空姐过来问我想不想当他男朋友。”
我看着空姐，本来她还望着窗外，等待飞机的起飞。忽然扭头过来，眼神正好和我想对。
我马上低下头。说实话，这辈子，我还从来没有想过男欢女爱的事情。头一次和女生对视，而且刚刚才想象着那种不切实际的事情，的确有些不好意思。
没想到，空姐和我对视之后，踌躇了一下，朝我走来。
头等舱并不是很大，前面走来一个人，即使我低着头，还是能够感受到。
“那个，先生，您好。”
我抬头看着空姐，脸上没有刚刚面对所有人都一样的职业微笑，此时有些害羞，羞红着脸，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女生。
我没敢接话，只是看着她。
旁边的两人倒是毫不客气捂嘴憋笑。
空姐见两人的样子，脸更红了。
“先生，您好，虽然有点突兀和冒昧，但是我想请问，我能做你女朋友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