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
赵明瑜进来时，赵钧正提笔写好一行字，见了她便笑道，“瑜姐儿，为父闲来无事写了几行字，你不妨过来瞧瞧。”
这个小女儿，文采不输他当年，书法也不错。
“是，父亲。”赵明瑜微笑着点头，上前走到案桌前停下，细细观摩。
二人虽是父女，但想着女儿已有十岁，赵钧便站开了些。
见她观摩了有一会儿，赵钧便笑着问道，“瑜姐儿可看出，为父这是临摹的谁了？”
赵明瑜闻言，并未急着回答，双眸定定地盯着这副字。
北越书法大家不少，但真正闻名于世的，就只有三个人。
这其中，便有她前世的外祖父——卢正贤。
想着，赵明瑜莞尔笑道，“父亲这字，乃是临摹的书法大家——卢正贤，不知女儿可有说对？”
赵钧原只是考考她，但也并未想过她能认出，毕竟卢正贤的书法，一般人临摹不来。
咳咳，他也只能临摹得一二分相像。
此刻见女儿竟能准确说出，赵钧顿时喜出望外，点点头，“没错！本朝书法大家里头，就数卢正贤先生写得最好。”
“不过可惜，他的字体实在是太难临摹，为父看过许多他写的字画，却也只能临摹得一二分罢了。”
说到这儿，赵钧还叹了口气，颇有几分感慨。
临摹得一二分？
赵明瑜低头又扫了眼这副字，实在是有些不忍心打击他。
没人比她更懂外祖父的书法了。
她从出生时就没了生母，一直跟着外祖父，直至她及笄，才被接回谢家。
从她能记事开始，她就跟着外祖父学书法，每日写十篇，一篇一千字，便是刮风下雨，也从未间歇过。
可以说，她的书法，远胜于赵钧。
“父亲还年轻，习字不在于一时，须慢慢来。”赵明瑜张口，温言安慰。
果然，有了女儿的安慰，赵钧心情就好多了，点头欣慰道，“瑜姐儿说得不错，这习字确实不可心急了，不过，若是有朝一日能见一见卢正贤先生，那就好了。”
这话赵明瑜没接，沉默了会儿，抬起头。
赵钧也在感慨过后，想起女儿是找他有事，便温言问道，“瑜姐儿，方才青衫说你来是找为父有事，为父听着，你说吧。”
青衫便是先前小厮的名字。
赵明瑜“嗯”了声，然后说道，“今日·母亲当着女儿和祖母、妹妹的面，公然落了父亲颜面，父亲心中可有不快？”
换了任何一个男子，遇到那般状况，再如何都不会高兴。
赵钧亦如是。
可赵钧一听这话是从女儿嘴里说出来的，不禁有些诧异，“瑜姐儿，这些话可是你姨娘教你说的？”
瑜姐儿性情温婉又乖巧听话，怎么看都不像是她自己说出来的。
总之赵钧是不信的。
“……”赵明瑜难得一愣，暗自好笑，摇摇头，“父亲误会了，姨娘并未教过女儿说这些，况且今日·姨娘也不在。”
“那，那……”赵钧还是不太信，问道，“瑜姐儿，好好的，你特意来和为父说这些，是做什么？”
今日·他被长宁郡主当众落了颜面，他心里固然是不快的，但也更加不愿被女儿提起。
“女儿曾听姨娘说起过，父亲和姨娘青梅竹马，且定了婚约，”赵明瑜并未解释，继续道，“可后来父亲为了赵家上下，迎娶了母亲为妻，纳了姨娘为贵妾。”
一听到这些，赵钧当即就变了脸色，呵斥道，“瑜姐儿，这些不是你能说的话！”
这个小女儿，方才他还觉得她乖巧来着，这会儿竟羞辱他！
哪怕全天下都知道他是靠长宁郡主爬上来的，可身为他女儿，就不能说这种话！
“父亲息怒，”赵明瑜淡淡地瞥了眼赵钧，又道，“女儿和父亲说这些，绝不是为了当众揭父亲伤疤，而是为了……”
说到这儿，赵明瑜抬起了头，眸子里迸出一道凌厉精光，看得赵钧心里突突的。
“父亲今年三十有三，比起书法大家卢正贤，算是少年，”赵明瑜又张口，弯唇道，“世人皆知，卢正贤尚了公主，从而成了卢家家主。”
“可依靠妻族成为家主的卢正贤，并无实权，甚至不如公主身边的侍女有话语权，饶是如此，卢正贤也未就此认命，反而是凭借自己的才学，和积年累月的努力，势头终于压过公主，令卢家上下心服口服。”
赵明瑜边说着，边观察着赵钧的神色，见赵钧陷入沉思，便道，“卢正贤尚且可以如此，父亲家世才貌并不比卢正贤差多少，又为何不能奋起一战，令世间再无风言风语，除非……”
“除非什么？”下意识的，赵钧就追问了句。
赵明瑜勾唇，唇畔勾出一抹讥笑，“除非父亲不敢反抗，又或者父亲甘愿一世都被母亲压一头。”
一世都被压一头……
听到这几个字，赵钧陷入了沉默中。
他虽不是嫡母的亲子，但也是从小就养在嫡母膝下了的，和嫡出无异。
旁人可以平步青云，令世人称赞，他自问才学不比谁差，又为何不能？
赵钧越想，心里就越不甘，抬起一双猩红的眼，摇头道，“不！为父自幼时起便刻苦学习，挑灯夜读更是常有之事，又在及冠之年成为探花，可到了如今，为父却还只是个御史大夫。”
还是那种没什么话语权，最没存在感的……
想想，也确实是可悲啊！
可一想起闽王府，赵钧就重重地叹了声气，“可是瑜姐儿，你母亲出自闽王府，又是你祖母表侄女，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他又何尝不想压过长宁郡主的势头，让长宁郡主处处听他的，和他做一对真正的夫妻？
可这么多年了，长宁郡主一直都是强势的，还和多人有染，更做出那种……
那种令人羞于说出口的事来！
他之所以会能忍就忍，那都是因为忌惮闽王府，要不然，他又何至于当了那么久的“怂包”？
“父亲说的，女儿都知道，”赵明瑜眼眸轻抬，看向赵钧，“可父亲却忘了，父亲还有女儿，这世间并非只有男子，才能为家族挣来风光！”
赵钧一听，愣愣地看着女儿，却更加愣住了。
这一刻的女儿，气势十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