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想要收拢自己随身携带的药箱，一抬手才发现旁边空空荡荡，只有一支毛笔在耀武扬威。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抬手抚摸自己的胡须，半天才有些艰难的从犄角旮旯的记忆里找出零星记忆碎片。
他有些不习惯的动了动手脚，慢吞吞的转身往外走。
很快，这帐篷里就只剩下了凌天望和伤者两个人。
伤者一直在思考，脸色不断的变换，但在万般情绪之中，惊恐和坚定却是占据比列最高的。
凌天望坐在旁边，也不催促什么。
过了很久很久，伤者才终于从那梦魇一般的过去中回过神来，手指猛的攥紧，眼角通红。
“我的右手已经没用了，是吗？”他低垂着头，故作冷静的开口问道。
听着语气里压制不住的颤抖，就算是凌天望也同样忍不住叹了一声。
他深深闭了闭眼睛，随机一脸严肃的开口保证，“无论如何，你都是最勇猛的战士，为我付出了这么多，我自然也不会放弃你，永远不会。”
那人压根就没想到等自己从噩梦中苏醒，守在自己旁边的不是军医，反倒是他的王。
甚至，甚至他都不知道军医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而凌天望又是什么时候来到的这里。
“这实在是太失礼了。”他无意识的喃喃自语，脸上的表情全部被无地自容所取代，甚至说着，他就要挣扎着从床榻上站起来。
见此，凌天望沉下两人脸色，锐利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不需要多说什么，那人就已经摄于他的强大压力，慢慢的躺了回去。
只是虽然如此，他身上刚薄薄长上的伤口再一次崩裂，血液钻过衣服上细细密密的编织纹路，在上面绽开一抹有些妖冶的花。
嗅到渐渐变得浓郁的血腥，凌天望的眉头紧紧的皱着，又一次让人去请了军医。
这样的意外让那人控制不住的面红耳赤，同时打从心底里认为自己就是一个麻烦。
他有气无力的低垂着头，艰难的保持着若无其事的模样，说道，“不必麻烦了，这不过是小伤而已，一会儿就好了。”
听到这话，凌天望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小伤？”他冷着脸，问道。
在凌天望的注视下，那人有些心虚，但是想着否认之后的大动作，他心里又有了勇气，咬着牙，缓缓点头。
凌天望硬生生的被对方气笑了，两只手相互合拢，将指节掰的发出一声声的脆响。
看着对方躲开的眼神，凌天望冷笑了一声，问道，“若是如此，岂不是你失去一条胳膊也不过是小事一桩？”
陛下生气了，那人心里有着清晰的认知。
也正因为如此，听着凌天望气极的询问，他深深的低下了头，一声不敢吭。
见此，凌天望眼中的怒火更浓，只是还不等他开口说话，帘子就已经被人掀开了，军医和光一起出现在他的面前。
缓缓的吐出来一口浊气，凌天望转身走向旁边，将位置留给了军医和他身边跟着的学徒。
军医将熟悉的药箱放在自己的身边，小心的撕去粘连在伤口上的衣服，同时感慨道，“怎么伤口又崩开了？”
他的询问声慢慢的融入了空气里，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军医动作着的手指不由得停顿了一下，表情讪讪。
等到他将所有崩裂的伤口重新上了药，又全部都包扎完毕，时间已经过去了许久，经过长时间的冷静沉淀，凌天望心里的火气也渐渐的消散了。
“你的伤势本就十分严重，可千万要小心些，莫要再次崩裂，”军医一边收拾着自己的药箱，一边开口叮嘱道。
他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也没有办法干扰凌天望的一举一动，也就只能叮嘱伤者，同时在心里期盼凌天望也能够把这话听进耳朵。
那人不知道军医的深沉用意，憨笑了两声，没有说话。
轻轻的摇了摇头，军医背上药箱，又冲着凌天望行了一礼便干脆离开了。
凌天望不说话，那人便不知道他此时心情如何，心中不由得瑟瑟，同时也有着让人浑身发暖的感动。
过了许久，凌天望硬着声音说道，“说说吧，你得到了什么样的信息。”
终于听到了凌天望开口，那人不由得心神一震，所有的郁闷一扫而空。
“我们按照原本计划潜入了进去，发现敌国国内出现异常严重的旱灾......我们拼死逃离，最后也不过是剩下了我一个。”那人沉声说道，虽然尽力控制，表情中依旧带出了些愤恨和惶恐。
回忆起那一双双在空中挥舞的手，那麻木表情下的狂热，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开口强调道，“他们虽然还有着人的模样，但却已经没有了人性，和只知道饥饱的动物没有什么区别。”
听到这些话，凌天望的表情有些凝重。
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凌天望转身看他，问道，“百姓竟然已经到了这般地步了吗？”
知道自己描述的情形很让人难以相信，那人眉眼低垂，长叹一声，随即坚定点头。
“他们如今虽然还没有发展到吃人的地步，但若是干旱已久持续，朝廷无所作为，难免会真正发展成人间地狱。”他说道。
他何尝不想把这所有一切都当成一场梦，期望着梦醒时分，他还能够看到和自己同甘共苦的人，但是身体各处没有停歇的疼痛却连做梦的资格都不给他，每时每刻都在提醒他身在现实！
即使是见多识广，为人沉稳的凌天望在此刻都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仅仅从对方的简单勾勒中，他都能够想象出那是一片怎样的炼狱，更不用说亲身在地域中走过的人了。
他沉默了许久，又一次沉声强调道，“你们值得天下人的称赞。”
在此时此刻，那八尺大汉的脸上不由得一阵紫红，眼中更仿佛有泪光闪烁。
他并不认为自己能够担得起这一句话，但是他坚定的相信，他那些兄弟是这句话最好的诠释。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一时间，帐篷里的气氛变得凝重又不失温馨柔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