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四时不到，马克就匆匆离去，他说，他必须在5点以前赶到俱乐部去。
接下来，我处理了手头的几件事，又打了几个电话，就吩咐司机六时十五分出发，去小浪底二标营地。
我赶到小霞预约的地点，老东北菜馆时，手表指针整七时。这时间，小霞正站在菜馆门前候我，她说，她也是刚刚来到。走进店内，大厅里已是吃客满座，热闹非常。她带我走进大厅一隅的一个包间，很小，可以坐五六个客人，但还舒适。我扫视一下房间，她看出我不解的意思，就说，达罗赛纳与她正要下班时，经理克劳泽突然要找他，一道去进水塔现场看一处变更的洞子，他让我先来陪您。其实，这段时间很少照时上下班的，因为要赶工期，没办法，本来老外是最反对工作占业余时间的。
我知道，二标泄洪工程前段时间不大顺利，耽误了些时间，在无奈的情况下，把他们承包的一部分工程又转给了中国工程局，就是这样，还是很紧张，因为距大坝合拢黄河截流的时间不远了。
服务小姐为我们倒上茶水递上菜谱。小霞将菜谱推到我这里，说，焦市长，你喜欢什么就点什么，我是觉得，你什么都吃过，这里的饭店，怎么也比不得市里的。不过，在工地，这里的菜做得算是上乘了，焦市长，你别见笑啊。
我说，怎么会呢，咱们的接触，吃饭是第二位的，是为精神会餐服务的，你说是吧。
小霞笑起来，她很赞成我的说法，这时间，我方认真地把眼光聚光在她身上，我方发现，她的衣着超常的单薄，许是因为她的上衣的领口开的太低，以至于裸露出白皙又丰满的乳豪，下边的裙子也显得分外浪漫，将两条裹着丝袜的修长大腿也裸露外边，加上她永远不会消失的微笑，更是充满了青春活力与涌动的热情。
我看一下菜谱，客气地说，还是你点吧，这地方我是第一次来。她说，别客气，以后你会常来的。我说，你对意大利俱乐部的比萨感觉怎样？她说，当然好啊，太正宗了，我敢说，在全中国，也找不到比他们再正宗的比萨了，无论是做比萨的原料，还是方法，全是意大利的。我告诉她，今晚那里有比萨，是营地经理告诉我的。她稍一犹豫，说，这个达罗赛纳却更喜欢中国菜，在工地又最喜欢这地方，比萨嘛，也许，他们意大利人从小就吃这东西，可能是吃腻了，反倒没有对中国菜兴趣大了。
我明白她的意思，就说，客随主便吧，就准备点菜，想想，还是把菜谱推给了她。的确是这样，吃什么菜真的无所谓了，只要稍稍填填肚子就行了。来这地方和这环境，我并不是要品尝美味佳肴的。这时我的司机小常过来了，我让他坐下。他说，他想去附近一个叫乔沟的村子看看，那边有熟人，所以就不在这用餐了，我的这个司机就是这样，从不与我招待的客人或请我的客人共餐，有时间，我特地让他来，也不行。也许，他想更随意自由些，与领导坐在一起，觉得不太放松吧。也许他是担心影响我与客人的交流。不管什么原因，每次当我的宴席结束时，他总会把车停在距我最近最便当上车的地方。实际上他是提前许多时间来等候我的。
小霞终于完成了点菜任务，我告诉服务小姐，菜可稍晚会儿上，有位客人尚未到来。小霞说，也好，那就先把啤酒上来吧。小姐转身离去，小霞告诉我，这里经营的一种啤酒是来自德国慕尼黑生产的，原汁原味。我说，你怎么敢保证它是原汁原味？她说，她经常在这地方用这种酒，酒是从德国二标生活营地弄过来的，那里的饮料和酒，也是直接从德国空运来的。因为这里与国外交往太频繁了，飞来飞去的，他们只是顺便装几箱酒，并非专门做这种事。说话间，德国啤酒上来了，她让小姐先打开一瓶倒上两杯，说，咱们就当茶水饮吧，焦市长，这样习惯吗？我说没什么不习惯的，无论是饮食还是饮料酒水，我对中西方口味都习惯了。
“焦市长的夫人一定很漂亮吧，嘿嘿。”我没想到她会这般随意。看着她十分自然又悠然的笑容，我突然又觉得，这又有什么呢？她对我其实是好奇。正像我对她一样，也很好奇。我告诉她，我的夫人算不得特别漂亮但决不丑，而且端庄。要不，我为什么与她结婚呢。这话逗得她大笑起来。她接下去问，你夫人是哪里人，也是河南的吗？我说，她是江苏常州人，要么，我为什么说对于饮食什么样的口味都适应呢。在中国，无论是北方的面食，或是南方的大米及菜肴，我都太习惯了，谁让我的另一半在南方呢。
借着小霞的话题，我反问她是哪里人，她没回答我，反过来问我，你看我像哪里人？我说，的确看不出来，若听讲话，讲的是普通话，虽不十分标准，但也算可以。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她不是南方人，南方人讲普通话是最容易被发现他们的出处的，那里边不仅有南方人语味的柔软，字里行间还留有南方人发音的痕迹。若一定让我判断这个问题，我说，你小霞更像个海外游子。她笑了，笑的十分开朗，她在笑声中告诉我，她是山西人，来小浪底之前就在省会太原，是小浪底公开招聘翻译时，她闻讯赶来考中的。
“这么说，你的英语会话水平一定很高了。”
“不敢说很高，但还合格吧，基本上能达到老外的满意。”
“你是从哪所大学毕业的？”
“我根本没上过大学，读高中时我的外语就是课代表，全年级都是最好的，许是我有学外国语的悟性，不知为什么，我对外语压根就有兴趣，又学的比一般人快。”
“你是自学成材了，不错，不错。”
“也不完全是自学，高中毕业后，我做过大商场的售货员，白天站柜台，晚上去读业余大学，是一所大企业的职工夜大学。因为有兴趣，就连白天站柜台时间，一有空隙，只要是没有顾客，我就背单词，翻课本，有时还将随身带的小录放机打开、听外语讲座。”
“你一定很有毅力。”
“也是吧，因为压根我就不打算站一辈子柜台，就想学一门特长，学一门能应用的特长，所以就选择了英语，开始我并不知道能在什么地方应用，只是闷着头学，谁知，我会来到小浪底这鬼地方，哈哈——”
“怎么是鬼地方，这是国家重点工程中的重点工程啊！”我开玩笑地纠正她的说法。
“我是说，我没有想到，我怎么能跟上一个地道的老外当翻译，原先做梦想的也只能是在本地的外事机构干点什么。嘿嘿，真是人生如梦啊！”
“达罗赛纳怎么样，好共事吗？”我的问题又深了一步。
“说真话，他对我很好，有时我觉得他像父亲，因为我从小父亲与母亲就离异了，我没有过父爱，是跟妈妈长大的。所以自跟达罗赛纳以来，我好像有一种找到父亲的感觉，其实，他的年纪比我的亲生父亲还要大十多岁呢。去年圣诞节的时间，他请了几天假，带我飞回了他的故乡米兰市，在他家里住了三天时间，还与他和他的夫人一道合了影，留下了照片。他跟他夫人介绍我时就说，我是他的翻译，又是他认的女儿。”
“你一定觉得幸福吧，与达罗赛纳在一块，应该有一种温馨的气氛吧？”
“焦市长，见到您我就想说心里话，不知为什么，也许因为你是中国人，又是一个市的父母官，我们老百姓就把您当做靠山了吧。真的，焦市长，也许我生活在这个外国人的圈子里，就有了这种感觉，我总觉得，有一种什么事情要发生，但是我也说不清，反正总是觉得，未来不会那么平静，至少不会安定，很可能会发生以前想不到的事情。”
“你指的是工作吗？”我故意这样启发她。
“她说，达罗赛纳向她许诺，待小浪底工程结束后，就带她去非洲的埃塞俄比亚，那里有个大工程，正准备上马。达罗赛纳的确是个没有国界的世界人，他是满世界跑着干事的。”
“你答应与他一道去非洲了吧？”
“他对我说，想让我永远跟着他，不要再想别的工作，他说跟着他就有干不完的工程。”
我有些明白了，对这种明白却又有点朦胧，可是，又不便深问，我真不知道，达罗赛纳的内心深处是怎么想的，他想把小霞当成自己的什么人？他为什么想让小霞永远地跟着他呢？
“你现在的收入怎样？”我把话题转移一下。
“五六千元人民币吧，比国内同样职业的人不算低了，就是说同样在小浪底的中国的公司做翻译，月收入是2000元吧，只是我的三分之一，可是比老外，就差多了。不过，国内的同行大多很稳定，大家说那叫旱涝保收，撑不着也饿不着，老外不然，虽然工薪很高，一旦一个工程完了，下边找不到活，就断了收入。不过，要是他们国籍的人，没活干也能在社会的相关部门领取失业保险金，生活还是没问题的，可是我是中国人，真跟达罗赛纳去了国外，我还是担心，达罗赛纳今年已经57岁了。”
是的，她大概是担心达罗赛纳年纪老了，到干不动的时候，还靠得住吗？或者是他的心变了，不想再带她了，怎么办？
面对青春活力的小霞，我无法正面为她指出一条路来，也不愿用不负责任的温和话语安慰她，人走到这一步，是很难占卜和预测未来的。特别是对收入，那薪金一旦涨上去，就很难下来，它应当愈来愈高，心理才能平衡，才觉得自然，觉得正常。其实，许多事是原来就不正常了，反倒对以后的真正正常，感到不正常了，不能接受了，事情也因此可能步入误区。
我想，若把小霞安排在济源市做个英语教师，或到外事办做翻译，她肯定不干。那月收入才一千多元，对她已没有了任何诱惑，因为她不是一个刚踏入社会的纯情青年，因为她已经尝试过月收入五六千元的惬意。大多的人，就是这种样子。
达罗赛纳终于来了，他满面春风地对我说着抱歉，边紧挨着小霞的位置坐下了。我倒是从内心感谢他的迟到，趁他迟到的片刻时间，我对小霞的心事已略知一二。
席间，达罗赛纳对小霞的过分亲密，使我刚才萌生的一种莫名朦胧感觉开始清楚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