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警官说明天上午能够安排她们见一面，只不过……如果白雨柔不愿意的话，他也不能强迫人家过来，所以这件事不是我或者他说了算的，主要还是看白雨柔的意愿。”
白雨泽将手机放进口袋，虽然他能够动用关系将白雨柔弄出来，但是肯不肯见她们母女就不是他能够说了算了的，或许她进了监狱还是不能原谅曾经被抛弃这件事也未可知，而自己，也只能帮她们到这一步而已。
孙容脸上有些失望，但这件事也是事实，如果没有白雨泽就算白雨柔想要出来见一面母亲也是不可能的，她轻轻弯腰鞠躬：
“无论怎样都十分感谢白总的帮忙，孙容在这里先谢过了。”
“容儿……”
林若华有些难受，什么时候她们的关系已经到了要鞠躬来表示感谢了吗？明明是彼此最要好的朋友，明明才不过区区十几年而已，怎么就这么生疏了呢？
孙容朝她微微一笑，并没有太多不自然：
“林林，我先回去照顾妈妈了，等我过几天稍微空了些再来看你。”
林若华轻轻嗯了一声，心里却有些难过。
孙容回到病房的时候母亲还没有醒来，她这几天总是昏昏沉沉的，不是在睡觉便是在咳嗽，虽然医生什么都没有说，可是那摇头的姿态已经包括了所有想说的话，望着她那张透着疲惫跟病痛的脸，这大概是自己最后一件能够为母亲做的事情了吧。
第二天一早，孙容便开始期盼着白雨柔的到来，可直到过了中午，她依然没有等到任何一个陌生人，甚至连一个电话都没有，眼看着上午就要过了，而看守所连个电话都没有，白雨柔更是不见影子，难道她就真的这么残忍，连母亲的最后一面都不肯来见吗？
因为怕母亲跟自己一样失望而没有提前告诉她这件事，可做母亲的，自己女儿的一举一动有什么是能够逃出她的法眼的呢，更何况从早上开始，孙容那种太过明显的不安，就算是连进来换药水的小护士都看得出来，更何况她是孙容的母亲。
联想起昨天跟孙容说的话，难道是今天静儿要来？于是强撑着越来越没用的身体躺在床上静静得等着，可等时间过了十二点，还是没有见到任何一个人来看望自己，那种希望在自己心底一点点灭掉的感觉太过让人心碎而不忍心继续等下去。
这孩子一定是跟自己猜测的那样怀恨在心吧？她这些年从来没有停止过忏悔，曾经不知道多少次想过，如果当时能够再坚持几个月，或许现在就不是这样的，而事实上，当时因为看不到希望而将自己这个小女儿“贱卖”了，她不能否认当时那对好心夫妻送来的钱帮他们暂时度过了难关，可是那笔钱捏在她手里跟刀子又有什么两样？
说得好听是他们帮助自己度过难关，可说得难听一点，这不就是她这个做母亲的狠心将自己女儿卖了得来的报酬吗？
自己这一身病都是对她当年所作所为的报应，正是因为自己当时那么狠心将女儿卖了她现在才会得了这一身怎么治都治不好的病，孙容虽然没有跟她提起过自己的病情，可是光看她一天比一天重的黑眼圈，还有脸上一天比一天差的脸色就能猜出个大概来，这个女儿从小就藏不住心事，小时候抱怨自己不该把妹妹送走，后来虽然长大了，懂得了家里的不容易，可也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过静儿这两个字。
如果自己也死了，她一个人该怎么面对这个世界呢，不过好在她已经长大了，再也不用面临小时候不能选择自己未来人生的境地，当年孙静是因为太小而不能自主选择自己的将来，只能由着她这个当妈的选择了，所幸听说对方是一户有钱人家，有一个不能再生育的母亲对她来说也是一件幸运的事情，至少他们会把她当成宝贝一样来心疼。
孙容已经长大了，就算自己死了她也能好好照顾自己的吧，更何况又是这么优秀的女孩子，从小到大几乎都没有让她操过多少心，成绩也好，生活也好，从来没有花过什么心思，说起来自己这个母亲当得十分不够格，孩子们小的时候忙着挣钱还债而忽视了他们，后来她们长大了，自己却生了这一生病，总是拖累孙容，成了彻头彻尾的包袱。
现在小女儿不肯来见自己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看着孙容那张失望的脸，想必她已经找到她了吧，而昨天肯定也跟她谈过今天的事情，不然她不会从一上午就期待着，但是现在却越来越失望，想必约定的时间是上午吧？
“容儿……”
轻轻将女儿唤到自己的身边来，眼神定定得望着她有些疲惫的脸庞，为了照顾自己这个没用的母亲，她已经付出了太多，反观自己，从来都没有花过这么多时间来陪她，小时候忙着工作，后来她又不在身边，等她回来了，却不想自己已经病倒了，想想命运这个东西真是喜欢玩弄别人的生命啊！
“妈，我……”
明明说好了的，明明说上午就来的，可是白雨柔最终还是打了退堂鼓，为什么她能够这么残忍，都说了这是最后一面了，如果她晚来几天搞不好就见不到自己母亲了，可是为什么她能够这么狠心？
“别说了容儿，我都明白，真的……”
是啊，她都明白，她当然什么都明白，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有那个孩子能够在被送走了二十多年之后还心存感激得来跟自己相认呢，不管有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这件事都是因为自己没有能力，当年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她不想来看望自己也是应该的。
可是，可是为什么心里那么痛，她也不想的，如果她有那个能力，如果她的丈夫当年没有死，如果死了之后没有拖欠那么多债务，她也不会走这一步了……
“笃笃笃。”
门外响起敲门声，孙容好奇得抬头，却透过玻璃门上小小的玻璃见到了白雨柔的脸，说不清是怎样的表情，可她好歹来了。
她有些慌张得去开门，连带着走路的脚步都是不稳的，不管怎样，不管是经历了怎样的思想挣扎，她好歹是来的，门口两个陪伴在她身边的人轻轻除去她藏在衣服底下的手铐，孙容报以感激的微笑，谁都没有说话。
白雨柔轻轻走进病房，而另外两人在门口守着，孙容关上门，以免门外的一幕被母亲看到，她没有将白雨柔的事情告诉她，更没有说她现在的遭遇，甚至连体都没有提到过这个人，只是没有想到因为自己太过于期待而表现得太明显。
白雨柔望着床上躺着的人，因为横躺着而看不出身高，只觉得那张脸异常苍老，脸上毫无血色不说还处处透着黑气，孙容没有骗自己，她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她想了整整一个晚上都没有想明白在自己要不要来这里见一面这个当年狠心将自己送走的女人，如果不是她，或许自己根本就不会遇到白雨泽这个命中注定要爱上却不会有任何结果的男人。
她原本以为自己心里怀着无限的恨意，可林若华倒下去的一幕给了她太多的震撼跟感动，后来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不过是因为小时候没有得到或者是得到之后很短暂的时间内又失去了而心存怨恨而已。
此刻看着这个躺在床上的女人，她问自己，还有恨吗？还会为了当年被送走的事情而感到生气吗？答案已经十分明显，她想，这大概就人们所说的血浓于水吧，曾经被自己深深鄙视过的说法，可到了真正意识到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很多事情不过是因为自己没有得到而不敢去承认而已，并不是不羡慕，并不是不想要，只不过是为了隐藏心里的嫉妒而不得不说一些过分的话。
对白雨泽是这样，对孙容是这样，现在对这个已经印象模糊却又唯独能够将其中几件事记得那么深刻的母亲不也是这样吗？
虽然白雨柔没有开口说话，而孙容也没有跟两个人互相介绍身份，可孙容母亲就是知道，这个人是静儿不会错了，看看她那张脸，比孙容还要更像自己，自己年轻的时候就是她这个样子，白皙的脸庞，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只是她可比自己年轻的时候美多了，个子也要高许多，穿得也漂亮，他们果然没有欺骗自己，静儿被一家好人家收养了，自己虽然做了错事，可好歹没有让她吃苦受累，虽然过了这么多年，可好歹还是见上了一面，已经足够了，什么都够了，现在就算立刻去死也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
“妈妈……”
白雨柔的声音带着哭腔，别说孙容，就是她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够跨过那道障碍喊出这一声妈妈。
她已经这么多年没有见过彼此的脸，如果不是林若华那一摔她甚至都已经记不起自己曾经有过一个这样的母亲，可是现在细细回想，才觉得当年的她不是这样漆黑的脸庞，她甚至还很年轻，虽然脸上是连日劳累而染上的风霜。
“静儿……”
母亲这一声静儿将白雨柔唤回了身边，她扑在母亲染血的被子上嚎啕大哭，惹得一旁的孙容也是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怎么都止不住，明明应该高兴才对，明明应该感谢上天无论如何还是让她们一家人又团圆了才对，可是为什么自己那么难过，为什么喉咙里像梗着什么东西让自己想喊却怎么都喊不出来。
“静儿，是妈妈不好，妈妈不应该将你……”
“妈，不说这件事了，静儿没有怪你，静儿只怪自己到了这个时候才想明白这件事，当年的事情不能怪你，你都是为了我跟姐姐好，我知道……”
白雨柔这一声姐姐将孙容打得体无完肤，眼泪更是喷得汹涌，如果爸爸在天有灵，看到现在这一幕也会笑的吧，已经这么多年了，好在她们还是见面了，幸好还来得及。
“好了好了，静儿，妈，不哭了，这是应该开心的事情才对，不哭了啊，不哭了……”
可无论孙容怎么说，她们三个人谁的眼泪都止不住。
“姐，我错了……”
白雨柔站起身扑到孙容怀里，这是她第一次喊孙容姐姐，孙容激动得连抱着她的双手都是颤抖的。
“静儿，欢迎你回来。”
病房里哭声一片，连门外的两人都忍不住抹了眼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