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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喜结连理

季淑妃的死在府里没有掀起什么风浪,大家稍微议论了几天就彻底忘了她的存在。新年就快到了,大家开始准备过新年的物品。福臻来来回回地忙碌着,把各种各样必需的物资搬进府里,存进仓库,一时间鸡鸣狗跳的,平添了许多热闹。最快活的是朱高煦、朱高燧兄弟俩,整日偷跑去仓库里偷鸡摸狗,每次都被福臻赶出来,等福臻一转身,他们又偷跑进去,惹得福臻叫苦连天,只得跑到徐妙云跟前去告状。徐妙云只好把他们送到军中由徐允恭看管,捉着他们日夜和军士操练,福臻这才安下心来清点财物。楚楚趁着空闲,带着小冬清查所有的文件、账目、清单。刚走出门来,碰上朱玉英在门外候着,脸色有些发红。楚楚诧异道:“有什么话尽管说,我会尽量满足你。你是个懂分寸的孩子,不会说出格的话的。”朱玉英略略安了点心,仍旧红着脸说:“姨娘能不能教我也做点事?我都十五岁了,每天就是在房里画画、念书,闷得很,想象姨娘这样做点实事,以后……”楚楚取笑道:“以后好管理夫家?”朱玉英臊得低了头:“姨娘笑我!”楚楚看她几乎要哭了,忙抚慰道:“不笑你了,你这么乖巧,我心疼还来不及呢。刚好我这边事情也多,有点忙不过来,你就来给我帮忙吧。谁说女人只能在家绣花、带孩子,男人能做的事女人照样能做的很好。你和小冬先查着账目,跟他学着点儿,我去高炽那儿一趟。小冬我用的顺手,想从他那儿讨要了来。只是不知他肯不肯放?”朱玉英笑道:“姨娘又说笑了,姨娘看得上小冬,高炽不知道多高兴,尽管要来好了,反正高炽又不缺伴读。”

楚楚才走出来,正碰上李翠。李翠抱着一摞文件给楚楚施礼,楚楚托住她说:“不方便就不要行礼了,看累的满头大汗……马上要过年了,府里的事情特别多,你没有回家,想必很想念儿子吧。”李翠忙摇头:“没事,子贵已经长大了,不需要下官陪在身边了。府里的事情要紧,子贵很明事理的。”楚楚笑道:“话虽如此,但是想家是人之常情,管理也要人性化嘛。过年的时候让你儿子过来和你团聚吧,不过他是外人,不能进入内宅,也不能在府里到处走动,我跟福臻说过了,在门房旁边给他安排了个住处,他就住在那儿吧,方便你们母子见面。”李翠激动地赶紧给楚楚下跪,眼含泪光:“谢谢娘娘。”

来到朱高炽的住处,朱高炽正在写字,看到楚楚来,立刻下拜:“姨娘好。”楚楚点点头,把讨要小冬的事情一说,朱高炽立马答应了:“姨娘尽管吩咐他做事,他是个聪明伶俐的伴读,我一向都很喜欢他。只要好好培养,他能成为姨娘的得力助手。”楚楚拿起他写的字看,不住地赞叹:“小小年纪,字写的规规整整,很有些书法大家的范儿。这是哪种字体来着?”朱高炽笑道:“颜体,颜真卿的书法。”楚楚连连点头:“我喜欢颜体,雄浑壮阔,你选择了颜体,说明你胸中也自有一番雄心壮志。嗯,能不能帮我写一副对联,送给小北小平。他们要完婚了,写的喜庆点,贴在婚房门口,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别告诉别人是你帮我写的,我的字现在还拿不出手。”朱高炽憨憨地笑道:“姨娘放心,我绝不会说的,写好之后悄悄地交给姨娘。”楚楚喜道:“你好好想想,一定要写得有气势,让别人对我刮目相看。嗯,高煦、高燧都去军中操练了,你怎么不去?他们每天骑马射箭耍大刀,玩得都不想回家了。”朱高炽有点尴尬地看了看自己的胖身体,楚楚马上道歉:“我无意于取笑你,我只是随口问问,如果你难过……”朱高炽反倒不好意思了,立刻解释说:“我没有怪姨娘的意思,只是我向来都行动不便,骑马之类的事情不适合我,射箭倒还在行。这几日念完功课,就打算去军中射箭。”楚楚倏然高兴地说:“你也会射箭?不比他们差嘛,比我强多了,我就不会射箭。”朱高炽笑吟吟地说:“姨娘巾帼不让须眉,冰雪聪明的人,自然是一学就会。听说有炖也去应天了,一定是皇爷爷要他去的,皇爷爷可喜欢他了,去年就立他为周世子了。他品貌、才学、武功俱佳,被立为世子也是理所应当的。”楚楚听出点味道来,颇有兴趣地追问:“立为世子的意义很重大吗?”朱高炽点头道:“意义非常重大。皇爷爷分封的藩王有二十多个,都是皇爷爷的儿子,藩王还会再生儿子,只有一个能立为世子。世子将来可以继承王位,成为下一任藩王,其他王子只是普通的郡王。有炖被立为世子,将来就是周王,负担起保卫开封的重任,拥有政治特权、经济特权和兵权,位列藩王,地位尊贵,他的弟弟们只能望洋兴叹。叹也只能叹了,这是皇爷爷册封的,连周王都无权干涉。他的弟弟自然是不服气了,可也不敢怎么样,尤其是有爋,很有些怨言,叔叔心里明白,只当没听见。哎,都是一母所生,为了世子之位明争暗斗,真是没有意思。”楚楚忽然明白朱高煦为什么总是跟朱高炽作对了,并不是简单的性格不合,同样源于世子之争。世子是藩王的继承人,犹如太子是皇帝的继承人,藩王的吸引力犹如皇位的吸引力,朱棣心心念念的不就是皇位吗?燕世子一直都没有确定,是朱棣不肯立朱高炽为世子吗?还是在等朱元璋立燕世子?若是朱元璋想确定燕世子,早就可以确定了,为什么一直拖到现在?连朱元璋也不喜欢朱高炽吗?他也喜欢朱高煦吗?这是朱棣的家事,她不便于插手,但是朱棣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晚上徐允恭照样跑来蹭饭吃,朱棣和他简单交谈了几句就起身离开,候着他走远,徐允恭悄声说:“姐姐,北元好像有动静了,阿鲁贴木儿这几天总是外出,和乃儿不花经常在一起嘀嘀咕咕,看到我走近,他们就分开了,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有时候还笑嘻嘻地跟我打招呼套近乎。我只是在这儿练兵,不属于姐夫的护卫,有些事情不便于调查,但是心里总是有些疑惑。他们归降已经两年了,一向比较规矩,忽然间有了异动,会不会跟陈理有关?上次陈理想暗度陈仓回到应天,就是有心借助于蒙古人南下攻取北平来分散皇上的注意力,燕山北边的蒙古人和阿鲁贴木儿不会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他隐藏的好,姐夫没有查出什么线索。还有这事会不会跟柳妃有关?她来到北平之后,他们就开始不安分了。姐姐,柳妃可曾独自外出过?”徐妙云使劲想了想,摇头说:“好像没有独自外出,都是和王爷一起出去的。当然,她不独自外出不代表她就没有嫌疑,她完全可以通过府里的人对外联系。她通常倚重的是小莲、小北、小平、小冬、福臻,他们倒是经常外出,也没有人刻意去关注他们出去干什么。王爷已经警告过我了,不许我再追查柳妃的事,但是她可能真的和北元有关系,又不能不查,万一威胁到王爷的安危,酿成大祸就来不及了。就算是王爷骂我打我,我也必须查她。这样吧,你在军中秘密调查阿鲁贴木儿和乃儿不花,我在府里安排人手,悄悄查探她和那些下人的行踪。下人们好说,即使是被监视了,也不敢多言语,只是柳妃非常警觉,不敢做的太明显,只能尽力而为。”徐允恭盘算了一会儿说:“这事儿小不了,我感觉到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了。”

几天后,小北小平的婚礼如期举行,楚楚得意地把对联亮出来,只见上书“银汉明星回,填桥乌鹊肥。玉堂云气霭,秀阁画烛辉。”徐妙云赞叹不已:“妹妹的字写的这么漂亮,有点书法家的意思呢。”楚楚故作谦逊地说:“编不出来像样的对联,只能抄别人的佳句,惭愧得很,比起姐姐来差远了。”徐妙云笑道:“平日里很少看到妹妹写字,原来躲起来偷偷地练,今儿个才拿出来让我汗颜。这字体是妹妹自创的吧,有气势又不缺女儿娇态,我是羡慕不来的。”楚楚悄悄地冲朱高炽竖了一下大拇指,朱高炽乐淘淘地接受了。这孩子实在是个有心人,没有用大家都熟悉的笔迹来写,特意帮她写得又壮观又娇柔,成功的骗过了所有人。不一会儿小平就下了轿,款款走进喜堂,小莲搀扶着,小北傻笑着迎接他的新娘,手都有些抖。朱高煦看到了,立马开始起哄:“新郎官被新娘子的美貌迷住了,神魂颠倒喽,待会儿洞房走错房间喽。”众人哄堂大笑,小北红了脸。徐妙云忙呵斥道:“大喜的日子开这种玩笑……不许再多话了,一会儿只管喝酒吃菜,不准再胡说八道。”楚楚看着小平一步步走到小北面前,两个人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心中五味杂陈。若不是阴差阳错来到明朝,此时她应该是嫁给了朱弟,穿上洁白的婚纱,走在教堂里,挽着爸爸的胳膊,由他一步步地送到朱弟面前,听着神父说“朱弟,你是否愿意这个女人成为你的妻子与她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都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她多想听朱弟的那一句“我愿意”,她多想朱弟拉起她的右手说“我以上帝的名义,郑重宣誓:接受你成为我的妻子,从今日起,不论祸福、贵贱、疾病还是健康,都爱你、珍视你直至死亡。”她从小在英国长大,早已接受了洗礼成为新教教徒,参加了很多长辈和朋友的婚礼,对这一套结婚仪式熟悉到倒背如流。曾经多少次想象着自己的婚礼如何庄严肃穆,新郎如何高大挺拔,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今生今世原来连个像样的婚礼仪式都不会再有,糊里糊涂地变成妇人,带着终身的遗憾走到人生的尽头!她鼻头有些发酸,竭力忍住了,低下头,慢慢地平复了一下情绪,待到她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

晚上的酒宴朱棣喝了几杯酒就走了,他一走朱高煦就开始调皮捣蛋,满座子乱跑着给人敬酒,徐妙云紧拦着都拦不住,只好由他去了。朱高炽坐在楚楚旁边安安静静地喝了几杯就不喝了,朱高煦忽地跳过来,挑衅地说:“就喝不了了?这点酒量不行啊,不够男人。本来就骑不了马,已经不够……”楚楚不动声色地打断他:“是我不让他喝的,喝多了伤身,也容易丑态百出。”朱高煦讨了个没趣,讪讪地一边玩去了。朱高炽感激地看了一眼楚楚,待要说话,楚楚微微摇头,示意他只管吃饭。她不想让别人看到她帮朱高炽说话,她越帮朱高炽,越会给他招来打击报复。小北过来敬酒,楚楚端起酒杯抿了抿,笑道:“少喝点,我看你步子都走不稳了,当心真的走错房间。”小北又闹了个大红脸。楚楚接着说:“以后成了家就要负起家庭的责任了,有了孩子还要负起父亲的责任。你和小平都是孤儿,连个正式的名字都没有,如果再没有姓氏,孩子都不知道怎么称呼了。这几天连着下雪,雪代表着纯洁,干脆你就姓薛吧。”小北当即跪下谢恩:“谢娘娘赐姓,从此以后小北也是有姓氏的人了,不再是无父无母没有根基的流浪孤儿了。”众人一起起哄:“这是喜事啊,再喝几杯庆祝。”小北迎面碰上了楚楚的眼光,明白了她的意思,坚决地拒绝了:“多谢大家的好意,洞房花烛夜,新娘子要紧,下次我薛小北单独设宴庆祝娘娘赐姓。”徐妙云笑吟吟地插嘴道:“既然知道是洞房花烛夜,还不快点去陪新娘子,和我们这些无趣之人混在一起,当心新娘子要罚跪!”众人又是一阵哄笑,小北红着脸放下酒杯,冲众人一拱手,跌跌撞撞地走开。楚楚叫住他,低声说:“以后少喝酒,能不喝就不喝,你任务很重,千万不要误了大事。”小北立刻严肃地说:“属下一定时刻保持清醒,尽到侍卫的职责,保卫王爷的安全!”楚楚抿嘴笑道:“我说的是封山育林,保证生个健康的孩子!”小北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夜渐渐深了,人们逐渐散去,福臻指挥着小厮婆子打扫庭院。楚楚多喝了几杯,身上有些燥热,胃里也有些烧,不想去睡觉,就慢慢踱到湖边,站在太湖石上,望着黑黝黝的水面。月光很淡,星星一闪一闪地眨着眼睛,周围异常安静。楚楚仿佛回到了南京的燕王府,经历着相似的场景。那时她坐在太湖石上,望着水面上的层层涟漪,反复思索着朱棣为什么在娶了她之后还有别的女人,心里纠结着要不要离开这个满嘴谎言的男人。如今她却不得不和他的女人共存,而当初那个引发了她极大愤怒的季淑妃却已经香消玉殒。她的死很惨烈,徐妙云给她选择了这种屈辱的死法,真的只是想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吗?是否还暗含着她对季淑妃的恨意?朱高燨的出生是否引起过她的不快?正如她自己所说,人性凉薄,本就如此,心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原本就是痛苦的根源。朱高燨的死是否预示着朱棣的儿子有可能到此为止了呢?她来到北京快半年了,一点喜信都没有,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不能生育吗?季淑妃进府十年都没有怀上孩子,那是朱棣很少进她的房,没有刚好碰上排卵期。如今除了经期之外,朱棣几乎天天跟她在一起,恐怕是她身体有问题吧。若果真如此,府里很快又要有流言蜚语了,她的不育可能会成为她的第二个致命打击。朱棣可能会护着她曾经的欺君,但是若她不能生育,他是否还会护着她?万千思绪涌上心头,搅得她心烦意乱。

身后有很轻微的动静,楚楚没有动,静静地听着。周围一片寂静,连那点动静也倏然消失了,应该是停下来,在默默地注视着她。是谁在悄悄地监视她?恐怕是徐妙云。她在对付季淑妃的同时何尝不想连她一起对付了,只是这些天风平浪静的,应该是没有合适的时机。她已经知道她罪犯欺君,为什么不出手?朱棣是知情的,朱允炆也是知情的,她没有理由也没有办法得罪他们俩。她一定不甘心,伺机而动。她抓不到她什么把柄,只能空手而归,但是她对朱棣的维护却让她汗颜。一分付出一分收获,她对朱棣的深情折射出朱棣对她的深情,少年夫妻曾经的旖旎恩爱使得他们的命运紧密相连,绵延十几年始终相濡以沫。朱棣终究是个好丈夫,她没有选错人。看看朱元璋吧,二十多个儿子,只有前三个是马皇后生的,其余全是庶出。与朱棣一母同胞的朱橚也只有前两个儿子是冯妃所生,其余也全是庶出。富贵人家多内宠,如朱棣这般对原配深情款款的,真是不多见哪。身后又传来很轻微的窸窣声,然后就消失不见了,紧接着朱棣的脚步声就响了起来。想来是那人看到朱棣来了,就闪了回去。朱棣上前搂住她,亲吻她的耳垂,痒痒的但是很舒服。他身上有些酒气,想来是喝多了,居然还能走过来,没有掉进水里,算是幸运了。她气恼地想推开他,他却抱得更紧了,喃喃地说:“想反抗我?能逃得出我的手掌心吗?如眉,你是我的,你永远都是我的……”楚楚听得不顺耳,气哼哼地反驳说:“说反了,你是我的,你也永远是我的,我不许你跟别的女人有任何关系,即使是名正言顺的妻妾也不行。”他只是无意识地重复着,显然是喝糊涂了,她越发气恼。这次喝醉了,幸好是在她身边,若是下次再喝醉,碰上别的女人,岂不是要坏事?朱棣酒劲儿上来了,一把扛起她就走,黑乎乎地也不知道走到哪儿去了,他忽而停下来,把她放下。身下是软软的床垫,房间里暖暖的,显然是用作办公的暖阁,只不过不知道是哪一间。她舒服地躺下,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房间里摆了几根红烛,但是没有点着。她正纳闷朱棣为什么带她来这儿,就见朱棣又开始咬她的耳垂,她马上回应,再也顾不上考虑身在何处了。等到朱棣累的满头大汗沉沉睡去,楚楚才有时间细细思量他为什么又喝醉了。他明明在婚宴上只喝了几杯,那点酒不足以喝醉,难道他后来又喝酒了?为什么喝呢?碰上不顺心的事儿了?一阵冷气袭来,她打了个哆嗦,赶紧把胳膊缩回被窝。炉膛里的火已经熄灭了,房间渐渐冷了下来。

早上醒来,楚楚一睁眼就看见朱棣正痴痴地看着她,她一掀被子,赶紧又捂上了。彻骨的冷啊,她躲在被窝里,一点都不想起来。朱棣趁机抱住她,又是一番折腾。汗从他头上滚落下来,顺着耳朵滴在她身上,又从光滑的皮肤上滚落到床单上。楚楚爱怜地抚着他的胸膛。他的肌肉很结实,是常年习武的结果,身上有几处小伤疤,想来应该是作战受伤留下的痕迹。他在战场上是什么样的呢?他英勇善战,应该是有很多战功,不过他是皇子啊,用得着亲自上战场吗?战场上刀枪无眼,他是怎样在枪林弹雨中逃生的呢?正想着,却见他停了下来,疲惫地躺了下来,浑身汗渍渍的。楚楚忙拿毛巾给他擦身子,朱棣扯住她的手:“小心冷到……”楚楚笑道:“没事,你身上出了汗要赶紧擦干,否则容易生病。这是什么地方?你昨晚为什么又喝醉了?”朱棣搂着她说:“本来布置了婚房想给你个惊喜的,结果全破坏了。小平成亲时你的失落我都看到了,我知道一直以来都欠你一个婚礼。在应天的时候我说你是我捡来的,话说出口我就后悔了,怕你心里介意,总想着弥补一下。昨天悄悄地把这里布置好了,心里一得意,就多喝了几杯,结果婚礼没办成,还得亏欠着你。”楚楚这才注意到床头放着两套大红的喜服,红烛也是为婚礼准备的了。她心里一阵感动。他有这份心就行了,至于有没有婚礼并不重要。当着神父的面说了“我愿意”,就真的能相知相守一辈子吗?就真的无论疾病、贫穷、祸福都不离不弃吗?半路上闹离婚的可多了去了,有多少能真正走到最后?她握着他的手说:“我心领了你的好意,我很开心,有没有婚礼我不介意了。”朱棣笑道:“你不介意,可我介意,我再重新安排一下,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不再这么偷偷摸摸了。”楚楚摇头道:“我宁可偷偷摸摸,只有我们结婚就行了。我不想成为众矢之的,枪打出头鸟,不能太招摇。”她又板起脸来,按着他的鼻头说:“以后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不许喝酒。”朱棣连连点头:“谨遵老婆教导。”

几天后,朱棣又带着楚楚来到暖阁,小北小平早已守候在那儿。朱棣殷勤地说:“这次隆重点,虽然别人不能参与,但是小北小平还是要参与的,我们相遇相知相爱相守的全过程他们都知道,应该给我们做个见证。那边有个侧门,小平,你去帮如眉更衣。”小平欢喜地把喜服套在楚楚身上,楚楚激动地直抹眼泪。虽然不是婚纱,但是有个浪漫的中式婚礼,今生也就知足了。她穿好喜服走出来,朱棣早已换好了衣服,小北点上了红烛,在跳跃的烛光中,两人望空而拜。窗外星光熠熠,与烛光交相辉映,共同闪烁着地久天长的光芒。朱棣拉起她的手说:“苍天在上日月为证,我朱棣今日娶柳如眉为妻,虽然在宗人府她永远都是侧妃,但是在我心中她和妙云平起平坐。”楚楚心中一震,凝望着他,许久才说:“谢谢你。”小北小平悄然退去,楚楚从怀中扯出十字架。小小的十字架托在她手上,庄严而肃穆。朱棣惊问道:“这是什么?”楚楚开心地说:“十字架啊,我是新教教徒,我信奉上帝,我要在上帝面前宣誓我们结为夫妻。”朱棣脸色突变:“上帝?这是景教!千万不能让人看见,要杀头的。”楚楚大惊:“为什么?”朱棣解释道:“父皇登基那年,明令禁止所有外族宗教,包括景教,若有私底下想信奉景教的,就会被视为异端邪教,立刻处死。”(注:新教是基督教的一种,基督教最早于唐太宗贞观九年传入中国,唐会昌五年被下令禁止传播,直到元朝时大量色目人来到中国,又开始慢慢传播,在北京、大同、泉州、敦煌等地都有基督教徒。马可波罗来中国觐见忽必烈,后来在北京建成两个教堂,教众多达三万多人,直到朱元璋登基为帝,摧毁了所有外族色彩的事物,基督教再次中断,万历年间才又慢慢恢复。)楚楚点点头:“我知道怎么做了,绝不连累你。”她把手放在十字架上,眼睛望着朱棣说:“以上帝的名义,我张楚楚请你朱棣做我的丈夫,我生命中的伴侣和我唯一的爱人。我将珍惜我们的友谊,爱你,不论是现在、将来还是永远。我会信任你,尊敬你,我将和你一起欢笑,一起哭泣,我会忠诚的爱着你。”说完,她吻了吻十字架,将它放在胸口,静立了一会儿,把十字架放在火上,看着它慢慢烧成焦炭,她用手指一捏,化为粉末。她歉意地笑一笑说:“对不起,我必须完成这个仪式,我必须向上帝发誓。这个十字架我会永远藏在心中,我的誓言也会伴随我终身。”朱棣紧紧地抱住她:“谢谢你体谅我……你刚才说张楚楚?那是你的真名吗?”楚楚点头:“我不能在上帝面前撒谎,否则他会惩罚我。你还有什么想问的?我知道你一直想知道我的来历……”朱棣强笑道:“那是你的隐私,只要你不想说,我也不会追问。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好了,我只要现在和将来。”楚楚抚着他的手,轻声说:“既然是夫妻,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其实你一直怀疑应该有个和你同名同姓的人存在,我才会认错人。没错,他是存在,他是我未婚夫,很有学问,相当于翰林院学士,但是他不会舞刀弄枪。他和你长得一模一样,这才造成了误会。”朱棣期期艾艾地问:“他现在……”楚楚微微一笑:“他的情况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过去的感情了,既然已经成为过去,就没必要再纠结了。”朱棣迟疑地问:“你……还爱他吗?”楚楚反问道:“你这么没有自信吗?”朱棣忽而一笑:“患得患失嘛,你的人和心我都要。以后我叫你楚楚还是如眉?”楚楚莞尔一笑:“我喜欢你给我起的名字。”

在一连串的鞭炮声中新年终于到来了,一大早福臻就开始忙活,指挥着下人们挂灯笼、贴对联、打扫庭院、准备晚宴。徐妙云忙进忙出地四处检查,看是否都准备妥当了。朱玉英有心帮忙,又怕徐妙云不同意,只能在旁边默默地看着。楚楚悄悄地朝她招手,朱玉英马上跑过来。楚楚低声说:“来,帮我调酒。”朱玉英兴奋地跟着她进了雨铃小筑,只见厨房里已经摆好了一坛陈酿和几个大酒杯,还有几盘水果,瞄一眼原来是苹果、桃子、杨梅、橘子、橙子、樱桃、石榴、西瓜。朱玉英伸手去拿,刚一沾上就赶紧缩了回来,冰冰凉凉的,一股寒气直冲脑门。楚楚笑道:“都是刚从冰窖里拿出来的,小心冻了手指。到底是王府,有冰窖,就算是夏天的水果也能保存到冬天,小户人家可没有这么便利的条件。”楚楚吩咐小莲把水果洗好,压出果汁来,告诉朱玉英用两种以上的果汁和酒勾兑,看哪种勾兑方法调制出来的酒果味清香、酒味淡雅。朱玉英不解:“为什么要用果汁勾兑?”楚楚笑吟吟地说:“颜色好看啊,果汁的密度比酒的密度大,不同类型的果汁颜色又不一样,下面是五颜六色的果汁,上面是白酒,中间是模糊的分层,很漂亮啊。勾兑了果汁之后,白酒的量可以少点,不至于喝醉了。”朱玉英奇怪地问道:“什么是密度?”楚楚猛吸了一口气,赶紧说:“这是我家乡话,意思是果汁比白酒重,自然是沉淀在下面。我很喜欢喝这种酒,装在水晶杯里,格外耀眼,用作节日的庆典最合适不过。比例先取一比一吧,果汁和酒的量一样多,觉得味道不好再调整比例。”朱玉英羡慕地说:“姨娘真能干,知道的事情这么多。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忙都帮不上。”楚楚嘴角微微动了动,终究没有说什么。每个女人结婚之前都是这么天真无邪吧,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可是结婚之后体会到了生存的艰辛,都会变得老于世故。想来徐妙云出阁之前也肯定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经过十几年岁月的浸淫,成为善使手段的高手。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透过这一重重帘幕,最终看到的只有无数争斗之后千疮百孔的心。谁又曾赢得了争斗?谁又曾胜过了岁月?不过都是吃人的制度下掩埋的红颜白发而已,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谁曾活出真正的人生?爱恨情仇,烘托出一段段不可言说的悲欢离合……朱玉英见她突然沉默了,颇有些诧异,又不敢多问,只是守在她身边,悄悄地看着她。楚楚倏然回过神来,注意到她惊惶的神色,倒有些不忍,忙微笑道:“想起一些事来,有些感慨……赶快调吧,晚上就要派上用场呢。”

经过一番忙碌,鸡尾酒终于调制好了,五彩缤纷地摆放在面前。楚楚得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不想朱玉英摇摇晃晃地倒在椅子上,脸色绯红。楚楚忙吩咐小莲熬了醒酒汤,扶起朱玉英给她喝了下去。朱玉英慢慢睁开眼睛,有些迷离地看着四周,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不好意地说:“好象喝多了,晕晕的……不过鸡尾酒真的很好喝。”楚楚笑道:“喜欢喝就好,晚上沾沾嘴唇就好了,千万不可多喝,对身体有百害而无一利。小莲,宴会要开始了吗?”小莲跑过来说:“马上开始,福臻过来问过好几次了,说娘娘准备的佳酿怎么还没有上,王爷和徐将军都好奇得要过来了。”楚楚一挥手:“拿大托盘过来,把酒端过去,路上小心点,千万要稳着,这可是我和玉英一天的劳动成果。”

鸡尾酒一亮相,众人的眼睛就直了,小声地议论起来。朱棣和徐允恭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说:“原来你也会做这种酒啊,还以为只有仙仙才喜欢别出心裁呢。”楚楚一下子泄了气:“她早就调过?没听她说起过,还以为能让你们大吃一惊呢。”朱棣忙道:“她调她的,你调你的。每个人调出来的味道都不一样,来,允恭,我们尝尝柳妃的手艺。”楚楚这才高兴起来。朱高煦端起一杯酒尝了尝,咂摸了一下嘴巴,嘿嘿笑道:“姨娘调的酒好喝,就是酒味淡了点,还是给女孩子们喝吧,喝得脸红扑扑的,越发讨夫家喜欢了。”说的几个女孩子都不好意思喝了。徐妙云瞪他一眼,朱高煦不敢再多言。徐妙云端起酒杯就喝,赞不绝口。朱高炽也跟着喝了几杯,朱高煦又想说什么话,被徐妙云瞪了回去,再也不敢放肆,乖乖地坐在座位上闷了一会儿,终究是闲不住,捉着朱高燧对饮起来,又被徐妙云喝止了:“高燧还小,不能喝这么多。黄俨,把高燧面前的酒杯撤掉。玉英,这酒是你帮着姨娘调制的?听说你还帮着姨娘处理女官那边的事务,口碑不错。我还总拿你当小孩子看待,不知不觉就长大了,越发的能干了,看来是该考虑多让你学着做点事了。”楚楚趁机说道:“她的聪明才智何止这一点,只要开发,有的是潜力。”徐妙云笑道:“本来还想着把她嫁出去呢……”朱玉英的脸都白了。楚楚嘟嘴道:“她可是我的好帮手,把她嫁出去我依靠谁去?跟姐姐讨要两年,在我身边调教吧。”朱玉英巴巴地看着徐妙云,徐妙云趁势做个人情:“妹妹开口了,我自然是答应了,只要妹妹看得上她,不嫌她笨,只管调教好了。”王妃心里一动。柳妃势头正猛,连徐妙云都借着女儿来巴结她,自己岂能落后?自己不比徐妙云,只是侧妃,秀婷也不比其他四个女儿,只是庶出,在府里若想站稳脚跟,只能紧紧靠住徐妙云和柳妃这两棵大树。她对秀婷耳语了几句,秀婷乖巧地站了起来,端了酒杯走到楚楚面前,一脸稚气地说:“我敬姨娘一杯,请姨娘也调教我。”众人都笑了起来。楚楚喝了酒,把她搂在怀里亲了几下。王妃心里安稳了,喻妃眼里冒出火来,闷闷地低了头一言不发。吴妃眼圈有些红,强忍着哀伤,也低了头。楚楚注意到了她们的表情,看了一眼徐妙云,徐妙云会意,同着楚楚一同过来敬酒,她们方才有了点精神。

喝了一会儿,朱棣出去方便,过了好一会儿都不见回来。徐妙云和楚楚同时起身去找,快到厕所门口时听到刀剑相撞的声音,楚楚飞奔过去,正见三个蒙面人举刀砍向朱棣。朱棣手中拿着一把刀,地上躺着一个蒙面人,刀应该是从那人手中夺下来的。朱棣的脚步有些踉跄,身上到处冒着血,地面上也是一滩血。楚楚飞身上前,三下五除二就踹翻了一个蒙面人,从他手中夺过刀,象砍西瓜一样砍向刺客。朱棣趁机抽出身来,退到一边检查伤口。徐妙云上前,撕下衣襟给他包扎好,想扶着他回房。朱棣不肯走,想要继续挥刀,却因为流血过多腿脚都软了,连站都站不起来。徐妙云飞跑出去呼救,朱棣失去了她的搀扶,一下子倒在地上。楚楚看的心急,手上不敢怠慢,只能拼力堵住两人的攻势,不让他们靠近朱棣。不一会儿,徐允恭和朱高煦都赶来了,两个刺客虚晃一刀想逃,被徐允恭拦住,朱高煦挥刀上前助阵。徐妙云和楚楚趁机招呼随着一起来的侍卫背起朱棣,一路小跑着回了房间。

屏退众人后,徐妙云仔细地把朱棣的衣服脱了下来,有的地方衣服和血混在了一起,很不好脱,一脱就疼。徐妙云咬咬牙,一扭头,硬是扯了下来。朱棣咬住嘴唇呻吟了一声,豆大的汗珠从头上滚落。楚楚端来热水,沾了毛巾给他慢慢擦拭着。伤口很多,身上、腿上到处都是,所幸他常年习武,面对突如其来的袭击有很强的应对能力,避开了致命的部位,只是受了些皮外伤,伤口并不太深。楚楚擦着擦着,忽而唤来小莲,让她去拿酒来,倒在盆里,用毛巾沾着酒给擦洗干净的伤口消毒。这个时代没有碘伏,单靠热水消毒远远不够,好在白酒多,拿来消毒也是不错的。朱棣疼得直呲牙,楚楚的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小莲给她擦了擦眼泪,她强忍着给他处理完大部分伤口。左胸受伤面积比较大,她不敢用白酒,怕会受到强烈的刺激,反而不利于伤口愈合,就吩咐小莲:“你去配生理盐水来。”小莲当时就傻了:“什么是生理盐水?”楚楚愣了一下,脑子里飞快地搜索着关于生理盐水的知识。生理盐水的浓度是一定的,不能随便乱配,否则适得其反,同样会刺激伤口。她竭力冷静下来,仔细地回顾了一下,方才告诉小莲:“准备十斤水,往里面加一两盐,注意无论是装水的盆还是装盐的勺子都要先用热水洗过。”

高进给朱棣上过伤药,嘱咐小莲、小青时刻关注着他的体温。若是体温升高就要赶紧报告。徐妙云在旁边默默地看着,待高进走开方才好奇地问:“你怎么懂得这么多护理的知识?”楚楚顺口说道:“师娘教的。”她懂得护理一点都不稀奇,她的妈妈就是医生,再加上总有各种各样的受害人去医院验伤治疗,听医生说的多了,耳朵里自然也灌进去许多。她暗自庆幸当过警察,否则面对伤病的时候还真会一筹莫展。小北跌跌撞撞地进来了,张口就问:“王爷怎么样?听说受伤了。”楚楚走过来,冲他“嘘”一声:“小点声,王爷刚敷了药,已经睡下了。受了些轻伤,不碍事。你不是跟着王爷一起出去的吗?你的腿怎么了?也受伤了吗?遭到伏击了?”小北疼得连连吸气,说话都有些断断续续:“属下候着王爷出来,正要回去,就遭遇了刺客。他们都是冲着王爷去的,一上来就把属下和王爷冲开了,属下被几个人包围着,看着王爷被围攻,可是摆脱不开,一会儿就被引到别处去了。若不是金忠带人赶来,属下还脱不了身呢。”门外传来徐允恭的声音:“把他们放在门口。”他走进来,请徐妙云和楚楚去辨认是否是府中之人。两人看了一会儿,同时摇头。小北忽然插嘴道:“属下觉得他们可能跟蒙古人有关系,虽然看长相是汉人,但是他们的身手和蒙古骑兵有些象。”三人惊讶地看着她,小北继续说:“属下两年前跟随王爷北征蒙古,见识过蒙古人的打斗技巧。”楚楚冲口而出:“阿鲁贴木儿?乃儿不花?王爷劝降的那些蒙古人?他们暗杀王爷的目的就是想让王爷的护卫群龙无首,他们好趁机夺回北平,恢复大都?”徐允恭也脱口而出:“好快的速度,前几天不过是看他们几个神态有些诡异,没想到这么快就下手了,还是直接冲着王爷来的。本来还想暗地里查访,现在不能不加快进度了。蒙古降将在三护卫里面的人数并不算多,就凭这点人根本就无法和三护卫抗衡,更别提阴谋夺取北平,就是搞突袭也没用。王爷虽然不在军中,张玉、朱能、丘福都不是等闲之辈,尤其是张玉、丘福,临危不乱,不会因为突袭就乱了阵脚。他们在外面一定还有同党,北平城内外说不定到处都是叛贼。为今之计,要想办法将他们一网打尽,还不能打草惊蛇,否则一哄而散,再往哪儿去抓他们?除恶不尽反受其乱,务必要一击即中!”楚楚突然问道:“有活口吗?”徐允恭和小北同时说:“没有,除了被杀的就是自杀的,早有准备了。我们这边也死了几个侍卫。”楚楚想了想说:“王爷遇刺的事情是瞒不住的,刻意隐瞒反倒令对方有所警觉,还是宣扬出去吧,大张旗鼓地去北平府报案,让北平府抓凶手。给他们点线索,可以是这样也可以是那样,但是与蒙古人没有关系。他们一次不成功,只要没有暴露,还会再来,设个局引君入瓮。我们在明他们在暗,必须让他们走出来,否则一个个的排查非常困难。他们派刺客可以找汉人,反叛也可以找汉人,躲在后面打闷棍,本来就是在增加难度。”徐妙云叹道:“皇上很快也会知道,这事儿小不了。王府里的事情何圭都会向皇上报告,也许锦衣卫很快也会报给朝廷。此事肯定传的沸沸扬扬,各种说法漫天飞,怎样稳住他们是最重要的。先让北平府查吧,看他们查的结果再说。眼下最重要的是王爷尽快康复,只要王爷没事,北平就没事。小北,你去疗伤吧,妹妹也去休息吧。今天全亏了妹妹救王爷,若是晚去一步,王爷怕是……”她倏然落泪,背过身去。楚楚心中惨然,看了看朱棣睡得正香,就回了雨铃小筑。刚坐下,忽而请来了朱高煦,一见面她就问:“听说你在军中经常到处乱跑,被人多次轰出来,有这回事吗?”朱高煦惴惴不安地低了头:“姨娘千万别跟父王说,父王会打我。”楚楚笑道:“以前你胡来,父王一定会收拾你,但是奉我的命令胡来,你就立了功了。这次的事情跟蒙古降将有关,你舅舅在军中暗访不太方便,怕会引起他们疑心,若是你和张辅还像往常一样不守规矩,没人会怀疑到你们头上,但是你们要暗中注意他们的动向,看他们都和谁有来往,军队的部署有什么变化,是否私藏了兵器招纳了士兵,尤其是听听背后言。这是你的强项,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突破口。有了线索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跟你舅舅汇报,由他来决断,你只要还是一味的胡闹就行了。”朱高煦高兴地摩拳擦掌。楚楚接着说:“你明天还会照例去军中,帮我带话给张玉,过两天王爷会按惯例去军中犒赏护卫,让他做好准备,酒菜、赏银按往年的规矩来。王爷安然出现在军中,稳定军心是首要的任务,其次也要让他们看看,王爷是不容易倒下的,趁早死了这条心。”

稍稍休息了一会儿,楚楚就起身来到朱棣的卧室。徐妙云守在床边,一下一下地打着瞌睡。楚楚劝她回去休息,徐妙云摇头道:“没事儿,我趴会儿就行了。王爷的手有些烫,我不放心,再要发烫就得叫高进了。”她忽然凄恻地一笑:“关键时刻总是我们俩守着王爷……北平是个危险的地方,兵家必争之地。王爷自从来了北平之后就没有好好享受过,总是被蒙古人困扰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彻底解决蒙古问题。他们只是退回草原,实力还很强大,虽然捕鱼儿海受挫,但是总有零星的力量不断地南下,从来就没有让人省心过。去年才平定了月鲁贴木儿的叛乱,今年阿鲁贴木儿就整出事来,王爷头疼,皇上更头疼。”楚楚叹道:“蒙古人无孔不入,不仅虎视眈眈北方,连西南都不放过。听王爷说,月鲁贴木儿的叛乱声势很大,聚集了一万多人的军队攻城略地,所到之处杀人越货惨不忍睹。蜀王不喜欢刀兵,连护卫都没有,全靠朝廷调集大军平叛。凉国公蓝玉和四川都指挥使瞿能用了四个月的时间才完全平定了叛乱,斩杀了月鲁贴木儿和他的手下。蒙古人到处都是,防不胜防啊。我让高煦在军中暗地里探访了,希望能查出些实证,尽快将阿鲁贴木儿擒获了。他们酝酿了两年多,势力一定很大,不赶快剿灭,日后继续做大,就很难控制了,恐怕会危及北平的百姓。”徐妙云定定地看着她,心里始终想不通她究竟是什么人。连日来的监视并没有发现她和北元有任何联系,她又拼劲全力营救朱棣,并不象是作假。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来到朱棣身边呢?朱棣对她深信不疑,难道她真的没有阴谋,只是机缘巧合地相遇了?她的心里一阵酸楚。她宁可楚楚是有阴谋的,而不是全心全意爱朱棣。

两天后朱棣按时来到军中,脸色有些发白,不过精神还不错。张玉等人上前问长问短,朱棣淡淡地回复道:“没什么问题了,眼下正是过新年的时候,大家更要注意防卫,千万不要疏忽大意。最近军中没什么大事吧。”张玉点头道:“一切如常。”朱棣边走边劳军,慢慢就走到阿鲁贴木儿的营房。阿鲁贴木儿镇定自若地迎接他,边寒暄着边偷偷地到处瞄着。朱棣亲热地拍着他的肩膀说:“老朋友了还这么拘束,放开点。你的家人还好吧,本王记得你儿子有十八岁了,跟你一样都是骁勇善战,很快也会成为本王的得力大将。本王镇守北平,全靠你们这些大将了。多喝点,平时不让你们多喝,怕误事,过新年轮流喝,一定要一醉方休!”说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阿鲁贴木儿和乃儿不花也喝了起来。朱棣用余光飞快地扫了他们一眼,冷冷地想:先让你们蹦跶几天,回头一并收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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