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下，路灯亮起，星河漫漫长，就和这几里的长街一样。
这座城市的霓虹灯亮起，钢筋水泥被打上了各色的光彩，商务区里满是蚂蚁大小的人，他们互相拥挤，在街上汇集，他们在这座城市安家，用红砖瓷瓦围成了一个封闭独立的空间，让自己可以在其中与亲人一起抱团取暖。
更远，是一片天幕，黑夜将它浸染成黑，让它去将世界笼罩，就如一头饕餮巨兽，贪婪的将一切包裹吞噬，只为了饱腹。
而人们却滑稽的在其中舞蹈，在里头忘乎所以，朝九晚五，三点一线，枯燥乏味毫无意义的生，只为了能在百年之后毫无意义的死。
更近，却是一少年......
从五楼的床上起来，穿过客厅与旧沙发，推开房门，登上七层的楼顶。
从被木板封上的门的缝隙中钻了出去，不必顾忌一地尘埃，少年在轰隆作响的发电机旁坐下，双脚在离地几十米的高空上随意摇摆，乌黑的头发也随风飘逸。
这是一个冬天的夜，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没有雪，更不会有蝉鸣，偶有鸟飞，有人在下面来来往往的夜晚。
这里一切都没变。
人聚人散，这座城市坐立于茫茫人海，也不知道该说是人包围了这座城，还是说这座城关押了所有的人。
今天的城市还是和往常一样。
很多人来到了这里，很多人离开了这里。
很多人兴奋而又激动，很多人却深陷于绝望之中。
很多人出生，也有很多人死去。
很多警察扫黄打非，很多温柔姐妹站在粉红灯下。
哪里被人称作温柔乡，却不再是英雄冢，因为被抓之后的英雄，只会狼狈的像一只在路边很久没吃饭，可怜巴巴的野狗。
这样的人着实称不上英雄。
今天还会是很多人的生日，也是更多人的祭日，少年觉得过祭日的人肯定比生日的要多很多，毕竟这座城市千百年来就死人这一点是从来没有停止过。
很多人找到了工作，很多人失去了工作。
很多人突然破产，很多人一夜暴富。
很多人找到了家，很多人......刚刚失去。
今天是少年的生日，成年礼是一只过路乌鸦砸在他身旁的新陈代谢留下的残渣。
鸟类的消化器官很发达，边吃边拉已成习惯，有一些来不及排干净的，就得等它在天上，随机抽取一个幸运的有缘人，然后送上这样一份大礼。
恩......也就是一个催你洗澡大礼包而已，不过少年可没有在冬夜里洗澡的好习惯，还好这份大礼也没有砸在他的头顶。
这是他阴历上的18周岁，或者也叫做农历，反正都是一个东西，就算不是，他也不会在意。
别的孩子在成年的这一天得到什么？
这个少年得好好想想。
也许是一台小车，这个有点浮夸了，摩托车更合适吧，个人感觉鬼火是真的烂，如果白给的话就当少年没有想过好了。
也许是一个比往年大上好几圈的生日蛋糕，上面会插满18根蜡烛，和很多水果巧克力。
少年咽了一下口水，他不喜欢奶油，但是今天或许可以除外。
也有可能是一次朋友之间的聚会吧。
大家一起下馆子，专门开一个包厢，然后在里面放肆的宣泄着自己的青春，痛饮哈啤。
然后因为朋友之间劝酒劝的太凶了，醉死那么一两个......
果然是张乌鸦嘴，少年觉得自己肯定是被刚刚那只天杀的，试图在自己身上留下痕迹的家伙给传染了。
事实上，少年好像也没有跟家人一起过过生日，毕竟家人死的早嘛。
嗯哼？
少年惊奇的发现，自己对这种想法并没有多反感，也许是因为没有归属感吧。
这种感觉可以用一个笑话来说明。
在我出生之前，我父母就死了。
简直完美！不过倒也不是百分百的贴合，毕竟自己还活着就证明他们并没有在自己出生之间，撒手人间。
少年绝对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这一点可以由他的薄情姨妈，贪财姨父，和那个人有多高就有多重的睿智表弟来证明。
哦，少年绝对不是故意要贬低他们，只是自己对他们的印象就是这样而已。
他一直是一个诚实守信善良可爱端庄优雅文艺的人，谁说不是呢？
哦，好吧好吧！这又是一个没有蛋糕蜡烛纸质皇冠的生日。
“许个愿吧。”少年对自己说道，虽然从未实现，但是生活总是需要点仪式感的。
“向举头三尺的神明请愿，现在的生活很好，路上没有灯光，星空暗淡，月亮藏在云里，太阳的光芒永远照在别人的身旁。
我是一个衰人，是一块不可雕刻的朽木，世界很和平，今晚没有虫鸣，夜的精灵会在石碑上记录这一天。
愿明天会变得和往常不同，好坏勿论。
阿门。”
少年说完打了个寒颤，只觉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一股子的文酸味，也许用阿弥陀佛或者无量天尊来结尾会更加合适。”少年拍了拍手起身，一米七六的他其实并不算太高，至少比校篮球队的真男人们要矮上那么一截。
离地几十米的高空之上，他眺望远方，眼神空洞，刀削般的脸上尽是冷漠。
他还小，没有见过太多沧海桑田，没有多少故事可以说给别人去听，时间在他身上耗费的笔墨少之又少，就像他对自己的评价一般谦卑且渺小。
“新年快乐，晚安。”并不是真的新年，这只是他的口头禅，哪怕他自己也不知道有什么意义。
反正人活着就是最大的意义了不是吗？哪里还需要这么多理由？
然后，少年离开轰隆作响的发电机，离开一地的尘埃，拍了拍屁股，从被木板封上的门的缝隙中钻进去，让乌黑的头发不在随风摇曳。
走到五楼，打开房门，穿过客厅和旧沙发，躺回了自己的床，闭上了眼，呼吸平稳，在滴答滴答的漏水声中安然睡去。
悄无声息中，一颗流星划破了天际，带着一道绚丽的拖尾，在人们来不及闭目许愿的时候，又永远的在天的另一边离去。
星光被云蒙蔽，气温骤降，终于达到了一个临界点，在千里之外的高空上，飞尘与肉眼不可见的小水滴一起凝固成小冰晶一同落下。
在落下这个过程中不断壮大。
下雪了，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比去年要早上十天半个月。
一只黑鸦落在了垂暮的枯树枝头，在这个不合时宜的时间，它出现在了不合时宜的地点。
象征着厄运的鸟，唱起了嘶哑的歌。
子时的钟声敲响，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大雪将过去掩埋，只留下一片空白。
人们将笔交给时间，它为昨天画上一个空洞的句点，让谁都不敢去期待明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