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黄昏时,苏煜照常和出尘子在院子里下棋。
眼看着太阳就快要落山了,绾绾仍然没回来,出尘子便轻轻摇了摇头,说:“这丫头近来总是早出晚归的,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苏煜无奈一笑:“她在愁怀不上孩子的事,大概是在外头寻什么法子。”
出尘子落了一子,说:“若她真能怀上,也是一件好事,往后好歹有个念想。”
苏煜却摇首:“我若不能陪她一辈子,又岂能误了她一生?有个孩子在,她以后便很难再嫁了。”他细细观察着棋局,“算算日子,齐王的人也差不多要到了。”
出尘子点头:“当初你既选了这条路,便知逃不掉。”
苏煜说:“我只是后悔,当初不该把阿姐牵扯进来。”
出尘子说:“只要她不在,齐王没必要对她下手。”
苏煜皱眉道:“可她一定会很难过。师父,到时候还请您替我开导她,别让她做傻事。”
出尘子落了最后一子,赢了全局:“为师自当尽力而为。”
绾绾近来日日来宋郎中处调理身子,送郎中说她是因为气血不足,加上体寒,所以难以受孕,只要好好调理一段时日,便可恢复。绾绾很是惊喜,所以一日都不敢懈怠。
那些药虽说苦得很,绾绾却并不觉得难喝,一想到自己马上就可以给苏煜生个小小煜,她便觉得兴奋异常。
这日回到家中,苏煜突然说:“下午林婶来找过你,让你明日陪她出门一趟。”
绾绾问:“有说什么事没有?”
苏煜摇首:“大概是你们女子之间的事,我没敢多问。”
绾绾点头,上前揽过他的脖子,说:“宋郎中说我的身子好得差不多了,要不咱们现在……”
苏煜假装面露惊恐:“娘子,你近来所求颇多,为夫实在有些力不从心。”
绾绾登时便红了脸,尴尬不已:“我……我真得所求太多吗?”
“嗯。”苏煜很认真地点点头。
“那……要不今夜先歇歇?”绾绾悻悻地放开手。
“那不行。”苏煜揽住她的腰,将她提到自己面前,“一次还是要的。”
“你不是说……”
绾绾话音未落,唇已然被他狠狠堵住。
齐王派来的人是在三日后出现在苏煜面前的。而这次来的,是西域冥阁的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杀手组织。
彼时,苏煜和出尘子一如既往地在院子里下棋。
见到那些人到来,苏煜连头都不曾抬一下,仍旧气定神闲地思索着棋局。
出尘子比他更冷静:“徒儿,这局终是你赢了。”
苏煜淡然一笑:“我总得给师父留个好印象,这样才不枉师徒一场。”
冥阁的人见二人如此镇定,一时又惊又怒:“苏煜,逃了这么久,也够了。王爷就问你一句,你还肯不肯回去为他效劳?若你不愿意,那我等便送你一程!”
苏煜微微勾唇:“师父,您瞧,这样多的人,都是来送徒儿的,徒儿这一生没白活。”
冥阁的人怒极:“死到临头了还敢嘴硬!兄弟们,上!”
苏煜的武功原本就属上乘,而出尘子的功夫更是登峰造极,二人若是联手,原本胜算颇高,可苏煜还是选择了独自面对。
一番缠斗下来,冥阁的人折了一大半,苏煜的腹部也受了一剑,伤得不轻。
冥阁侥幸活下来的人见状,也不再纠缠,只道:“他中了西域奇毒,活不过半个时辰了,咱们撤!”
待那些人散去,出尘子才从静坐中起身向苏煜走来。他扶起苏煜,眉间布满了叹息。
苏煜撑着最后一口气,说:“终是不会再有人纠缠不休了。往后,阿姐可以过得很好。”他微微侧首,望向一旁的桃花林,虽说如今桃花已经落尽,可他恍惚看到,桃林深处,有一抹蹁跹的身影正融于春色里,如梦似真。
绾绾回来时,苏煜正躺在院中的竹椅上,鲜血染红了他的白衣,刺得她满目生疼。
她撑着一口气,一步一步来到他面前,伸手摸着他的脸,已经冷透的肌肤令她浑身一颤,肝胆俱裂。
出尘子站在一旁,说:“齐王决计不会放过他,他选择走这一步,是为了让你后半生安稳无忧,你切莫辜负他的期望。”
眼泪一颗接着一颗落在苏煜的脸上,绾绾木然地说:“从前师父说过,我们姐弟二人无论如何都不可分开,否则会生不祥之事。原来,竟是如此。若是那五年我没有离开他,阿煜便不会走上这条路。”绾绾紧紧地贴着苏煜冷冰冰的脸,哪怕温度不断传过去,他却已经再也不会睁开眼睛了。
出尘子轻叹道:“一切都是天意。”
“是啊,这世间万物,谁都无法违背天意。”绾绾发现他手中握着的帕子,便颤着手,缓缓摊开,上头那朵栩栩如生的桃花已经被剑穿透,就跟她的心一般碎掉了。她绝望一笑,望着苍天悲凉道,“这就是你说的情劫么?当真诛心。”
出尘子劝慰道:“苏煜不希望看到你这般悲痛。往后你便寻个好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师父,我知道你是为我好。”绾绾的泪浸湿了苏煜的衣裳,“可我想去陪阿煜,我舍不得他,我还要给他生一个孩子呢。”话音刚落,她便突然如利剑一般冲了出去,狠狠撞上一旁的树。
绾绾的鲜血渗入土里,而那株染血的桃树竟在瞬间就生出了满树桃花,在秋风中绚烂地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