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铭贤道:“这些报纸我都看过了,他们实在太过分了!没想到一点儿房租增捐会引起如此轩然大波?”
“是啊!法租界的事理应由我们自己来处理,几时轮到这些报社来品头论足了?简直狗拿耗子!”罗贝尔忿忿地说。
接着叹了口气,又道:“林董事一向足智多谋,依你之见,这件事该如何是好啊?”
他将难题抛了过去。
林铭贤沉吟片刻,不紧不慢地说:“我明白领事先生的意思,您放心,这事就交给我去办吧,不出三日,那些人就会规规矩矩地按章纳税!”
看他一脸笃定、成竹在胸的样子,罗贝尔随即投去了赞赏的目光,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哈哈哈,我就知道林董事神通广大,一出马就没有办不到的事!”
此刻无边无际的太平洋却是风平浪静,“杰克逊总统号”犹如一只巨大的白鲸,在海面上已飘荡了三天三夜。
邮轮上华洋杂处,多为欧美人,通常是携眷带口来中国淘金的商人或因职务原因被派遣来的官员,此外也有一批学成归国的亚洲留学生。虽然身份与国籍不同,但大家生活方式相近,都习惯了用英语交流。
夏威夷属于热带海岛气候,六月初的天气不冷不热,清爽宜人,中午人们通常三三两两地走出船舱,来到甲板上打打网球、晒晒太阳、看看报纸、或是悠闲地散步。
日上三竿以前很难见到那些打扮得珠光宝气、戴着大檐帽和蕾丝手套的贵妇们,她们习惯了邮轮上的夜生活,总要等到晌午才缓缓爬起,坐在梳妆台前化上精致的妆容,然后漫不经心地挽着丈夫来到餐厅里和一众好友聚餐。闲暇时候这些“乱世佳人”最喜欢研习的是各种舞蹈,从17世纪~20世纪的古典舞和现代舞,无一不通、无一不精。她们还组织了姐妹团每天操练,练习舞步、举止、仪态之类。舞曲类型包罗万象,有欧洲宫廷中兴起的苏格兰舞曲、G小调小步舞曲、维也纳华尔兹、华尔兹圆舞曲;也有英国正流行的快步舞、布鲁斯舞;美国的狐步舞、波士顿华尔兹舞等等。
这天清晨,少文洗漱完毕,披着件驼色长风衣走出起居室,步伐轻快地跃上舷梯,走向顶层甲板。海风裹挟着空气中咸湿的海水气息,迎面扑来,他只觉得脸上闪过丝丝麻凉,不仅头发被吹乱了,连残存的一缕惺忪也被彻底卷走。
船尾几只海鸥正顽皮地追赶着邮轮航行所掀起的浪花。
他喜欢这感觉,伏在船尾栏杆上看日出,吹海风,整个人都神清气爽。凭栏远眺,天空淡远,浮云悠闲,一碧万顷的海水给人无限遐想……
海平面上,一轮旭日正冉冉上升,不一会儿朝霞像油墨般将天际浸染得绯红。
船缓缓行驶着,他转身走向右侧,双臂支在栏杆上,眼波流转落目处,是一片绵延起伏的绿岛,岛前有一片美丽的沙滩,沙滩上苍翠挺拔的椰子树根根直立耸入云霄。
一群洁白的海鸟正悠然地栖息在岸边的岩石上,突然间一阵飓风袭来,海面上波涛翻滚,巨浪冲向堤岸的岩石,惊得海鸟们扑哧哧飞起,盘旋翱翔于碧水蓝天之间!
眼前的一幕让少文心情豁然开朗!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他忍不住即兴吟起诗来。
“大概快到夏威夷岛了。”他这样想着。
早餐依然是三明治和热牛奶,少文和徐子昂来到一家餐厅找了个位置刚坐下,忽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咦,真巧啊!又见面啦!”
紧接着一对端着食盘的年轻男女出现在他们面前,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
少文愣了一下,“怎么,换了身装扮就不认识啦?”看少文和徐子昂疑惑的表情,少女扑哧一笑,脸上洋溢着浓浓的甜蜜。
少文定睛一看,会心一笑:“哦,原来是你们。”
“我们可以坐在这里嘛?”少女眨眨眼,快人快语道。
“请坐请坐!”徐子昂忙欠身笑道。
少女和那名男子放下食盘,在圆桌边坐了下来。
她今天是一袭淡黄色洋裙,胸前缀着星星点点的碎钻,轻盈的卷发半披在肩上,左侧头上还别着根白色羽毛发饰,如果说舞会那晚的她灿若玫瑰、艳如流霞,那今天的她则像一朵清新淡然的茉莉。
“上次的事谢谢你们!”少女道。
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皎洁如月,白皙精致的瓜子脸上,一对甜甜的梨涡更是如美酒般绵柔醉人。
“是啊,多亏了你们。”她身旁那位斯斯文文的男子推了推眼镜说。
“嗳,别客气,我们都是中国人嘛!”未等少文开口,徐子昂便一脸谄媚地望着少女笑道。
“哦对了,上次走得太匆忙,还没请教二位尊姓大名?”少女那双漆黑的眸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少文问道。
“哦,我叫徐子昂!他叫林少文!我们是哥伦比亚大学的留学生。”徐子昂又一次抢过话来。
面对这么美丽动人的女子,他是剃头担子一头热,难掩内心激动!
他的过度热情频频遭来少文的白眼。
“你们看看,什么话都被他抢着说了。”少文苦笑着摇了摇头。
少女和那名男子微笑着望了望徐子昂。
“不知道为什么,我俩在一块总是我话多,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欺负他,其实只是性格使然,他刚巧是那种唱滑稽搭下手的人才!”
“哈哈哈”话音刚落,少女和她的“舞伴”笑得面红耳赤。
“我也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许菲琳,是韦尔斯利女子学院的留学生。”
“这位是我表哥王新鹏,他和你们是校友,哥大哲学系毕业。”
“哦,幸会幸会!”
过了一会儿,许菲琳看了看淡蓝色桌布上的三明治和牛奶,带着一丝不屑的表情问道:“你们就吃这个呀?”
再垂头看看自己的早餐:各式各样的精致糕点、奶酪、橙汁、咖啡。便忙说:“我再给你们点一份早餐吧?”
“嗳,不了!我们已经吃好了!”少文忙起身阻止。
许菲琳转过身,踌躇了一下说:“那......这样吧?中午我请客,我知道有家餐厅的法国菜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