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药汤后,江跃渺隐隐觉得,身上毛孔舒张、微汗散发,气脉畅通,五脏调和,遍体舒泰,不由再次叹服华爷的妙手回春,心里突生奇想:“如果能让程忆静认识华爷,两人相互交流医术的话,那想必很有意思。”
只听程忆静对小风螺说道:“小风螺,这几天练功了么?”
小风螺点头如捣蒜,道:“练了,练了,只是进步太慢呢。”神情有点懊丧。程忆静听了,蹙眉沉吟不语。
江跃渺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忽然想起一事,就问程忆静道:“‘小风螺’这名字是你给他起的吗?”
小风螺抢先道:“是的,是的。”不住点头。
程忆静展颜笑道:“好听吗?比‘风--小--落’好听吗?”其中“风小落”三个字一字一顿说出来,然后笑意盈盈、满怀期待地看着江跃渺。
江跃渺明白过来,原来小风螺的原名叫做风小落,程忆静将他原名略加调转,依“小风落”的谐音演化而成“小风螺”,却也契合形象,又朗朗上口,倒也好听,只是不如原名素雅,两个相比,各有千秋。正思索间,只听程忆静道:“他也很爱吃风螺,所以名副其实呢。”说着指了指小风螺。
江跃渺想道:“原来还有这一层意义。”正想说“‘小风螺’好听”时,忽然看到小风螺也瞪圆眼睛看着自己,也是满是期待,心想:“看样子他喜欢原名更多一点--喜欢自己的原名本是人之常情,如果我说‘小风螺’好听他会不会不高兴呢?但说不好听,程忆静肯定会不高兴的吧,看样子她很为这个外号得意呢。看来,无论说好不好听,都会让一个人失望。”一时不知道如何取舍,左右为难。
程忆静催促道:“说呀,哪个更好听?”小风螺也说道;“哪个好听,一下子就听出来了,还用想这么久么?”
江跃渺只好硬着头皮,说道:“两个都好听。”心想:“这样两个人都不得罪了吧。”
两人一听,顿时大失所望,一同露出鄙夷的神色,异口同声道:“嗟--”
江跃渺心里暗自叫苦:“想要两边都不得罪,反而两边都得罪了。”转念又想:“这两个人真幼稚,为了一个外号斤斤计较。”忽然想道:“既然小风螺有外号,那程忆静有吗?”就问程忆静道:“那你有外号吗?”
程忆静轻轻摇头道:“没有哦,你呢?”
江跃渺也说道:“我也没有。”心里想道:“你这么漂亮,若给你取外号的话,那起个……港城西施好了,不,也不贴切,西施可能太柔弱了。”一时有些心猿意马。
小风螺在程忆静耳朵边悄声说道:“他叫做‘孔夫子’,啰里啰嗦,傻傻呆呆的。”
程忆静不禁莞尔,旋即面容一敛,责备他道:“别乱说,没礼貌。”
小风螺讨了个没趣,但仍是嘻嘻直笑,说道:“到时你就知道了。”
小风螺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对江跃渺道:“走吧,我们去办事了。”他走到江跃渺的身边,看到他踌躇迟疑,好像不愿意去。
他心想请将不如激将,说道:“算了,你怕死就不要去了。我自己去。”说着又怪声怪气地叹了声“这个世界上,言而有信的人,太少了”说罢叹气摇头,就要出门去。
只听江跃渺道:“谁怕?去就去。”把布包袱袋口一束,背在身上,就要举步而行。
小风螺又惊又喜,想道:“这个孔夫子还是中了自己的圈套。”
其实,他不知道江跃渺的心思:一是江跃渺之前虽说那喝粥的打赌算不得数,但是始终觉得亏欠了小风螺,毕竟他还是让自己喝到了粥,所以他本来就有几分愿意陪他去,以作回报,但想到这小屁孩是个“惹是生非”的人,若自己陪他“惹是生非”,成何体统?因而犹豫;二是他心里也暗暗好奇这小屁孩要去做什么,也想陪他去看看--看看这个小屁孩怎样在这里生存下来的,反正自己工作无着落,无业游民,就算浪费一天时间,权当学习吧,因而又想去;三是他受不了小风螺的激将与讥讽,心想你都敢去,我怎么就不敢去?因此江跃渺才答应,跟这个昨天还觉得是“惹是生非、“迷途羔羊”的小屁孩一起去办事。
程忆静在旁看得一头雾水,问道:“你们去办什么事?”
小风螺道:“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拉起江跃渺就往外走。
留下一脸愕然的程忆静对着他们的背影,自言自语道:“神神兮兮、鬼鬼祟祟。”
江跃渺两人拐上大路,穿过几条大街,突然听到前面锣鼓喧天,快步走上前去,挤进围观人群之中,原来是豪华的南华大酒店在举办隆重的迎宾会。
宏伟的酒店门口高悬一条中法文横幅:“欢迎安南总督莅临”。门前宽阔的广场上铺满红色地毯,两旁摆满各色鲜花。一列八个醒狮恭立在大门前,左右顾盼,蓄势待发。
酒店门口两侧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站着多位蓝色制服扎着蓝色腰带、持枪鹄立的警卫,形成拱卫之势。会场边缘还站着几个穿着绿色制服的人,来回梭巡,趾高气扬。
江跃渺见这会场规模宏大、警戒森严,道:“这迎接会规格还真高,不知道是谁办的?”
小风螺道:“可能是这个南华大酒店的老板,陈局长。”
江跃渺心想:“这陈局长不知是什么身份,看会场那些警卫,都是训练有素,”看到几种制服的人,觉得好生奇怪,问道:“那些有蓝色制服,也有绿色制服。”
江跃渺看道那些警卫,想道:“这些警卫好像训练有素,久经战阵,怎么不去剿匪?让土匪横行无忌?”就问道:“这些警卫都是什么人啊?”
小风螺轻声道:“那些扎蓝腰带的人是治安队,那些穿绿色制服的人是警察。”
江跃渺想道:“听这些人名号,治安队、警察队,难道只维持城市里的治安?”一时弄不明白,见这会场规模宏大、警戒森严,又道:“这迎接会规格还真高,不知道是谁办的呢?”
小风螺道:“可能是这个南华大酒店的老板,陈局长。”
正说话间,忽然锣鼓声猛烈响起来,八个醒狮在锣鼓声里闪展腾跃、忽而高立傲啸,忽而低首怒视,神采奕奕、凛凛生威。引得围观者阵阵喝彩。
酒店大门从中打开,一群人簇拥着一人走出来在门口成一列站定,那人位居中间,穿着藏青色长袍大褂,个子不高,脸色微黑,两眼锐如鹰隼,很是威风。
小风螺对江跃渺道:“中间那个穿长袍的,就是陈局长。”
江跃渺不知道局长在这时代到底是什么职位,问道:“这局长管什么的?”
小风螺也不熟悉,只是道听途说这人是局长而已,说道:“听说是这里最大的官,什么都管。”
只见那陈局长伸出双手向下压了压,顿时锣停鼓住,醒狮肃立,会场中鸦雀无声。他缓缓环视一圈会场,锐利的眼神似乎扫过每个人的脸,让人不寒而栗,江跃渺心中一凛,心想:“这个人是个狠角色。”
只听身旁有人轻声对同伴说道:“这个陈德树现在更不得了了,有法国总督撑腰,更是要只手遮天了。”
那同伴语带不忿道:“可不是,他现在是法国人在租界外的管理全权代理人了。”啧啧叹息。
有人语气愤愤地道:“法国人的一条好狗。”周围不少人纷纷低声附和。
江跃渺与小风螺对看一眼,心里均想原来道貌岸然的陈局长居然如此不堪。
突然围观人群一阵喧哗,一齐转头,只见一队人马正自东向西,沿着大马路向酒店行进过来,为首的是一匹高头大马,马上是留着一圈小胡子、脸与身躯都绷得像块铁板的外国人。
他身后是八骑,分成两列,围护着一辆黑色汽车缓缓而行。骑手都穿蓝色上装红色裤子,头戴红蓝两色帽子,带着红色腰带,手持寒光闪闪的长剑竖立于身旁,身背长枪,下巴高高扬起,神情狂傲。
这一队军容严整、马肥人壮的人马,正是法国安南总督来访队伍。
坐在汽车内的法国安南总督茹尔内和法国港城公使柯德马有意耀武扬威、兼之观看沿途景象,特意命队伍缓缓而行。所经之处,路人都畏惧地让开,只远远地看着。
江跃渺身旁有人低声说道:“前面那个小胡子,就是法国鬼的营长奥雷诺。”又有人恨恨地说道:“最凶残的鬼子就是他了,在海头汛一个人杀了20多个村民。”
法国队伍来到酒店门前,那营长奥雷诺率先下马,并不搭理急步上前点头哈腰的陈局长,只是用冷峻如鹰隼的眼神扫视着围观人群,被他看到的人都不敢与他对视,慌忙低下眼睑看着地下。
八骑一齐下马,在他身旁持枪站成一列,隔开围观人群与总督所坐的汽车。
法国总督与公使陆续从车里出来,早就伺立车门旁的陈局长点头哈腰,口中不停地说着什么,伸出右手做“这边请”的手势。
江跃渺见这陈局长卑躬屈膝,不由大皱眉头,听到身旁有人说道:“看那狗见了主人的丑样。”
总督与公使昂首阔步率先前行,陈局长落后两步跟在身身后,酒店门口的众人一齐猛烈鼓掌,高声呼喊着什么,应该用法语致欢迎之意。
一时锣鼓齐鸣,响声大作,醒狮欢腾起舞,气氛无比热烈。
忽地风云突变,会场上响起“砰砰砰”的密集枪声,杀声倏然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