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主慢慢从院子里走过来,与摩希利擦身而过,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摩希利将门关好,也抬步走到不远处的树下,他抚摸着树干,眼中却泛起点点泪光。
宗主走到自己的书桌旁,拿起书,顺道看了一眼曼陀林,见她对着书呆呆发愣,宗主心里暗自合计,这两个人情绪不对,这屋里的气氛也诡异,难道刚才摩希利批评了曼陀林?
宗主担心地又看了一眼曼陀林,这才清清嗓子道:“《女诫》第四篇……”
宗主流利地念完,又做了解释后,这才看向曼陀林,“小公主,你可有什么问题?”
曼陀林低声道:“没有。”
宗主一愣,没想到这个古灵精怪的少女居然没有问题。他又接着往下念,再讲解,然后问道:“小公主,你真没有问题吗?”
曼陀林依旧低着头,小声道:“没有。”
宗主放下书,他觉出不对劲了,这个丫头如此安静,还真是让人不习惯。如果说先前曼陀林像个噪聒的小麻雀,现在的她就像是个没有生命的瓷娃娃,看起来这般没有活力。
宗主走到曼陀林面前,轻轻问:“小公主,你怎么了?”
曼陀林更深地低头,鼻音有些重地道:“我无事。”
宗主蓦然看见曼陀林的书上被打湿了一片,这个丫头哭了?
宗主赶紧勾起曼陀林精致的小下巴,见她脸上满是泪水,雨打芭蕉的模样。
宗主叹气道:“这是怎么了?好好地就哭了,是因为我批评你了吗?”
曼陀林摇着脑袋,摆脱掉宗主的手,又低下头。
“那是二王子骂你了?”宗主问这个话时也有些不确定,因为他看得出二王子对曼陀林的一片情意,况且那么温润的男子,怎么可能忍心骂这样一个可爱少女。
曼陀林哽咽道:“没有。”眼泪开始啪嗒啪嗒掉下来,打到桌上,打到翻开的书上。
“这……”宗主没有照顾女孩的经验,有些手足无措,“小公主,你别哭啊,有什么事情说出来好不好?大不了我们不学了,我放你假。”
曼陀林开始抽噎起来,她抓住宗主的衣袖道:“我不想嫁人了。”
宗主见她泪眼朦胧地看着自己,小脸上泪水斑斑,不禁想起前几天为嫁人之事慷慨陈词的她,和眼前这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还真是千差万别。
宗主忍不住伸出手擦着她的眼泪,叹息道:“小公主,国家的事情哪里是我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你前几日不是还教导我要以大局为重吗,我终于想明白了,你怎么反倒糊涂了呢?”
曼陀林松开拽着宗主衣袖的手,赌气道:“我不嫁,我不嫁,我就是不嫁!”
“好好,这个事情我们从长计议好不好?”宗主软语温声地劝慰着,心里却是抽痛不止,让这么个纯洁的小姑娘去承起拯救百姓的重担,这个责任太重大了,谁说生在王家,长在王宫就是幸福?也许是悲剧的开始吧。
在宗主一顿劝慰之下,曼陀林这才慢慢平息了悲伤,她含羞带怯地道:“让宗主见笑了,我只是想起了一些过往。”
宗主见她如此模样,心神一荡,转而正色道:“今天课就这样吧,你若心思未定,姑且让我给你弹奏一曲,快慰一下你的心神。”说罢,走到内室,抱出来一架古琴,放到地中央,伸手轻拨慢拔起来。
曼陀林手托着腮,静静听着。
摩希利被铿然做声的琴声惊到,他缓缓转过身,面向书屋,那一曲古琴流畅而出,却正是司马相如追求卓文君时所弹的《凤求凰》。
摩希利听着,目光愈加深邃,他握紧了拳头,一拳捶在树干上,这个宗主,此时面对曼陀林,弹奏如此深情的琴曲,他意欲何为?
进入初冬,楼兰城的气候本是风和日丽的,但是却连续几日下起了暴雨,城内的孔雀河以及城外的罗布泊湖的水位暴涨,楼兰城进入一片繁忙的防汛工作,加高筑坝,清理淤泥,畅通水道……
几日之后,暴雨遽停,阳光暴晒,天气炎热不堪,楼兰城又不得不开始解决干旱问题。
这一日,天上微微有些云彩,盖住了气势汹汹的阳光,地上也有了丝丝微风,罗布泊湖水荡漾,湖上好多渔民驾船打渔,个个喜笑颜开。
摩希利和曼陀林并肩走在罗布泊的湖边,听着渔民之间大声讲着话,这个说:“这几天丰收了啊,大鱼小鱼都争先恐后地往船上跳。
那个说:“就是,我狠赚了一笔呢。”
还有人道:“这有啥稀奇,你没看南岸那边,一路上都是青蛙,密密麻麻的爬满了大道,谁要是卖烧田鸡,那才赚到了啊。”
也有人担忧地道:“这气候和景象不太对劲啊,不是有什么灾难吧,前几天老四家的水井里突然翻滚冒泡,轰轰隆隆作响……”
曼陀林和摩希利听罢,对视一眼,曼陀林拧起纤眉,“二哥,我也觉得不太对劲,你怎么看?”
摩希利皱眉思索了片刻,“我也感觉出异常了,今年这里的气候是很反常,回去我要和父王商量一下。”
正说着,只听得“扑啦”一声,一只红色的大鱼奋力跳上湖岸,躺在地上喘息着。
曼陀林赶紧跑过去,红鱼睁了睁眼睛,腮一张一合着,曼陀林轻轻触摸了一下红鱼,“啊”一声缩回手。
摩希利连忙上前,问道:“怎么了,头头?”
“这个鱼身体好烫人!难道它病了?”曼陀林捧着手,任由摩希利用嘴轻轻吹着。
摩希利闻听,用一根手指头轻轻点了点红鱼的身体,果然,如炭火般炙热。他想了想,转身来到湖边,伸手轻轻拂了拂水面,“头头,这湖水像是要沸了一般。”
曼陀林了然道:“难怪鱼儿都要跳上岸,一定是水里太热,它们受不住了,怎么会这样呢?”
摩希利起身一拉曼陀林,“走,我要回去汇报给父王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