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成连后退了一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玲珑说得对，他也在寻找答案，所以当她提出去密室看看的时候他没有拒绝，即使知道了她为了寻找密室的秘密而外出打探的时候他也没有阻止。他的父亲他本不应该怀疑，可是，记忆深处，有另一个慈祥的眼神，近日里一直在脑海中徘徊，这是那么多年来，他从未在父亲身上所看到的。
记忆悄悄漫延，彼时还年幼。
“父亲……父亲……”那个时候，他不过三四岁的年纪，小小的个子裹在厚厚的棉袄里，短小的身子越发显得笨重。迈进门槛的时候，不小心被绊倒，正害怕摔疼的时候，父亲结实的手臂将他扶起，“成连，小心。”
父亲高大、稳重，眉宇间有着淡淡的笑。自母亲去世之后，很少见到父亲这般开心，结实的身体拥着他，“成连，父亲想要娶妻了，你觉得如何？”
“父亲是不是说，孩儿即将有位母亲？”
“是啊。”
“那她会喜欢孩儿和成韵吗？”
“一定会的。”
他期待着父亲早日成亲，可是不久之后，二叔在密室练功走火入魔，父亲仿佛一夜之间改了脾性。事隔数月，沈家堡操办喜事，父亲迎娶了现任沈夫人。
若不是玲珑提及，他是不愿意去怀疑自己的父亲的，或者说，他根本没想到要去怀疑自己的父亲。现在，跟玲珑站在同一阵线上，他觉得自己没有回头的机会了。这样也好，心里被激起的探索欲望迟早要平息掉，索性就这样走下去，一步一步，去寻找自己急欲探知的真相。
“想什么呢？”玲珑问他。他的脸色不太好看，似乎陷入了不太愉快的回忆。
“我在想，如果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一定会杀了你。”
玲珑轻轻一笑，丝毫不畏惧，“如果事情如我所料的那样，你又当如何？”
“我……”沈成连想了想，道：“也要杀了你。”如果事情真的演变到那种程度，一切的祸端皆因她而起，她也必须得死。
玲珑收拾好书箱，放入自己的袖袋里，说：“我真羡慕木嫣然。她眼光独到，早就看透了自己的丈夫并非良人。她死得好啊，死了，便不用陪你这样的人共度一生，死了，便可以脱离苦海，无忧无虑。”
“你……”沈成连知道自己刚才的语气不太友善，可他说的都是事实，这个小女子有必要这样中伤他，而且还中伤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吗？他有些烦闷，“我先走了，两日后子时，密室见。”
玲珑的一口气正欲沉下去，一个人自窗户翻了进来，正是沈成韵。暗怪自己方才疏忽，竟没注意到有人在偷听，只见沈成韵饶有兴趣地往她对面一坐，自己倒了一杯水，浅浅地喝了一口，眼睛直直地勾住了她，“什么密室？你们在谋划些什么？”
玲珑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仰而尽，“二公子，你都听到些什么？”
“该听到的都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也听到了。”
“如此，还需我说些什么？”
沈成韵沉思片刻，说道：“你们的事情，我也参与一份。”
“不行。”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危险。
“你们不是瞒着我爹爹吗，如果被他知道……”多余的话不必说，点到即止。
“我是为你好，会很危险的。”
“玲珑。”沈成韵激动地抓着玲珑的手，嘴角咧着好看的弧度，眼睛里快要冒星星了，“你也是喜欢我的对不对？所以不想让我涉险，所以阻止我参与你们的行动，对不对？”
玲珑摇头不是，点头也不是，这人真的自以为是，虽然他说的也不全错。她挣脱不了那只抓着她的手，索性反握，“沈成韵，你听着，乖乖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别捣乱。”
“不，我要跟你在一起，你如果出事，我也不独活。”
“你……”说不感动是假，可是沈成韵一向没个正经，他说的可是事实？
“玲珑，我是认真的。”
“认真到何种程度？同生共死？”
沈成韵毫不犹豫地点头。
玲珑无奈，“既如此，我答应你便是。只是，沈成韵，你别后悔。”
“我绝不后悔。”
书房的门敞开着，沈墨伏案书写着什么，身影有些苍老，脸上的轮廓突显，早已经没有了青春年少时的模样。沈成连站在门口，心绪繁杂。
沈墨抬头，看见了他，“成连，怎么不进来？”
沈成连走进去，轻唤一声：“爹。”
“有事找我吗？”
“没有。”沈成连摇头，“只是顺道经过，看到爹爹在忙，忽然想起了小时候。”
“哦？”沈墨抬头，认真地看着他，“小时候的事情，你还记得？”
“二叔去世的那年，我才四岁，记不得太真切，只是隐约有些印象。”
沈墨的脸色变了变，撇开头去，看向窗外。“你还记得些什么？”
“我记得爹爹对我说，要娶位妻子，问我会不会喜欢。”
沈墨看着他，笑了笑，“当时你怎么说的？”
“我说只要她喜欢我和成韵，我不会有意见。”窗外，梅花正浓，装点着萧瑟的寒冬，沈成连略一沉思，道：“我还记得爹爹画了一副腊梅图，说是送给新夫人的礼物，很漂亮。”
沈墨听见‘腊梅’一词，身体忽地怔了一下。腊梅，是送给苏梅的礼物吗？
“爹爹还记得这些吗？”
“记得，当然记得。我自己作的画怎么会不记得呢，不过那副画不知道被我搁在哪里了，改天有空找找看。”
沈成连垂下头，淡淡地说：“爹爹的记性真好。”
沈墨摆摆手，窗外寒风凛冽，“不行了，人老了，不中用了。你看这样的天气，还未下雪呢，爹爹我已经开始怕冷了。”他看着沈成连，缓缓道：“以后光耀沈家堡的重任就落在你和成韵的身上了。成晋愚笨，都这般年纪了，还像小孩子似的，以后，还须你们兄弟多多帮助他，关心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