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四十八景”中有一景“神乐仙都”,它原是明太祖朱元璋敕建的神乐观,一个专门培养乐舞生,为国家祭祀等活动提供乐舞、赞礼服务的机构。由于神乐观今已不存,从而留下一串令人好奇的疑问:当年观内的建筑规模、结构布局是怎样的?朱元璋为什么要将其建造成道观?它是何时从皇家禁地褪变为游乐仙境的?
朱元璋建道观培养乐舞生
南京神乐观由朱元璋于洪武十二年(1379年)敕建而成,旧址位于今石门坎天堂村西,“其地出正阳门迤逦在望,古木松阴夹道,远带钟山之麓,近连飨帝之宫,门临平野,地达长河”。它的东西两面分别是大祀坛、山川坛两大建筑群。
神乐观当年是南京与朝天宫并列的大观,亭台楼阁林立,规模甚大。观内建筑有楼阁殿宇、办公场所,以及廊房、道士居室等一百余间。曾担任南京礼部郎中的葛寅亮于万历年间编撰了一部明代南京道教宫观总志《金陵玄观志》,其中详细记载了观内建筑的名称、规模,另还附有一幅神乐观地图,以立体形象的手法直观描绘了观内建筑的分布与形态。图文显示,观内中轴线上的建筑有一天门三楹、二天门、玄帝殿五楹,玄帝殿两边有两条画廊各十七楹,殿外两边还有祠堂七楹,殿后为会食堂七楹;中轴线右边为东岳殿及方塘等。其他建筑还有醴泉大门三楹、铜云板房三楹、仓房并内公廨厅十三楹、两廊十王廊房各六楹、后住房五楹、提点公廨三楹、住房七楹等。
有人可能疑惑,朱元璋做过和尚,应该推崇佛教才是,为何却建造一座道观作为培养乐舞生的机构,并任用道士为祭祀的执事人员?这除了与他具有特殊的道教信仰感情有关外,主要还是由于他认为“道家者流务为清净”,由这些清净之人担任祭祀乐舞,可体现他对神灵的虔诚。此外,人们认为道人在生活、修行中“往无不达,交无不接”,在他看来,这样的人在祭祀活动中更易与神沟通。而他当年出家当和尚只是为了混口饭吃,与信仰并无关系。不过朱元璋时期只有乐生由道童充任,而舞生则是从世俗之人中选拔的。从永乐年间开始,舞生与乐生才都由道士充任。
神乐观在祭祀中不只是提供乐舞
祭祀活动往往对神灵有所祈求,祭祀天地便是希望“上帝皇袛,悦赐天下安和,生民康泰”。但若想达到效果,不仅依赖参与者的虔诚之心,还要有乐舞配合以提高活动的感染力。重视祭祀礼仪的朱元璋早就意识到这一点了,在建筑神乐观之前,他就开始选拔道童和世俗之人培养乐舞生。《太常续考》中记载:“吴元年七月,命选道童年少俊秀者充雅乐生。洪武初,命选道童为乐舞生。”为使乐舞生有一个专门的培养机构,洪武十二年(1379年)他敕建了神乐观。
神乐观归礼部太常寺管辖,观内掌管由正六品提点和从八品知观负责。神乐观内的乐舞生,由国家政府机构挑选、培养、考核、给养。观内额定乐舞生的人数,不同时期编制不一。据《太常续考》载,洪武十三年(1380年)前后,额设乐舞生600名。朱棣迁都时,留下300人在南京,另一半则随驾去了北京。
神乐观并不只是提供乐舞服务,它在国家祭祀礼仪中扮演了多方面的重要角色。《明会典》中说,举凡圜丘、方泽、祈谷、朝日、夕月、星宿、太庙、社稷、先农、先师孔子等坛庙祭祀,均由神乐观乐舞生及乐舞生出身的太常寺协律郎、赞礼郎担任执事。如在郊祀活动的迎神、奠帛、进俎、初献、亚献、终献、赐福胙、彻馔、送神和望燎过程中,来自或出身于神乐观的人员达408人,其中有举麾协律郎1人,乐舞生72人,文武舞生132人,典仪、传赞、通赞等执事123人,烧香68人,点烛12人。典仪、内赞承担仪式的“导演”职责,负责引导整个礼仪;乐舞生在各个仪节奏乐;文武舞生在“三献礼”(初献、亚献、终献)中表演文武舞蹈。可以说,整个郊祀大典是在神乐观道士的引导和配合下完成的。当然在不同等级的祭祀中,神乐观参与人员的数量与分工有所区别。
皇家禁地成金陵名胜
明迁都后,南京神乐观虽然仍保留着,但由于郊祀的场所已移往北京天坛,其重要性明显下降。明后期,北京神乐观周围商贾云集,热闹繁盛。南京神乐观也褪去了皇家禁地的神秘色彩,融入世俗生活,成为人们旅游休闲、参观访友的场所。万历时还被列入“金陵四十景”。以明代社会生活为背景的《儒林外史》,第三十回《爱少俊访友神乐观,逞风流高会莫愁湖》中曾写到一桩名士杜慎卿往神乐观访友的趣事。一次杜慎卿在和季苇萧谈及知己话题时,他的这个烂友便捉弄他,说有一位美男子居住在神乐观。杜慎卿遂想见一见这帅哥。但季苇萧却说此人很难请得动,需要亲自去拜访。他还把美男子的地址留给了杜慎卿。杜慎卿次早起来,梳洗一番,换上一套新衣服,将写着美男子地址的纸包放入袖子里,便坐着轿子去了。来到神乐观门口后,他下了轿,步行进去。在神乐观“北廊尽头一家桂花道院”,他找到了那人。所谓的美男子,竟是一个胖大老道。
明亡后神乐观改建为真武大帝行宫,供奉道教“真武大帝”。它也成为一些达官贵人避暑享乐的仙境,被美称为“神乐仙都”。
自清代中叶起,“缭垣路断驰官马,邃殿镫昏窜野鼯”,神乐观日渐走向衰微。清道光《上元县志》卷十二“寺观”中记载了它后期的一些变化情况:明迁都后,“观中乐舞遂止,只备孝陵及南雍春秋之祀,国初仍之。雍正中,府学添置乐舞生,观中乐遂废,其道士皆散处城之内外,如小桃源东岳庙、北门桥文昌祠、不二庵一拂祠、石观音庵、石城祠、谢公祠,诸处皆其宗派也。然每岁孝陵祭祀及有大祭,仍观中道士司乐”。至清末时,有着四五百年历史的神乐观几乎已被损毁得无影无踪了。
20世纪80年代文物调查时,考古人员曾在神乐观旧址发现澧泉碑、澧泉井栏等残存遗物,后来这些遗物被移至白马公园保存。如今神乐观旧址差不多已全被现代建筑覆盖,只剩下因观而来的地名“观门口”等少量印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