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兔子对狼犯了罪。你看见没有,他在离狼窝不远的中央奔跑,狼瞧见了他,便喊道:小兔儿!站住吧,敬爱的!那兔子不只不站住,反而愈加快了步子。于是,狼三步两跳立即把他捉住,说道:我喊第一声你不站住,如今我决议处你极刑,要把你撕个稀烂。可是这会儿我肚子很饱,我那狼太太也很饱,而我们的存粮还能吃五天,所以这会儿你就在这个小树丛旁边呆着,等候死期,说不定……哈哈……我会饶了你!
兔子蹲在小树丛旁,一动不动。他心里只想着一件事:再过几天,再过几时辰,死期就到啦。他瞧了瞧狼窝那个中央,那炯炯放光的狼眼打那儿盯着他,但有一次,状况更不妙:狼先生领着狼太太走出来,在他身边的旷地上漫步。他们看了他一眼,狠先生对狼太太说了几句狼话,两位都放声大笑:哈哈!马上狼息子又跟着他们跑来,跳跳闹闹地跑到他跟前,亲近地摸摸弄弄,牙齿咬得咯吱咯吱直响……而他那颗心啊,几乎要掉下来啦!
他历来不曾像如今这样喜欢生活。他是一只精明的兔子,看中一位兔寡妇的女儿,想和她结婚。合理他跑去见他未婚妻的时分,狼就揪住了他的脖子。或许,未婚妻这时正在等他,说不定还以为:兔哥儿对我变心啦!可也说不定她等着等着,就同别的兔子……相爱了……但也可能这样:那不幸的姑娘在灌木丛里游玩,狼就把她……一口吃掉啦!……不幸的兔子一想到这里,眼泪就扑籁籁地掉下来。瞧呀,这就是兔子的美梦啊!他打算结婚,买了茶炊,希望同年轻的兔姑娘喝杯糖茶,但替代这一切的,却是一场春梦!啊哟,离死到底还有几时辰啊?一天夜间,他正坐着打瞌睡的时分,作了个梦。他梦见狼派他当身边的特任官,趁着狼出外视察的当儿,他本人跑到他的兔姑娘那儿去作客……突然觉得有谁撞了撞他的腰。回头一看,原来是未婚妻的哥哥。
“你的未婚妻快死啦,”他说道,“她听说你大祸临头,立即病得不成样儿。如今她心里只是想:还没有同我心爱的人儿辞别,难道我就这样死去吗!”
死囚听见这话,心都碎了。为的什么?为什么他这样命苦?他活得光明磊落,没有宣扬反动,也没有拿起武器,他只是出于本人的需求才奔跑的,——难道为了这个就该死么?死!你们想想吧,这是个什么字眼儿啊!要死掉的不光是他一个,还有她,那灰兔姑娘,她的罪恶只是由于她一心一意世界儿童文学丛书爱上了他,爱上了兔哥儿啊!他恨不得立即飞到她身边去,用前爪抓抓灰兔姑娘的耳朵,一个劲儿和她亲近,一个劲儿抚摸她的头。
“我们跑吧!”这时使者说。
死囚听见这话,瞬间间仿佛变了个样儿。他曾经躬起了身子,耳朵也贴到背上去了。马上那么一跳,就会杳无踪迹的。这阵子他本不该去看狼窝的,可他却看了一眼。于是那颗兔儿的心又掉下来了。
“不行,”他说,“狼没有叮嘱。”
这时狼却在看着,听着,同狼太太低声谈着狼话:他们大约在夸奖兔子的高尚。
“我们跑吧!”使者又一次说道。
“不行!”死囚反复说了一遍。
“你们说什么悄然话,使什么坏主见呀?”狼突然嚷起来。
两只兔子立即呆若木鸡。这下使者也倒了霉!教唆死囚逃窜,——嗨,依法应当何罪?唉,灰兔姑娘丢了未婚夫,又失去哥哥。狼先生和狼太太会把两个一同吃掉!
两位兔哥儿突然苏醒过来,看见狼先生和狼太太都把牙齿咬得咯吱直响,而他们的眼睛就像灯笼似的在黑暗中放亮。
“大人,我们没有什么……只是彼此谈谈……这位老乡是来探望我的!”
死囚吞吞吐吐说着,吓得要死。
“问题就是这个‘没有什么’呀!我晓得你们想干啥!可不能把指头放在你们嘴里①!讲吧,怎样回事?”
“是这么回事,大人,”这时未婚妻的哥哥出来说话了,“我的妹妹,他的未婚妻,快要死了,因而恳请大人,能不能放他去跟她辞别?”
“唔……这倒不错,未婚妻爱未婚夫,”狼太太说道,“这么说来,她会生许多兔崽子,给我们狼添加口粮。我同狼先生也彼此相爱,我们也有许多狼孩子。有好些能独立生活了,眼下还有四个在我们身边过日子。喂,狼先生!放未婚夫去跟未婚妻辞别好吗?”
“可是后天就该吃他啦……”
“大人,我赶回来……眨眼时间我就回来……我就这……总之,我怎样也赶回来!”死囚赶紧说,为了使狼不疑心他可以眨眼时间就回来,他突然装得像个英雄好汉似的,连狼看了也不由大为称誉,心想:我能有这样一些战士该多好啊!
但狼太太却闷闷不乐了,说道:
“你看看人家!这么一只兔子,可是多么爱他的兔姑娘啊!”
没有方法,狼先生只得同意放兔哥儿两天假,但是要他如期回来。至于未婚妻的哥哥,他就留下来作为兔质。
“假如两天以后的早晨六点钟你不回来,”他说,“我就把他当作你吃掉。假如你回来,我两个都吃,不过也说不定……哈哈……我还会饶了你们!”
兔哥儿动身了,像一根离弦的箭。他跑着,大地似乎在颤抖。路上遇见山,他一声“乌拉”,翻了过去;遇见河流,连浅滩也不找,泅水而过;遇见沼泽,就一气跳过五个草墩。难道是闹着玩的?他必需赶到七重天外,还要上澡堂洗个澡,还要结婚(他每时每刻都低声念着:“我一定要结婚!”),还要赶回来给狼作早餐……以至鸟儿们也对他的速度大为惊奇,——他们说:《莫斯科公报》不是写着,兔子没有灵魂,只是一团热气,——你瞧,他怎样着……在飞啊!
最后,他终于跑到了。这时终究多么快活,一故事讲不尽,笔墨写不完。
灰兔姑娘刚看见本人的心爱人儿,立即把病忘得一尘不染。她用后腿立起来,把鼓挂在身上,而且还用脚爪敲着《骑兵快步停止曲》。这是她给未婚夫预备的新颖礼物!而兔寡妇几乎乐得乱了章法,不知请未婚女婿坐什么中央,吃什么东西才好。姑姑婶婶,干爹干妈,姊姊妹妹,也从五湖四海跑来,——大家都把瞧瞧新郎引以为荣,可也说不定是想尝尝喜酒。
只要新郎似乎心神不定。没等到跟未婚妻亲近亲近,就说:“我马上到澡堂去,我们赶快结婚!”
“干吗这么急?”兔妈妈取笑他说。
“我得赶快回去。狼只放我一天一夜假。”
于是他一五一十讲了一番,他讲着,流着伤心的眼泪。他不想回去,可又不能不回去。你瞧吧,有言在先啊,而兔子对本人的诺言是信守不渝的。
这时姑姑婶婶和姊姊妹妹们拿出主张来了,他们异口同声说:兔哥儿,你说得对,没有诺言就别理那个碴儿,既然有言在先,就要守信誉!我们全兔族内还历来不曾有过兔子骗人的事哩!
说时迟,那时快,可是兔子办事比这还要快。早上大伙给兔哥儿办了喜事,到了黄昏他就同年轻的妻子辞别了。
“狼必定会吃掉我的,”他说,“所以你对我要忠实。假如你生了儿子,你要严加管束。最好送他们到马戏团去,那里人家不只会教他们打鼓,还会教他们用豌豆开大炮哩。”
突然,他似乎沉思似的(显然又想起狼了)补充说:
“说不定狼还会……哈哈……饶了我!”
说完眨眼就不见了。
但是,当兔哥儿又吃又喝大办喜事的时分,从七重天到狼窝那一段宽广无垠的中央,却发作了极大的天灾人祸。一个中央是大雨倾盆,因而前一天兔子随便渡过的那条河,如今众多成灾,河面宽达十里了。另一个中央,是安德隆王向尼基大王宣了战,鏖战地点正是兔子必经之路。第三个中央,呈现了霍乱,必需绕过整整一百里地的隔离区……除此之外,还有狼、狐狸、枭鸟,——他们处处守得非常紧密。
但兔哥儿是聪明的,他早已作过估量,多留了三小时以备不时之需,但是障碍却接踵而来,他连心也冷了。傍晚薄暮他在奔跑,夜静更深也在奔跑,腿被石头碰伤,腰间的毛被带刺的桠枝扯得乱蓬蓬的,一片一片挂在身上;他眼睛花了,嘴上流着绯红的血沫,可是他还有几路要跑啊!而且他那兔质朋友,又似乎活生生地老在他眼前晃动。这阵子他正在狼那里站岗,心里想着:再过几时辰,敬爱的妹夫就来救我啦!他想到这里,就跑得更快了。
高山,深谷,树林,沼泽,——全不当一回事!他的心好屡次都要裂开,他也一个劲儿管束着那颗心,以免毫无好处的冲动转移他的主要目的。如今不是痛心的时分,也不是流眼泪的时分,让一切感情都缄默吧,救朋友出狼嘴要紧啊!
如今天已大亮。枭鸟,夜猫子,蝙蝠都回窝去了。空中袭来一阵寒气。
忽然周围变得死普通的沉寂。可是兔哥儿依然在跑,依然想着独一的心事:
难道我真救不了朋友吗!
东方发出红光了;起初,那悠远地平线上的云朵上面,冒出一点火苗,随后越燃越旺,忽然成了一片红红的火焰!露水在草上熄灭起来了;白昼活动的鸟儿醒来了,蚂蚁、虫蛆、甲虫爬起来了;不知什么中央飘来一缕青烟;黑麦和燕麦丛中响起一阵私语般的声响,越来越明晰,越来越明晰……可是兔哥儿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听,只是唠唠叨叨地说着:我害了我的朋友啊,害了我的朋友啊!
如今一座山终于呈现。山那边就是沼泽,沼泽中间就是狼窝……来迟了,兔哥儿,你来迟了!
他鼓足最后的力气,准备跳过山峰……他跳过去啦!但他再也跑不动了,他曾经精疲力竭,倒下来了……难道他果真跑不到了吗?狼窝就在眼前,像摆在盘子上那么分明。远远什么中央的钟楼上,正敲起六时的钟声,钟声每敲一下,就像一把铁锤打在这疲惫不堪的小野兽心上。
最后一下钟声刚刚响起,狼先生立即从狼窝里走出来,一步一步走着,乐得直摇晃尾巴。瞧,他向兔质走去,用爪子抓住他,又把爪子伸到肚子上,准备把他撕成两半:一半本人吃,另一半给狼太太。狼孩子也在那儿,围在爹妈身旁坐着,咯吱咯吱地咬着牙齿,学着样儿。
“我在这儿!在这儿!”兔哥儿大喊一声,仿佛千千万万只兔子齐声叫喊似的。接着便一个倒栽葱,从山上滚到沼泽里。
狼大大夸奖了他一番。
“我看兔子是能够信任的。”他说,“如今我给你们这样判决:你们两个暂时都坐在这小树丛旁边,以后我会把你们……哈哈……饶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