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梨莺和白启明在南蜀心安理得的游历着,可花梨却在落府如坐针毡,片刻也不敢放松,就连睡觉打个盹都得时刻警惕着。曲忠尽多次亲临落府,“探望”落梨莺。花梨也按事先准备好的说辞,以身体不适需要静养为由,硬是把曲忠尽挡在了门外。
到如今,十几日过去了,落梨莺却还未回来。花梨在门外十分焦急地走来走去,赶紧修书一封,飞鸽传书劝告城主快些回来。
落梨莺在茅屋外接到了消息,急忙回去向白启明说道:“大白,我的贴身侍女传来消息,催我赶紧回去。我不能耽搁了,就此告辞。”
白启明笑了笑,说道:“先等一会儿,穿扬已去集市上弄了几匹快马,依时辰算就快到了,到那时再走也不迟。”
落梨莺点了点头,看了看卓千秋,忽有些忧虑的说道:“大白,我这弟弟该如何是好?我不便带他回羽清城,而他就更不能待在南蜀了。”
白启明微微一笑,抬起手摸着落梨莺的头发,宽慰道:“若是信得过我,就把他交给我。这孩子龙筋虎骨,将来必定是个为将之才。”
落梨莺想了会儿,连忙俯下身笑着问道:“千秋,你愿不愿跟着他?”
卓千秋瞅了瞅白启明,十分不愿的摇了摇头。
白启明面带尴尬的笑了几声,只好走到一旁,让他们姐弟俩好好道别。
落梨莺看着卓千秋,笑着哄道:“千秋,这个哥哥可不是普通人。他是西帝膝下的二王子,文武双全满腹谋略,将来肯定继承西国王位,有他罩着你,姐姐也能放心许多。”
卓千秋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上三个响头,满含热泪的说道:“千秋多谢姐姐这十几日的照拂,姐姐为我深谋远虑,我岂能违拗姐姐的心意?请姐姐放心,千秋一定快快长大,立一番事业,将来定会好好报答姐姐的救命之恩。”
落梨莺很是欣慰的点了点头,心里暗自叹道:“唉,今日一别,不知来日可有相见之时啊?”
穿扬牵来了马,在门口等着他们。临走前,落梨莺又向白启明极其郑重的交代道:“大白,好好善待这孩子,他天赋极高,将来必定有出息。”
白启明上前几步,握着她的手笑道:“这你不必交代,我也是爱才惜才之人,必定不会亏待了他。”
落梨莺放心的点了点头,扬鞭上马,最后回头望了望白启明和卓千秋,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纵马离去。落梨莺走远后,白启明便拿出一些银子想好好答谢老妇人一番,但这个老妇人似乎永远对外人充满敌意,不咸不淡的应付着。云淡风轻的正午时分,三人才从茅屋骑马离去。
花梨神思不安的来回走着,忽然看见了曲忠尽拿着剑怒气冲冲而来。
曲忠尽无视花梨,大脚踹门进去,拿剑指着卧榻上瑟瑟发抖的人。他一把挑开被褥,怒问道:“大胆奴婢,为何躺在城主的卧榻上?”
榻上的侍女急忙跪在地上,语无伦次的大哭道:“掌事大人饶命,都是城主和花梨姐姐让我这么做的,掌事大人饶命。”婢女吓得浑身颤抖,竟一把跌坐在地。
曲忠尽怒气难平,看着花梨大声问道:“花梨,你给我说清楚,城主到底去哪啦?”
花梨吓出了一身冷汗,却极为镇定的说道:“回禀掌事大人,城主约了几个至交好友去了南蜀。”花梨胡乱编造一通,刻意将有人送信的事瞒了过去,她只求苍天神明保佑,这番说辞能说服心思缜密的曲忠尽。
曲忠尽半信半疑的看着花梨,见也问不出个什么,便吩咐道:“来人,把这两个胆大妄为的奴婢押入大牢。”
曲忠尽话音刚落,几个侍卫便上前带走了她们。他走出屋子,向落府的管家吩咐道:“管家,若见城主回来,就请她来祠堂。”
管家行礼告退,在落府门前焦急地等待落梨莺。天近黄昏,落梨莺才回到了羽清城。管家急忙上前说道:“城主,曲大人刚才吩咐,若见城主回来了,就请城主去往祠堂一趟。”
落梨莺笑着答应了一声,不知为何,她心中忽然升腾起一丝不祥的预感。她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诚惶诚恐的看着桌上的灵位。
“跪下。”这声严厉的喝斥,让落梨莺猝不及防,她赶忙应声跪下。寻声望去,曲忠尽正站在一旁满含怒意的看着她。落梨莺自知理亏,便低下了头。
曲忠尽半掩怒意的说道:“梨莺,你可真行。十天半个月不见人影,还设计一出戏来诓我。你如今长大了,翅膀也硬了,便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了是吗?”
落梨莺赶忙说道:“曲伯父,我、、、、、、”
曲忠尽拍着桌子,大声质问道:“落梨莺,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落梨莺吓得身子一震,说道:“我落梨莺是羽清城的城主,上承天意,下承父命。只要我活着一日,便绝不抛下羽清城。”
曲忠尽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行,你总算还没忘记当日立下的誓言。”曲忠尽转身望了望,忽然有些难过的说道:“梨莺,你好好睁眼瞧瞧桌上的灵位。他们都是你的先祖,你是落家的血脉,又是城主。曲伯父知道,你自小聪慧灵敏,应该明白你肩上的担子有多重啊?”
低下头感慨了一会儿,曲忠尽又有些心疼的望着落梨莺的背影,面带忧愁的说道:“梨莺,你正当妙龄,自然心性不定容易受人蛊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本是好事。但于你,却是奢侈。梨莺啊,别怪曲伯父心狠。”
曲忠尽正欲离去,忽然又补充道:“梨莺,你必须明白,你的一言一行都事关羽清城的生死存亡。咱们励精图治这几年,好不容易让羽清城城富民殷,可千万别再让羽清城又陷入危局之中啊!”
落梨莺面带羞愧的流下眼泪,闭着眼说道:“曲伯父,梨莺自罚在祠堂里跪上三个时辰。”
“好吧,这里十分幽静,你也用心想想日后该如何?”
鄂风这个富贵闲人,无官无职却家财万贯。平日里就好赏赏花听听戏,虚度光阴。
贴身随从在他耳边轻语了几句,鄂风听后,便大笑道:“好,好啊,落府越乱越好。曲忠尽和落梨莺已生嫌隙,等着吧,要不了多久咱们的机会便来了。”他志得意满的笑着,刀已经越磨越锋利,就等着落梨莺前来试刀。
落梨莺大病初愈,理应好生歇息,却日夜兼程的赶往羽清城,甚是疲劳。如今又被罚跪,几次摇摇欲坠的将要倒下,却总能在关键时刻意识清醒。跪完了三个时辰,落梨莺便急忙跑去牢中营救花梨和那个婢女。
花梨惴惴不安的来回走着,忽然听到落梨莺叫道:“花梨,花梨,你可还好?”
花梨连忙跪下请罪道:“花梨无用,请城主责罚。”
落梨莺十分心疼的看着她们,吩咐道:“你们快放她二人出来。”
一个狱卒想了想,惶恐道:“城主,掌事大人有令,不可放她二人出来。”
落梨莺怒道:“我是城主,她二人是我的婢女。你们尽管放人,曲伯父那我自会去解释。”
狱卒不敢违抗落梨莺的指令,便只好放了人。
夜深了,空旷幽寂的落府分外冷清,也听不见来往穿梭的脚步声了,想必府中众人早已歇息。
在这一片寂静黑暗中,落梨莺的卧房却仍然亮着烛火。借着这些光亮,落梨莺还在埋头苦干,望着这些仿佛永远也看不完的公文折子,她摇了摇头又无奈一笑,只得继续提笔写着。
不一会儿,婢女花梨一脸笑意的走了进来,手里捏着一张信纸,想了想故意笑道:“城主快别闷闷不乐的了,唉,那位白家的少年郎啊,刚刚来信了。”
落梨莺愣了一会儿,连忙停笔问道:“是吗?那他都说了什么?”
花梨噗嗤一笑,走到落梨莺的身旁说道:“他呀,还能说什么啊。无非就是十分挂念城主,想早点在那个地方见您呗。”
落梨莺被她逗乐了,连忙抢过信纸仔细瞧了瞧。果不其然,白启明前几日便到了梨园,就盼着她早点来了。落梨莺抬起头来笑了笑,赶忙将这页信纸放在抽屉里收好。隔了小半年的时间,他们终于能再见面,在白月梨团聚几日了。想到这儿,落梨莺一天的劳累疲惫顿时烟消云散,心里没来由的舒心欢畅。
看着城主这般欢喜的模样,花梨轻叹一声还是忍不住的问道:“城主,这世间的男人千千万万,您为何就偏偏爱上他呀了?”
落梨莺闭着眼睛想了会儿,嘴角微微笑道:“他嘛,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男人。虽然出身王族,却没有那些王族子弟的孤傲奢靡。世间苍生万物在他的眼里,都有自己的归宿,都是无可抹杀的。他虽然才智聪颖,却没有不可一世的傲气,与人斯文有礼,没有丝毫的懦弱自卑。他的心是豁然敞亮的,不屑于耍弄那些阴谋诡计。他呀,就是这般的非同寻常啊!”
一路风尘仆仆的赶到白月梨,往前走了几步便看见白启明正站在窗边读书。落梨莺微微一笑,急忙朝屋里走去。刚进竹屋的门,落梨莺忽然拉长了脸,撅着嘴直皱眉。
白启明扭头看了看她,笑道:“站在门口做什么,快进屋呀!”
落梨莺随处瞟了几眼这间竹屋,边走边摇头叹气。此刻,地上满是纸屑,书桌也是凌乱不堪,整间屋子乱糟糟的,实在看不下去。落梨莺哼了一声,望着白启明斥责道:“你们这些男人啊,就是不会照顾自己。屋里这样脏乱,你就不会自己动手打扫一番吗?”
白启明正坐在地上看书,听罢便合上书想了想,忽然起身说道:“所以,我等着你来照顾我呢。他们是光棍一个没人照顾,可我不是呀,我还有我的小白在这儿陪着我,干嘛要自己照顾自己?”
白启明厚着脸皮的一番理论真是让落梨莺哭笑不得,她忍不住的笑了笑,转身走到一旁收拾打扫,一边忙活着一边嘟囔道:“哼,就会欺负我,可恶的大白...........”
落梨莺里里外外的忙个不停,一会儿整理书桌,一会儿又端来一盆水擦掉屋里的灰尘。看着她这幅模样,白启明不由自主的笑了会儿,若有可能,他希望他们彼此之间只记得这些美好回忆,他仍旧是她的大白,她仍旧是他的小白。
这日午后,落梨莺忽然唤来老嬷嬷道:“老嬷嬷,你过来一下。”
老嬷嬷笑着走了过去,问道:“城主有何吩咐?”
“你去拿些针线和布料,我今日得空,便向您老儿学做衣服。”
老嬷嬷笑了笑,又惊又喜道:“城主要什么衣服,尽管吩咐。您乃尊贵之身,何必亲自动手?”
落梨莺走下榻,纠缠着这个贴身嬷嬷道:“老嬷嬷,您就快去吧。”
老嬷嬷无可奈何,便只好去了。不一会儿,她就回了屋。羽清城尚白,因而,她手上的布料皆是上等的白绸。
落梨莺笑了笑,像模像样的学做着,一会儿裁剪布料,一会儿穿针引线,忙得不亦乐乎。
妹妹落梨霜啃着苹果,没心没肺的问道:“哟,我的城主姐姐,何时有的这份闲情逸致,学起一般小女子做衣服了?”
落梨莺趁她不备,抬手敲了她的脑袋一下,笑骂道:“你这鬼丫头,现在学会取笑姐姐了是吗?唉,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我这就派人去城中打探打探,哪家公子尚未娶亲。梨霜啊,你也放眼挑挑,可有中意的男子?”
落梨霜耸拉着脸,不悦道:“姐姐为何总是逼我嫁人?”
落梨莺捏了捏她圆润的脸蛋笑了笑,说道:“梨霜,姐姐这辈子身负重任,恐怕注定一生形影相对。可你就幸运得多了,姐姐这十几年来未对你严加管束,就是期盼你觅得良人,成婚生子,一生平安喜乐。”
落梨霜从不习惯听别人说这些语重心长的话,或许她仍天真单纯的以为:“这一生自由自在便好,何必去管别人?”为了缓和气氛,也为了让姐姐高兴一下,落梨霜悄悄凑近姐姐的耳旁说道:“姐姐,告诉你一件喜事。寒瑾城来人说,木心弟弟就要回来了。”
落梨莺有些吃惊的站起身,再三确认道:“真的吗?消息属实?”
落梨霜点了点头,拉着姐姐的手宽慰道:“真的真的,我知道姐姐日思夜想的盼着木心回来。不着急,再有几日便到羽清城了。”
落梨莺喜极而泣,恨不得立即把这个十几年未见的弟弟拥入怀中,好好的抱一抱他。趁着兴奋,她赶紧跑到祠堂,给爹爹娘亲以及先祖们上个香,报个平安喜讯。
落梨霜大步走到屋外,正好撞上了曲忠尽。她笑了笑,行礼道:“拜见曲伯父。”
曲忠尽笑道:“快请起,梨霜啊,你姐姐近来如何?”
落梨霜笑了几声,说道:“姐姐近日心情大好,尤其听说木心快回来了,那更是乐得一蹦三尺高。所以,曲伯父不必忧虑。”
曲忠尽笑着点了点头,扬长而去。
秋日的羽清城,让人神清气爽,曲忠尽闲来无事,便到后园走了走。特意请来宣城的能工巧匠,将曲府的后园好好修整了一番。亭台楼阁,一水一木,一花一草,无不用尽心思。
曲忠尽在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走着,秋日正值丰收,上苍给大地披上了一层黄灿灿的外衣。金黄的桂花,龙爪菊,十里飘香。当然,这丝毫不影响一丛丛红得耀眼的花夺目盛放。他慢悠悠的走了过去,在花丛前蹲下身子,满含热泪的注视着,抚摸着。泪眼模糊中,一个红色的身影翩翩而来。
“阿吟,这世间唯有曼珠沙华配得上你。”
募吟笑了笑,随手折下一朵娇羞道:“阿尽,永远陪着我好不好?”
曲忠尽拿着这朵花,拢在她如瀑的秀发间,郑重许诺道:“好,我曲忠尽永不负你。”
“曲忠尽,算我募吟这辈子瞎了眼看错了人。你给我出来,咱们做个了断。”
曲忠尽连忙拉着她往后园走去,满眼愧疚的望着她。
募吟流着泪,难以置信的问道:“阿尽,我听人说,你明日便要迎娶璐茵城主的千金是吗?”
曲忠尽低下了头,深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道理。为了他和募吟避免以后纠缠不休,他只好狠下心肠来说道:“是,在下过几日便要大婚。若募吟小姐不嫌弃,到时请来喝几杯喜酒。”
募吟愣了会儿,怒极反笑道:“哈哈哈,好,好啊。”
曲忠尽努力攥紧双拳,低着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募吟从怀中拿出那朵曼珠沙华,恨恨地摔下,又用脚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咒骂道:“曲忠尽,我诅咒你,我诅咒你孤苦一生。”
募吟大哭着从曲府的后园转身离去,待她走后,曲忠尽弯腰捡起地上那朵支离破碎的花,哽咽道:“阿吟,是我负你在先,是我对不起你。”
曲南江正好从后园路过,看见了爹爹蹲在花丛前流泪,心疼之下,便走过去拍了拍曲忠尽问道:“爹爹,爹爹?、、、、”
曲忠尽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擦掉眼泪说道:“哦,南江啊,何时回来的?”
“刚回来不久,爹爹为何对着一丛花大哭不止呀?”
曲忠尽有些疲惫的叹了叹气,走到石凳上坐了下来。
他招呼曲南江过来坐着,意味深长的说道:“南江,于你们而言,这只是一株曼珠沙华。但于我,却是一个女子,一个为父亏欠得最多又最难忘的女子。”
曲南江愣了愣,问道:“常听府里的人说,娘亲与爹爹恩爱有加,琴瑟和鸣。只可惜娘亲命薄,生下我没多久便离世了。这么说,娘亲不是爹爹的意中人?”
曲忠尽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你娘亲是我的结发妻子,却并不是我心里的爱人。”
曲南江看了看曲忠尽满目忧伤的样子,便问道:“爹爹的意中人,如今可还在人世?”
曲忠尽叹了口气,心灰意冷的说道:“不在了,不在了,她多年前不幸离世,我连最后一面也未曾见到。”回过头看了几眼曼珠沙华,叹道:“唉,物是人非啊!”
为了不让曲忠尽再次触景生情,曲南江只好劝慰道:“斯人已逝,爹爹不必再难过了。”
曲忠尽摆了摆手,说道:“回屋吧,我要歇一歇了。”
时移世易,斗转星移,园子里的曼珠沙华花开花落了几十个春夏秋冬。碧叶徐徐久不至,鲜花朵朵思故人,可故人已逝,独留满园鲜花令他无限遐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