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过傍晚,兵营里的将士们各自回了营账。苍龙一连好几日都躲在自己的营账里,不肯出来见人。
白启明悄悄来到苍龙的营账前,轻轻掀起帘子朝里面望了望。
苍龙右手举着茶杯,却并不喝茶,目不转睛的思索着什么。忽然,他一不留神,茶杯晃荡一声落在了地上。苍龙吓了一跳,急忙弯腰捡起来。
苍龙将杯子放在桌上,朝前一看,白启明不知何时站在他的面前。他赶忙行礼道:“拜见殿下。”
白启明叹了口气,有些忧心的问道:“苍龙,你怎么魂不守舍的?还在想如心的事?”
苍龙十分忏愧的点点头,低着头不敢多说一个字。白启明又急又气,拉着他往外跑,一直跑到了城外的须灵山脚。
二人刚刚站下,白启明又向山脚的一家酒馆吩咐道:“老板,把你店里所有的酒全拿出来。”
老板抬起头看了看这两个年轻人,难以置信地问道:“啊………这,这全拿出来,就你们两个人,能喝得完吗?”
白启明从袖子里掏出几腚金子砸在木桌上,嘱咐道:“派几个伙计,把酒抬上山顶。”
白启明和苍龙刚来到了山顶,正盘腿坐下,不一会儿,山脚酒家的伙计就把酒坛悉数带了上来。
待他们走后,白启明便将两坛酒打开,一坛放在苍龙面前。他先喝下几口,随后便看着苍龙说道:“苍龙,将这坛酒喝下。”
苍龙不为所动,阴沉着脸不说话。白启明见他这副模样,索性拿起酒坛,撕开他的嘴强行灌酒。
苍龙几番挣扎,甩开了酒坛,咳嗽了几声。他闭着眼想了想,索性无所顾忌地喝酒。他拿起一坛,咕噜咕噜的大口喝下,每喝完一坛便将酒坛砸碎。苍龙笑了笑,十分豪爽的说道:“殿下,请。”
白启明微微一笑,拿起酒坛痛快的喝着。半醉半醒之际,白启明斜倚在一棵树下,看了看苍龙,忽然问道:“苍龙,你是否真对如心有情?”
苍龙迷糊之际,也大胆许多,他直言不讳的说道:“回禀殿下,我,我是真的喜欢公主。”
白启明笑了笑,有些羡慕的说道:“唉,真是郎才女貌啊,!我早就看出来了,如心也对你有情。”
苍龙低着头,有些自卑的说道:“殿下,公主是金枝玉叶出身高贵的女子,而我却是出身微贱的士兵。虽承蒙殿下抬举,让我做了一个小将。但属下心知肚明,我配不上公主。”
“苍龙,你还是不是个男人?男子汉大丈夫连喜欢一个女人都不敢承认,你问问你自己,是否觉得忏愧?”
苍龙哀哀的想着,随口问道:“殿下可有爱过哪个女子吗?”
白启明的手停了片刻,想了想便说道:“有啊。”
苍龙笑了笑,有些好奇的打听道:“殿下能否和我说说,属下十分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竟能让殿下动心?”
白启明望着远方,有些苦涩的笑道:“她呀,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独一无二。只不过造化弄人,我与她终究有缘无份。”傍晚的阳光映射在二人的脸上,白启明闭着眼念道:“山盟海誓空相许,真情尽处亦云烟。”
苍龙虽不懂诗文,但也能从中察觉到白启明内心深处的伤痛与无奈。他深吸一口气,说道:“殿下,我明白了。”
白如心一个人闷闷不乐的躺在榻上发呆,一个侍女忽然走了过来,行礼道:“公主,二殿下来了,您是否见见?”
白如心铁青着脸,回绝道:“不见不见,眼下谁来我都不见。”
侍女行礼告退,将白如心的话带给白启明。
白启明轻咳了几声,笑道:“你去告诉她,有人约她在须灵山腰的树林见面。去不去由她,不过若是一时赌气不去,恐怕会后悔一辈子。”
侍女又将白启明的原话带到,白如心想了想,自我安慰道:“哼!看在二哥的份上,我就去一趟。”
到了山腰的树林,白如心屏退随从,大步朝前走去。看着苍龙喊道:“喂,即是约本公主前来,为何背对着我?”
苍龙倒吸了一口凉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千万别慌,别慌。他转过身来,有些自责的说道:“前几日冒犯公主,还请公主恕罪。”
白如心嗤之以鼻的笑了笑,嘲讽道:“哦,你约我前来就是为了请罪啊,行呀,既然想让本公主原谅你,那么你就从兵营一步一步跪到王宫为止。”
苍龙一脸笑意,双膝跪地,一步一步跪到白如心的面前。
白如心诧异道:“苍龙,你糊涂了吧。我说的是从兵营跪到王宫,你这是………”
苍龙站起身,一本正经的说道:“公主知道我跪了多少步吗?”
白如心摇了摇头,苍龙却喜中带忧的说道:“整整一百步,我每跪一步便多喜欢公主一分,每跪一步就能再靠近公主一点。公主,苍龙是真的喜欢公主。我发誓,我是真的喜欢公主。”
白如心笑着问道:“真的吗?”
苍龙坚定地点点头,张开双臂朝她笑了笑。
白如心一把冲过去,紧紧抱着他,又哭又笑的亲呢着。
苍龙有些迟疑的问道:“公主,我,我能叫你如心吗?”
白如心一脸幸福甜蜜的笑着,说道:“可以呀,你想叫我什么都可以,嘻嘻。”
苍龙抱着白如心,许诺道:“如心,我会好好辅佐殿下,建功立业。待那一日,风风光光的迎娶你。”
“嗯,我愿意等到那一天。”
白启明和穿扬躲在一旁偷偷看着,时而感慨时而艳羡。他心中酸楚不已,这一幕多么似曾相识。曾今也和某个人紧紧相拥,不分彼此,而现在,白启明心里苦笑道:“她应该对我恨之入骨了。”
清晨,太阳刚刚出来,曲忠尽乘坐马车前往崇礼书院。下车后,书院的侍童带他走到崇礼先生的住处。侍童正要回禀,却被曲忠尽拦了下来。他笑了笑,说道:“先生还未醒来,不可冒然打扰。”
侍童笑了片刻,行礼立在一旁。过了好一会儿,崇礼先生才懒懒的打开房门。
抬头看见了曲忠尽,他便急忙上前行礼,问候道:“曲大人何时来的?唉,在下睡糊涂了,让大人久等了。”
曲忠尽笑道:“无妨,先生莫要自责。”
崇礼先生有些害羞的笑了笑,对着侍童责备道:“为何不在门外通禀一声?”
侍童一时着急,结结巴巴的解释道:“先生,先生恕罪,曲大人……”
曲忠尽抢过侍童的话,笑道:“先生别怪他了,是我不让他通禀的。”
崇礼先生哈哈大笑了几声,随即请道:“曲大人,这边请。”
曲忠尽一边笑着,一边甩甩衣袖,随崇礼先生一同前往。二人在后园的石凳上坐了下来,侍童随后便端来了两盏好茶放在石桌上。
崇礼先生想了想,若有所思的问道:“曲大人突然造访,是有何烦心事吧?”
曲忠尽放下茶杯,笑道:“哈哈哈,真是什么也瞒不过先生啊。”
“曲大人不妨直言,在下或许能为大人开解一二。”
曲终尽抬头望了望天,长叹道:“唉,先生应该知道,前些日子新郑,豫阳被西国占领的事吧。”
崇礼先生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世人皆知,可曲大人如此忧心,恐怕是和城主有关。”
曲忠尽闭眼说道:“不错,城主为这件事气得吐血,人也变得郁郁寡欢,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做了?”
“据在下所知,这次领兵之人是二王子白启明。莫非,城主与他有何私情?”
曲忠尽喝了几口茶,叹了口气,将落梨莺和白启明的种种过往娓娓道出。
听曲忠尽说完后,崇礼先生也连声感叹道:“唉,孽缘啊!”
“自她当上城主那日起,我便已预感到,她会因为羽清城赔上一辈子的幸福。”曲忠尽抽噎了一会儿,望着夜空问道:“城主,你若泉下有知,如今看见梨莺这副模样,你可会后悔让她继任城主?”
崇礼先生宽慰道:“曲大人不必忧虑,此乃城主命定的劫数。这个女子虽天资聪颖,却过于仁善。如今大争之世,各城和西国之间的血雨腥风从未停止过。在下看来,城主毕竟年少,难免被人设计利用。等她吃够了苦头,尝遍了各种背叛离散的滋味,她就会明白,作为一个城主,该如何做了?”
曲忠尽有些难过的想着,闭了会眼哀叹道:“先生有所不知啊!为了治理好羽清城,梨莺这孩子对自己可太狠了。白日里要研习兵法和各种经书典籍,又要苦练剑法。夜深人静了也不肯歇下,非要把白天未完成的事做完。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坚持着。世人纷纷称赞她,说她是羽清城的贵人。可只有我知道,她为羽清城付出太多太多了。”
“诶,天命有归,城主是身担大任的人,必先苦其心志。依我看,论才华谋略,城主和那白启明不相上下,可我总觉得城主似乎少了点什么。”
清晨刚吃过早饭,白启明便待在自己的书房里看书。他低下头想了想,向穿扬问道:“穿扬,你有没有发现大哥最近像变了个人似的?”
穿扬说道:“是啊,太子殿下近日以来十分用功政事,和以前判若两人啊!”
白启明笑了笑,说道:“大哥如此怪异,这背后必有原因。穿扬,最近在太子府的密探有何消息?”
穿扬想了想,忽然一拍脑袋,连忙说道:“哎呀,你看我这记性,竟然忘了此事。”他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块字条递给白启明,又说道:“殿下请看。”
白启明接过来看了一会儿,面色越发凝重,捏着拳头闭上了眼睛。
穿扬吓了一跳,问道:“殿下,现在咱们该如何是好?”
白启明深吸了口气,望了望四周,有些悲凉的说道:“穿扬,我是不是该把我一母同胞的大哥杀了?”
穿扬叹了口气,想了想,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白启明。
白启明扬起嘴角微微一笑,目光炯炯的望着前方说道:“我曾今向天发了誓言,若是有人要做我的绊脚石,那我就用他鲜血尸骸铺路。”
西国的一众朝臣中,拉帮结派之风盛行,各人各有自己支持的对象。其中,就属费大人举棋不定,十分中立的远离王子们争夺王位的是非当中。
白启明亲自拜访,十分耐心的劝说费大人支持并听命于他。
费大人面色平和的笑了笑,婉拒道:“谢殿下抬举,微臣已经老了,无心卷入这些是非之中。只想安安分分,谨守为人臣子之道。殿下请回吧。”
白启明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极为客气的说道:“既然费大人无意,那我也不便勉强,告辞了。”
费大人起身行礼道:“殿下慢走。”
阳春三月,柳色青青,费大人的独生女儿费玉儿拧不过恼人春色,便随便梳洗了一番,带着侍女碧桃出屋游玩。
她笑盈盈的随意走着,一会儿抚花一会儿弄水,高兴得不亦乐乎。
费府的满园春景真是美呀,白启明也忍不住放慢脚步欣赏着。忽然,一个不小心撞上了一个姑娘。他赶忙赔礼道:“在下鲁莽,请姑娘恕罪。”
费玉儿看了他几眼,也笑着说道:“小女子也有错,公子别见怪。”
“哪里呀,姑娘过谦了。”
费玉儿抬起头看了看白启明,不知不觉竟望得出神。
身旁的侍女轻声提醒道:“小姐,小姐……”
费玉儿如梦初醒般的一怔,红着脸问道:“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白启明行礼道:“姑娘不必客气,在下白启明。”
费玉儿惊讶道:“你,你是二殿下?”
“正是,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就不打扰了,告辞。”
白启明走时,朝费玉儿笑了笑。费玉儿十分害羞的低着头,看着白启明渐渐远去,扭头看着侍女问道:“碧桃,你觉得二殿下如何?”
碧桃羞红了脸,笑道:“小姐,二殿下眉目清秀俊朗,文武双全,是个难得的好郎君啊。”
费玉儿佯怒道:“死丫头,叫你多嘴,叫你多嘴……”
费玉儿和碧桃一路上打打闹闹,嬉笑着走到费大人跟前。她捂着嘴偷偷一笑,连忙行礼道:“拜见爹爹。”
费大人抬眼瞧了瞧,说道:“哦,玉儿来啦,快坐吧。”
“诶,爹爹为何愁眉不展的呐?”
费大人叹了叹气,无奈道:“你不懂啊!朝政上的储位之争愈演愈烈,弄不好要连累整个费府。”
费玉儿十分天真的笑了笑,又问道:“爹爹,刚才来的那位可是二殿下?”
“是啊,他来游说我支持他。”
费玉儿想了会儿,好奇道:“那爹爹有何打算?”
费大人闭眼叹道:“唉,静观其变吧。”
几日后,白启敏带着厚礼登门拜访。费府的管家急忙禀报道:“大人,大人,四王子带着厚礼来了,就在府外,您看……”
费大人急忙放下茶杯,火急火燎的赶到府前,笑着行礼道:“唉呀,四殿下大驾光临,老朽有失远迎,请殿下恕罪,恕罪啊。”
白启敏看了他几眼,极不耐烦的说道:“好啦好啦,费大人不必客气。你是知道的,我向来不喜欢与人多费口舌。”
费大人再次行礼道:“这是自然,殿下,里边请。”费大人领着白启敏到前厅落座,忙吩咐人端来茶水,谨小慎微的说道:“殿下亲临寒舍,不知所为何事?”
白启敏喝了几口茶,看着费大人十分随和的说道:“费大人是朝中重臣,德高望重。若能追随于我,他日必有重用。”他朝门外指了指,笑道:“这点小礼,不成敬意。”
费大人眼珠转了转,急忙推辞道:“啊,微臣多谢殿下破费,殿下此举,微臣万万不敢领受。”
白启敏笑了笑,阴冷的说道:“哼,不瞒费大人了。我前几日得知二哥白启明也来过贵府。不知二哥曾许诺费大人什么,竟让费大人如此坚决?”
费大人吓了一跳,急得直冒冷汗,他赶忙解释道:“二殿下的确来过,不过未曾许诺微臣什么,请殿下千万不要误会。”
双方正僵持着,不知该如何收场?
费玉儿躲在门外正好听到了方才的谈话,她气恼至极,不顾碧桃的阻拦便冲进屋里,指着白启敏厉声质问道:“你住嘴,我不许你侮辱二殿下。”
费大人赶忙拉过女儿,赔罪道:“殿下恕罪,小女无心冒犯,殿下恕罪……”
白启敏笑了笑,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越看便越来了兴致。
费玉儿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她躲在爹爹身后,低着头把玩腰间的珠翠。
白启敏笑道:“费大人,这位可是您的千金?”
费大人忙说道:“啊,啊,是啊,她正是微臣之女,名唤玉儿。”他拉着女儿向前,吩咐道:“玉儿,快向四殿下行礼。”
费玉儿极不喜欢白启敏,但碍于情面,她还是行礼道:“拜见四殿下。”
白启敏走上前去,伸手想扶她起来。但费玉儿十分抗拒,双手还未等白启敏靠近就闪电般的收回。
白启敏尴尬的笑了笑,见天色已晚,便只好说道:“叨扰多时,望费大人见谅,告辞了。”
费大人急忙送道:“哪里,殿下客气了,恕微臣不能远送。”
白启敏客气的回了一礼,依依不舍的看着费玉儿,很不情愿的离开了费府。
白启敏走后,费大人总算松了口气。他拍了拍胸脯说道:“唉,总算把这位惹不起的尊神送走了。”
刚松了口气,费大人又看着女儿,责怪道:“玉儿,你知道你刚才惹了多大的祸事吗?揽夕城人人皆知二王子与四王子水火不容,可你刚才竟公然袒护二殿下,幸好四殿下未曾怪罪,否则你爹爹我便吃不了兜着走。”
费玉儿冷脸道:“玉儿不知,这四殿下阴险毒辣,只会背后陷害别人,贼眉鼠眼,哪里比得上二殿下?”
“你……”费大人十分惶恐的说道:“慎言,慎言啊!现在咱们费府风头正紧,一不小心便万劫不复呀。”
费玉儿十分轻蔑的看了看爹爹,拂袖而去。
白启敏用完晚膳,正坐在后园的凉亭里吹吹凉风。他拿着一块美玉,自言自语的笑道:“玉儿,玉儿,人如其名,好名字呀。颜如玉,晶莹剔透。唉,果然是个如花似玉的妙人啊。”
侍从摸了摸头,上前问道:“殿下今日心情大好,可是有何开心的事?”
白启敏高声笑了笑,说道:“哈哈哈,有啊!本王子阅女无数,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可偏偏就对这位玉儿小姐情有独钟。”
“哦?这玉儿小姐小人也见过,的确是玉貌佳颜的美人,殿下眼光很好。依小人看,您和那费小姐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呀。”
侍从极尽谄媚之能,说得白启敏心神荡漾。可一想到她公然维护白启明,白启敏便不由得心生妒忌,原本喜上眉梢的脸瞬间阴沉下来。
他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哀叹道:“唉,这白启明真够讨人厌的,什么都和我争。我好不容易真心喜欢一个女子,却偏偏爱慕于他。”
白启敏越想便越不甘心,额间多了些暴戾之气。
侍从想了想,急忙说道:“殿下放心,凭她是谁,能让殿下看上那是她的福气。她若不从,殿下可直接请陛下赐婚,到那时,看她从不从?”
白启敏想了会儿,忽然笑道:“对啊,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