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光新晴,轻烟如翠,桃花点点落晴川。
若只看两旁风景,甚至会让人错以为他们是在外游赏,实际上呢,数月的行军已使士兵们劳累不堪,东陵绯本人也因长日的跋涉而缺乏休息将要撑不住了,连平日活泼的不像话的忆时也恹恹的垂着脑袋。
整支队伍里最精神的也就是江延岁了,他还有力气神采奕奕的调侃季新念:“天天说自己多么厉害,怎么这就没不行了?”
季新念伏在马背上,连暴躁的力气都没有了:“不正常的是你吧,全军也就你一个人兴奋成这个样子,我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在支撑你,你是怪物吗?”
江延岁眼神一闪,掩饰般的咳了咳,抬手敲敲她的头:“对兄长客气一点,是你自己没用。”
季新念不满的拍开他的手:“你也就比我大两岁,明明和皇姐一样大,偏偏你这么幼稚。”
江延岁没理她,凝视着前方一身白衣的女子出神,许久后,她大概是感受到了这炽热的目光,转过身来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温柔的笑了笑,如一幅画。
他感到心脏猛地收紧了,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直到东陵绯转了回去,才真真正正的反应过来,脸红到了耳根,无措的呆立着。
东陵绯完全没发现他的异样,只当他是累坏了,又看看周围的将士们,皱了皱眉:“就在此地暂歇吧,也不能全顾着快了。”
命令一下,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就近扎营歇脚。
东陵绯下马巡视了一圈,到季新念身边坐下,看着她疲累的模样,眼神柔和了下来,笑着摸摸她的头:“好好休息吧,侦查的人还没回来,不着急,我们要在此停留一旬。”
季新念眼睛一亮,扑过来亲了亲她:“太好了,我真的要累死了。”
东陵绯无奈的躲开她:“你算是好的了,步行的军队更累,明日你随我去慰劳将士们。”
季新念点了点头,想要继续扒拉她,却猛地被人提住了衣领,它不满的去看,见到江延岁一脸不满的看着她:“自己没有骨头吗?青燃已经很累了,一边去。”
季新念扯开他的手,她根本没用力好吗,顾念着东陵绯的确脸色很差,她没跟江延岁杠,嘟嘟哝哝的缩到了一边。
东陵绯看着他们的争执,微微的笑:“新念也还小,平日里喜欢亲近人,知道分寸的。”听到这话,季新念得意的对他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江延岁嫌弃的给了她一个脑瓜蹦:“你就仗着青燃偏心,总有一日我要收拾你的。”
东陵绯伸手拉住他,替季新念挡下了江延岁接下来的动作,撑着地面站起来,问他:“听说这周围风景极好,我想去看看,眼下似乎只有你一人有这个精力了,去吗?”
她俯视着面前的人,一双眼含着润泽水光,柔软的让人心都要化开,纵然心中明白这是东陵绯惯常的模样,江延岁还是忍不住雀跃起来,轻轻点了点头,跟在她身后。
东陵绯似乎没有什么具体的目的地,只是一味的向外走着,在一处小山丘上停下,转过头笑着说:“你来看,这里是许多年前我发现的,还是这样美。”
他随着她走上前,低下头去看:
漫山遍野叫不出名的花灼灼盛放,朱粉露华,清风摇红,春光流转,惹人流连。
果然是好景色。
“从前我曾与繁弱来过一次,只是那一年格外冷,误了花期,一直遗憾到如今,总算是得以再见了。”她看着面前风景,眼中有浓浓的眷恋。
江延岁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沉默的站在一旁陪伴她,虽然东陵绯并没说什么,他仍能清晰的感受到那满腔的悲伤。
好久,东陵绯才缓过神来,想起来未做的正事,定定神,表情认真:“今日找你来,是有一件事想问你。”
江延岁被这异乎寻常的模样震了一下,问道:“怎么了,可是平羌的战事有什么问题?”
她含笑摇摇头:“没那么紧张,是私事。”
说完这句话,东陵绯稍稍皱起眉,似乎不知从何说起,倒像是有点不好意思。
江延岁只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手指不能自已的微微颤抖,紧张的盯着她。
东陵绯被他这如临大敌的模样逗笑了,正色道:“我以为错过必然是可惜的,你们两这模样又……便自作主张的问问你。”
你们?和谁?江延岁懵了一下,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只是徒劳的思索着,腾起莫名的恐慌。
听到她继续说:“我自知护不了小枝一生,便来问问你,你可愿代我照顾她么?”
见他一幅五雷轰顶的样子,东陵绯心知此事怕是没戏,无奈的摇摇头:“罢了,看来是我强求,新念是我唯一的妹妹,我实在是担心她才有此一问,不必放在心上。”
江延岁完全没听到这句话,一心只放在刚刚听到的那一句话上,被震得回不过神。
他这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哑口无言。
一生挚爱,站在他面前,却是问他能不能照顾别的女子。
该要如何?
“时迟?”东陵绯看他半天没回话,不好意思的笑笑:“是我多管闲事了,实在抱歉。”
江延岁听着自己的声音平静的响起:“无妨,我并没生气。”仿佛他身体里另有一个冷静的灵魂。
他咬咬牙,努力的克制,发觉实在无法面对她,只得告辞:“我想起来军中有事务尚未处理,便不在此打扰了。”
他自己明白这理由找的牵强,语气更是生硬,可没有办法,他已用尽了力气。
落荒而逃。
东陵绯遥遥望着他远去的身影,眼角柔和的弯着,叹了口气:“生气了呢,怎么反应这样大,也好。”
东陵绯重新低下头看着明媚花海,仍然是极美,却不一样了,与那一年的不一样了。
她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可清楚过去是真正过去了。
也清楚方才人为何离去。
也清楚自己无论如何给不起。
“别耗在我身上。”她终是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不知对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