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那烛台放下,上前去寻找那女孩的身影,
这里是一处地下牢狱,脏乱阴冷的单人牢房,
诉说着女孩最后的命运,她此时蜷缩在角落里,
朦胧中抬眼望向那昏黄的烛光,虽然摇曳不停,
却显示了极强的生命,与此时的自己形成对比。
根本无需任何刑具,心灵的审判即最深的拷问,
无论在外人看来如何,那女孩一直格外清楚,
她是将自己的半数生命,交与了人格和恩情。
独自饮恨、不求回应、夜中独行、抛却光明,
生存是恩情给予的福赐,毁灭是自我迎接的福祉,
极端相向而生,最终只能归于一处,若能如愿放下,
便也不至于抛身烈火,最终不过,于世间无处生存。
“我们没能找到圣西姆神父,真不知他躲在何处?
莱哈顿最尊敬的智者,你曾想要交付一切之人,
在如此重要时刻,不知找到了怎样的自我归处,
也不知在何处静观一切风吹草动却始终无动于衷。”
“请您不要这样说,事情毕竟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就算那位神父来临也无法改变必然发生的情境,
您得清楚,社会是个大囚笼,驱动它有多种因素,
真相和神灵都无法撼动带着金子的恶魔的锁扣。”
“莎温,你不能放弃希望和愿景,恶魔的低语,
任何时刻都不应相信,你的生命尚把握在手中,
为何轻易屈服于恶魔的诡计?还有时间,希望,
希望必定会降临!”“您知道、您了解,所有这些,
公正与罪名,都是绝境,只有这一处才是希望,
只有这一处才能通向属于我们人类的伟大愿景。
我宁愿毁灭自己、抛却生命,只要还留在您心中,
这不正是您所说过的理想之宿命,我只愿您理解!
宁愿只有您一人知晓我的秘密,我也会无憾此生!”
莎温慢慢爬到融入黑夜的栏杆前,似在宣誓生命,
此时她才注意到加德身后的身影,在烛光中掩映,
“请允许我称呼您的名字莎温小姐,我是萨加,
萨加·司里,听了加德先生的演讲一路追随而来。”
萨加有些慌忙地解释,他亲眼见到加德口中的女子,
心中产生了新的颤动,源于想象和现实反差的颤动。
“加德先生又在圆形剧场鼓吹他的理想和人文吗?
恕我直言,加德先生,就算是您的究极理想主义,
也无法撼动社会这个囚笼,您只能平静、再平静。”
“您错了莎温小姐,加德先生今日在剧场演说,
彻底地抛弃了他的理想主义,彻底为您动了怒气!”
“这听起来真不是好事!”莎温在片刻惊讶后回应,
“他们会嘲笑您的前后矛盾,愤怒于您的无情讽刺,
然后一脸不快嚷嚷叫骂着离开您的圣地,您可还好?”
“我很好,莎温,问题在你,我们不能就这样放弃!
上帝创造出人类,有善也有恶,有光辉也有阴毒,
有人匍匐在他脚下,就会有人为恶鬼出卖灵魂,
只是,无论是谁,生命最为可贵,只要还能反抗,
我们就应继续舞动抗争与追求自由公正的旗帜,
你甘愿平息愤怒毁灭自己也要守护的爱已公众世人,
你所背负的十字架和替他人所背负的十字架已够沉重,
这些枷锁不应禁锢你的生命,绝望的谷底总有生机!”
“加德先生,您是否还活在您的戏剧中呢?枷锁桎梏、
自由公正、最伟大的人类、最珍贵的生命,地狱天堂,
这里没有人文复兴,也没有戏剧人生,我就要死了,
我选择毁灭了,我放弃生命了,处刑台就在我眼前了,
您为什么不能像我一样接受现实平息愤怒走向未来呢?
您所谓的生存的机遇是不存在的,它只存在幻想里,
已经无需讨论再生存还是毁灭,全人类的迷茫在这里,
是不存在的,我没有装疯卖傻,您也无需警醒世人,
无论是默默忍受命运暴虐的毒箭逆来顺受以求生存,
还是将死亡归为一种挺身反抗人世无涯苦难以自怜,
都是没有意义的,不论是忍受苦难还是反抗命运,
等待我的都是法律唯一的审判,而这两种的结局,
都只能是毁灭。您为何不让我带着所有真相与秘密,
背负苦难十字架奔赴天堂呢?不,我总会归向地狱,
您为何不能独守我们的约定却偏偏扰乱自己的安宁?
您为何就是不肯放我去偿还那无意的罪过以求安生?
我本不想在您面前太过软弱,只是承担不起您的关心,
我并不是无罪的,也并不像您所说的那样伟大崇高,
十六岁没有反抗的我有罪,去葛兰特家的我有罪,
让那家人看到母亲的我有罪,没能救她的我也有罪,
我甚至没能带回她的尸体,也不能照顾生病的父亲。
您现在知道了,最终判决于我而言并无过分之处,
况且我失去了最爱的母亲,或许马上又要失去父亲,
我为何不能求死脱身呢?我不堪忍受您的殊荣执着,
还是说你是否想通过此事来证明您那理论的出路呢?
这是个不错的解释,因为您那虚幻的究极理想主义,
在这件事上完全无法发挥作用,您开始害怕、反思,
害怕一直以来坚持的理想都是错的、无用的、可笑的,
您迫切思索着新出路,却发现更多的道理崩溃了……”
“莎温,够了,请你不要再说了。”加德制止了话语,
并非是因为这话语太过尖刺难听,而是因为再听下去,
恐怕更深处的理想和道理都会渐渐瓦解,对于加德,
这样一个正在开始怀疑的人来说才是最难以忍受的!
并不算不欢而散,只是加德必须带着萨加离开了,
夜色逐渐晕黑,太深的夜会吞噬很多,不宜行走。
“加德先生,”在逐渐远离的脚步里,莎温又开口:
“我无意那些言语,只是……对不起,请路上小心。”
说不出来的话语,最终只能凝聚成一句道歉的低语,
“我会继续寻找圣西姆神父,会继续寻找反抗之人,
我也会试着去到菲尔德家里,所以在此之前务必请你,
珍重生命,照顾好自己。”漫漫黑夜,不会再有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