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鸳珍全身都颤抖着。
她握着桑卓的手更是抖动的厉害。
桑卓转过头，望着苏鸳珍的眼睛，嘴角勾动，淡淡地笑了笑：“郡主，孩子怎么样？”
“孩子……”苏鸳珍的喉咙滑动，吐出舌尖，下意识地转过头，瞧了自己身后众位太医一眼。
那些太医皆是低着头，看也不敢看苏鸳珍。
“郡主？”见状，桑卓的双眼一沉，“孩子怎么了？”
“桑卓。”苏鸳珍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望着桑卓的眼睛，“只要你好，杨先生的在天之灵也算是有所安慰了。”
桑卓慢慢地转过头，带着几分诧异的神情望着苏鸳珍：“孩子怎么了？”
“桑卓，孩子没有保住。”苏鸳珍也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少气力才说出了这一句话。
此话刚出，便见眼前的桑卓眉角勾动了两下，带着几分诧异和不可思议的神情望着苏鸳珍：“什么叫孩子没有保住？”
这一次，轮到苏鸳珍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
她握着桑卓的手，眼泪啪嗒啪嗒地滴落在桑卓的手背之上。
苏鸳珍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桑卓之时的情景
那个时候的桑卓那样明媚。
她立在自己面前，爽朗率真，与京城之中的任何一个女子都不相同。
当初，苏鸳珍甚至觉得，这样的女孩子不管失去什么都值得一个人好好地守护她。
那个时候，她们二人都是京城之中最炙手可热的女子。
一个是燕国的郡主，一个是最受皇上宠爱的公主。
可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呢？
桑卓看着低着头，哭个不停的苏鸳珍。
起初，她一动不动，似乎已经与这个世界隔离了一半。
过了七八秒钟之后，桑卓的双手突然一抖。
苏鸳珍松开桑卓，不解地瞧着她的双眼。
桑卓冷哼两声，嘴角向上勾动了两下。
她环视了一圈围在自己四周的太医。
突然，桑卓的身子往前倾斜了几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那哭声绕在房梁之上，一时之间，这屋中所有的人都为之一动。
那是一个娘亲在为了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哭泣。
那是这个世界上最让人动情的哭泣。
“孩子……”桑卓一边哭着，一边高声道。
她觉得自己的胸口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
那东西在桑卓的胸口之上寸步难行。
桑卓想将它吐出来，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若是想将它压下去，便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是一阵疼痛之感。
许久之后，那东西终于涌上了桑卓的喉咙。
她几乎是不受控制，噗地一下便将自己口中的东西吐了出来。
“桑卓。”苏鸳珍看着自己手背之上的鲜红色，高声唤道。
桑卓的嘴角，还有侧脸之上已经满是血迹。
太医们一拥而上。
陈太医将苏鸳珍拉开，一只手搭在桑卓的手腕上。
他号了号脉，立即转过头，望向其他太医。
苏鸳珍诧异地瞧着那些太医。
却见太医们皆是低着头，微微晃动了两下脑袋。
见状，苏鸳珍完全失去了理智。
她一把握住陈太医的手，沉声道：“怎么了？陈太医，你们摇头做什么？”
陈太医也不答话，只站起身，快步走到皇上身边。
他撩开自己的长袍，跪在皇上面前，低着头：“微臣无用。公主只怕是回天无力了。”
闻言，苏鸳珍全身发软。
她跌跌撞撞地冲到陈太医面前，居高临下地凝视着陈太医：“你胡说。桑卓只有二十多岁，怎么会回天无力呢？”
“回禀郡主。”陈太医跪在地上，只将上半身换了一个方向，低声说道，“公主的身子本就不好，又怀着身孕，受了打击，这身子承受不住，如今全身的血脉已经开始胡乱走动，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公主了。”
皇上向后退了两步，眼前一片漆黑。
若不是欧阳哲一把扶住，只怕是他也会跌坐在地上。
“桑卓。”皇上低声唤了唤。
太医们让开一条道，皇上在欧阳哲的搀扶之下，缓步走了进去。
桑卓有气无力。
她睁着眼睛，却是看也不看皇上。
皇上颤抖着坐在卧榻边，伸出手，搭住桑卓的手，低声道：“桑卓。”
桑卓没有答话。
“桑卓。”皇上又唤了唤。
这一次，桑卓转过头。
可她的目光却望向了苏鸳珍：“郡主。”
苏鸳珍闻言，快步上前：“桑卓。”
“我想回去。”桑卓这四个字说得有气无力，可又分外有重量。
“我带你回去。”苏鸳珍闻言，立即躬下身子，握住桑卓的手。
她一只手撑在桑卓的脑后，另外一只手将桑卓扶了起来。
“苏鸳珍，父皇还没有发话。”欧阳哲见状，立即出手阻拦。
苏鸳珍别过头，怒目凝视着欧阳哲。
那目光阴沉，即便是欧阳哲这样的人也是心中一沉。
皇上抬起一只手，制止了欧阳哲，沉声道：“让她们走。”
苏鸳珍扶住桑卓。
说是扶，其实几乎是她一个人拖着桑卓往外而去。
“郡主。”苏媛穆凑到苏鸳珍的身边，“我吩咐下面的奴才安排轿子。”
不等苏鸳珍回话，桑卓已经摇摇头：“不必了。我这一世，为了皇家的尊容和称号，已经牺牲了太多了。”
她抬起头，望着屋外已经逐渐黯淡下来的阳光。
桑卓抬起一只手，微微眯着眼睛，迎着那阳光看去。
她记得，带着自己的乳母曾经说过，她便是出生在这样一个黄昏。
她还记得，那一个相同的黄昏，她靠在杨懿川的肩膀上，凑在他的耳边，轻声对他说：“懿川，你要做爹爹了。”
她曾经想着，若是自己的孩子出世了，定要和杨懿川每日厮守在一起。到那个时候，每天的黄昏，孩子便在院中嬉戏，她靠在杨懿川的怀中欢笑。
想来，杨懿川在狱中的时候，透过那一方小小的隔窗看到的阳光或许也是这幅样子。
……
桑卓瞧着那一轮已经逐渐看不出轮廓的夕阳：原来，自己这辈子都未曾和夕阳分开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