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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初至

北风凛冽,积雪如棉。这样的天气对于凉州人来说,最大的满足莫过于窝在家里抱着火炉煮上一罐“赤芽”满饮细品,再烤上两片玉米饼就着茶水,吃起来格外的香甜。

燕藏锋看着眼前的尸体面无表情,没有狠辣,没有兴奋,更没有恐惧。眼前的情景对于他来说只是平常,区别只在于死的人身份高低。譬如眼前这个算是比较大的收获。

摘下尸体腰间的令牌,将尚在滴血的剑插回背上的剑匣,燕藏锋转身离去。尸体不用理会,暴尸荒野是天狼人最好的归宿,至于疫病之类更是无须担心,几十米外的雪狼早已饥渴难耐。

一路下山而来,走在无尽的旷野上,除了呼啸的北风就是满眼的雪白,枯燥的风景一如他此刻的心情。对于杀人他没有任何的感触。从最初的恐惧到如今的麻木他已经经历了十一个年头。

自三千年前玉清仙尊一剑削去天却山三千八百米之后,这曾今庇护这片土地无数年的天险变成了坦途。两千余里天却山脉成了如今的天狼平原。至于那被削断的山体去了哪里没人能说的清楚。随之而来的除了源自无尽冰川的寒风之外更有天狼大军的铁骑。于是凉州这片安逸了无数年的土地被鲜血染红,每寸黄土下都有数不尽的亡魂。

镇北军是后隋王朝最强大的军队,之所以强大不在于装备,更不在于人数。只是因为信仰。六十七年前天狼三十万大军攻破大隋王朝苍云城,尽屠大隋四十六万苍云军。一路直下连破三十七城,于三个月之后兵临大隋帝都永安城下,是日隋皇杨天心下令大开城门,在满朝文武的惊惧和天狼人的不解之中,披甲执锐单身只影向着天狼大军冲锋而去,在漫天箭雨中这位懦弱一生却勤恳爱民的隋皇为他的人生画上了一个悲壮的句号。同日镇南将军王破关奉旨勤王行至岭南,闻知消息后仰天悲啸,拔刀自断三指,着令十万虎贲军额系白布一路北上,不求得胜而归,只盼战死沙场以报隋皇知遇之恩。许是隋皇的悲壮,亦或是王破关的执着,北上途中大隋各路残兵自发汇聚而来,兵至永安城时已有六十余万之众。抱着破斧成舟之心,王破关带着这六十余万人展开攻城大战,糜战三十七日收复永安,尽灭天狼三十万军队。彼时六十余万大隋儿郎仅剩五万余众。这五万人就是如今镇北军的前身。

六十多年的时间,埋葬了许多爱恨,留下了更多情仇。如今的后隋沿袭的正是大隋的国号,关于王破关此人,燕藏锋听过其很多故事,功过是非不去评判,但至少这份忠义尤其令人佩服。永安一役之后,大隋满目疮痍,风雨飘摇中眼看就要分崩离析,要说彼时王破关携大战胜利余威登上大宝称孤道寡也是顺理成章,但这位镇南将军却并未如此,在收拢军队,安抚民众之后迎回了隋皇遗孤杨无忌,佐其建立了如今的后隋王朝,镇南将军则成了镇北王,于是才有了如今的镇北军。如今已经一百多岁的王破关,依然是镇北军的军神和信仰!

战后的大隋百废待兴,天狼更是犹有过之。天狼人世代游牧而生,人口基数远远小于大隋甚多。三十万军队几乎就是他们的全部。永安之战的失败对于他们已经无力南下。而大隋虽说尚有残余的五万军队,但国内匪患四期,动荡不平,各路牛鬼蛇神趁势为非作歹,五万虎贲参军只能四方奔波剿匪,却是武力北征。经过十年的修养生息,后隋王朝终于恢复了几分元气,此时的天狼亦是缓过了气力,于是战事再起,双方围绕着天狼平原糜战至今。

燕藏锋到战功部交过令牌之后在兵卒崇敬的目光中回到了自己的营帐。作为镇北军中一个特殊的存在,在生活方面他有着许多的特权,比如这顶独立的军帐就是其一。

提起燕藏锋这三个字,凉州人会发自内心的崇敬,天狼人则有源于心底的仇恨及恐惧。镇北第一剑的大名靠的是天狼一百多位大小将领的鲜血染出来的辉煌。

军帐不大,约莫十平米左右。里面陈设更是简单,除了床铺之外最显眼的就是帐中那盆烧的正旺的炭火。火盆上吊着的铜壶此刻正咕咚作响,壶口冒着阵阵白雾。燕藏锋洗了把手之后取来茶杯为自己沏上了一杯“赤芽”。这种凉州特产的茶叶有着如此地民风一般的粗犷,茶水入喉,初味极苦,然后味却清香无比,且兼有提神之效深得军中将士喜爱。

望着茶杯中蒸腾的雾气,他的思绪有些飘忽。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十一年整,他犹记得时空瞬变的那一刻自己内心的恐惧好似浑水猛兽般欲要将自己吞噬。作为一个地球世界二十一世纪的普通大学毕业生,对于穿越这种事情一直抱有极大的期待,然而当事情真正发生时才发现曾今的幻想是多么的幼稚可笑。背井离乡的游子尚有着难以排遣的孤独,更遑论来到一个陌生的天地。所以恐惧才是他那时最真实的感触。

张铁柱是镇北军中的一个普通火头军,为人乐观实在,靠着一手不差的厨艺自参军伊始就被分派在火头军中做饭。他的一生平平淡淡泛善可陈,因为职业的缘故甚至没有上过战场,这在每天都要死人的真被军中来说绝对是莫大的幸福。而本性善良的他此生最大的骄傲就是十一年前捡回来的燕藏锋和六年前捡回来的燕然。

十一年前一个飘雪的冬日早晨,出了军营准备去城里置办伙食的张铁柱在离营七八里外的天狼平原上发现一个奄奄一息的少年。十一二岁的年纪,身上穿着奇怪的衣服蜷缩在冰雪之中瑟瑟发抖,张铁柱将他抱了起来放到准备用来拉东西的平板马车上急忙赶回了军营,采购的任务被他抛在了脑后。燕藏锋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来到镇北军,也是从这里开始接触这个世界。

在军医的两副汤药之下燕藏锋保住了性命,然而陌生的世界带来的绝望依然不曾消减半分,中日沉默的他一度被人当成一个哑巴,军营的生活少有几分乐趣和闲散,过了初始的好奇之后就没有几个人愿意理睬这样一个被捡回来的少年,见惯生死的军士没有那么多的恻隐。张铁柱只是一个火头军,而军营这样的地方也不是收拢难民的所在,救人可以,一直养着却是不行。燕藏锋所面临的选择只有两个,要么离开,要么从军。于是十二岁的少年就这样留在了镇北军,跟着张铁柱做饭打杂。

从最初的沉默到接受现实,燕藏锋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沉默是无声的呐喊,是凡人对命运最朴实的抵抗,接受是无奈的认命,是弱者反抗无果的屈从。好在这弱小的身体中有着一个成年人的灵魂,无法改变世界,那就改变自己。这一刻心理上的改变让燕藏锋对这个世界从最开始的抵触到慢慢的接受,融入。他不再沉默,开始尝试去了解。好在语言不是什么大的问题,这个世界的文字类似于地球时的繁体字,两者稍有出入。经过三个月的所闻所见,交流方面已经没有什么问题。而他的这具身体似乎只是在时空的变幻中回到了少年的时期,却也不会牵涉这个世界的人事,也就无所谓什么记忆。整个人从内到外,完完本本的都是一个外来者。

燕藏锋开口说话的那一刻让许多人惊讶,很多人原本都以为他是个哑的。张铁柱是最开心的,自打捡回这个孩子之后他就越瞧越喜欢,清秀的眉眼,好看的面庞,张铁柱将自己的一身粗布衣服改小之后拿给了燕藏锋换上,穿上后的少年看起来似乎有种别样的气质。每日忙完之后他都会陪在少年身边,静静的看着他憨憨的笑着。这个大字不识一个的淳朴汉子不懂什么大道理,因为战争的关系,这些年来似燕藏锋这般境遇的少年不少,在他想来无非就是家破人亡留下来这么一个孤儿罢了。他也不懂该怎样去安慰,只是本能的区陪着,守着。

十多年军旅生涯,已经三十六岁的张铁柱孤家寡人,家里的其他人早年间也全都死在了战乱之中,曾经人丁兴旺的老张家就剩他这么一根独苗,望着眼前的少年,他觉得这是老天爷赐给他的恩赐,不求养老送终,更不为延续香火,只是觉得人生有了念想,有了一个明晰的目标——将他养大成人。

一贯憨厚的老张似乎变了一个人,他不似以前的木讷,开始变得警惕,敏感,好似一个护崽的老母鸡。他跟人吵架,仅为别人喊了燕藏锋一句哑巴。他跟人干仗,因为听见有人说这孩子是野种。他在军中到处托人情找关系,希望帮这个孩子找一个老师教他本领。人类繁衍的天性似乎非常神奇,很多事情总能无师自通。从来没有这方面经验的老张尽管做的还不够细致,但在心理上已经完全进入了一个父亲的角色,甚至比一般的父亲做的更加努力认真。

燕藏锋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老张所做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觉得尤其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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