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过后······
在小圆桌的上首座位,青年人紧紧捏着覆盖在桌面的牌,一寸一寸挪开,掀开一角,放回原处,在掀开一点,反复几次后,他看到暗牌的花色,长舒一口气,却马上如临大敌一般,正襟危坐,快速瞟了眼身边的李洛非。
几圈过后,他身前的那摞筹码已经缩水到可怜巴巴,充当发牌员的小胖子紧张的盯着李洛非的表情,仿佛是在看什么猛兽一样。
李洛非翻开自己的暗牌,看了一眼,又合回原处,两手摊开来,长叹了一口气。周围人随着他的表情好似如释重负,也刚跟着长舒一口气。
李洛非却伸出手猛地将牌翻开。
“各位观众!三条艾斯!”
发牌的小胖子看到牌桌上那整齐的三张A,脑海中那三张牌仿佛闪烁着金光,他震惊的合不拢嘴,下意识的伸手遮挡在眼前,侧过头去,躲避刺眼的光芒。而他身旁坐着青年如在梦中神情恍惚,用力拍了他大腿两下,他也依旧呆滞。
李洛非笑眯眯的将其他人面前剩下的筹码归拢到他那。
“你们的牌不用看了,应该没有比这个大的了吧?”
青年人直到面前最后一点筹码也被收走,才如梦初醒,他猛的站起身子,一巴掌拍在桌上,他看着李洛非脸上挂着的笑容,一时间越想越气。
“你作弊!”青年人一声怒吼。
李洛非收起笑容,平静的开口:“局是你的,牌是你的,荷官是你的,座位底下那双偷偷递牌的手,也是你的,我怎么作弊了?”
“你会玩!?”青年人脸上写满了震惊。
李洛非见他那无助的模样终于憋不住了,坐在那里,拍着自己肚皮,笑出了猪叫。
“西南,赌~~~~~圣!!!?”李洛非乐的满地找头,青年人恼羞成怒,气急败坏,忍无可忍,一把抓起他的衣领,他却依旧笑的喘不过气,伸手轻轻拍了拍衣领上长出来的手,青年见他这反应,怒吼一声,松开衣领。
“你说谎!赢了也不能作数!”青年大喊道。
李洛非勉强顺好气息,摆了摆手:“你开心就好。”他也去不计较是对方先设局想坑自己,倒觉着面前这个气的脸色涨红的人,蛮像前世老电影里的小混蛋,四处挑事却傻里傻气的,蠢的倒也挺单纯,不似王都里的那些老混蛋,虚伪乏味,话语做事中,都带着一股棺木味,好吧,其实他挺计较的,李洛非笑的更加肆意妄为。
青年羞恼的逃走了。
小胖子收好了纸牌,也跟在他背后屁颠颠的追了出去,牌桌上的其他人面面相觑,但没过一会,又开始吹牛喝酒。
李洛非回绝了他们一起喝酒的邀请,整理了下衣领,返回了自己的房间。他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着,直到李清恪敲门,才发现已经到了傍晚。
“我们去男爵的家宴。”李清恪说道。
男爵家就在宾馆附近,父子俩跟随着侍从走了过去,却发现住宅并没有多大,进了屋子暖烘烘的炉火散发着热量,温暖包围着李洛非,他除去外衣,一旁一位管家模样的老者前跨一步,伸手帮他接了过去。
“谢谢。”李洛非冲老人点头致谢,他回过头看,格威斯特领主这时正从右侧折叠式的楼梯上下来。
“李先生!”他穿着厚实的硬衬衣,宽大的骨架让他看起来很是壮硕,一头金棕色的头发却乱糟糟的好似没有打理,好似一头雄狮,而和他强壮体格一致的是他的实力——一名黄金阶的大战士!
早在李洛非在苏醒后便得知,那天的月湖林中,援军中打头的那个,就是格威斯特。
领主热情的迎了过来,但李洛非的注意力却被他身后跟着的人吸引住了,那人有着同样的金棕色头发,那双蓝灰色的眼睛,也看向了他。
是他下午认识的新朋友,西南赌圣!
此时的赌圣却是一脸衰样,格威斯特把他从身后扯了出来,盯着他,他不情不愿的走到李洛非身前。
“下午的事情不好意思,是我对客人失礼了。”赌圣垂头丧气的致歉。
李洛非摇了摇头,直接冲格威斯特说道:“没什么大碍,同龄人切磋下修行技艺罢了。”他猜到是有仆人向领主汇报了那件事。
李清恪疑惑的看着他们,格威斯特冲他解释道:“这是我的孩子凯文,他下午在宾客馆中胡闹了一通,唉!”他没有说是什么事,害怕在李家的家教里,玩纸牌会让李洛非造受斥责。
听到格威斯特的话,李清恪却略带疑问的看向李洛非,就他的了解,自己的儿子这十几年间表现得有多早熟,就有多会惹事。如今看到李洛非无什么所谓的样子,他心中大概有数。
“孩子间的玩闹,不妨事的。”李清恪摆摆手,并没在意,他示意格威斯特也宽心,男爵略带歉意的点点头,两人一起前往餐厅。
这种私人性质晚宴没有那么多繁绉的流程,在象征性的礼节后,布雷拓领主引着客人入座,简短的发言结束,菜肴便端上宴席。
由林中采摘的鲜蘑菇在配上特殊香料,制作而成的汤,汤汁色泽浓郁,香味勾人,用来作为开胃前汤,分量不大,香料的气味和蘑菇鲜美却让人胃口大开。
几道两三口便能吃完,却还意犹未尽的前菜,是由河鲜制成,小块的鱼肉在黄油煎炸过后,香味扑鼻,却吃不出有河鲜的土腥味。河虾去壳后压碎,反复捶打出劲,油一过后便捞出,搅拌在土豆泥中,还保有弹性的虾肉,混合软糯的土豆泥,两三勺就能吃完,咸鲜可口,回味浓郁。
之后便是正菜登场,剁成适当大小的羊胫骨,与那些去了骨头的羊肉,在烤制之后佐上秘制香料,表面上的油脂散发着光彩与奇妙的气味,小颗粒的香料充满生机的附着在肉上,诉说着它们的美味有多么合拍。一盆青豆为主,杂着胡萝卜泥,制作成的熟菜,配上一盆新鲜的生菜叶,拿起用生菜叶盛着去骨的羊肉,在挖一勺青豆,包裹起来,送入口中后,肉类的油腻不见,熟青豆的香糯配合着烤羊肉的嚼劲,伴同着蔬菜的脆爽,奏响了味蕾上合唱的交响乐。
最后上的主食是烘烤的熟面饼,和大碗的羊汤,温暖而鲜美,麦子与肉,让饱腹提供着力量。
李洛非看着菜一道道的上桌,在餐厅柔和的灯光下,精美的菜肴让他食指大动,在休息期间吃了几天的清淡食物,他现在十分的馋肉。
浅尝几口后,他扫视了一遍餐桌,李清恪和格威斯特两人正交谈着一些闲事,而李清恪的广博知识量,和高超的谈话技巧,让格威斯特全程咧着嘴角。他目光又一撇,督到了坐在他身边的西南赌圣,凯文。
之前意气消沉闷闷不乐的赌圣,现在仿佛被餐桌勾走灵魂,那包满食物的嘴巴,和已经无限被扣留在菜肴上眼神,写满着满足二字,但即使在这样的专注下,他却依然敏锐的注意到了李洛非的目光。
他注意到李洛非的眼神,看了一眼和李清恪交谈甚欢的父亲,一口把东西咽下,脑袋贼兮兮的凑到了李洛非面前,凯文压低声音恶狠狠的说道:“你等着,我们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李洛非没管跟前的脑袋,他摆弄着面前的餐具,自言自语一般,小声的感叹道:“也外出散散心,竟然差一点收了个乡下的小弟,回了王都要让别人知道了,该有多丢人啊。”李洛非微微摇头,把他几十年恶心人的功力,发挥的淋漓尽致。
凯文果然招架不住,气急的连续低声道。
“你等着!你等着!你等着!”
李洛非低头瞅了一眼凯文,见他表情扭曲,双眼中好似要喷出火来,不由得放轻缓了声音,带些心虚的问他说:“这仇真解不开了?”
“死结!梁子结大了!”凯文一脸根本不可能放过他的表情。
“那完了。”李洛非略带苦恼的说道。
李洛非说罢,抬起手,用肘部把凯文的凑过来的脑袋一点点支开,轻声悄悄的对他说:“我有低能恐惧症,我其实挺怕你的。”
凯文呆了一下,反应过来李洛非的意思,脖颈青筋爆出,一张脸气涨红,他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他不让李洛非等了!决定现在就要付诸行动了!给他见识格威斯特家的怒火!
“你要做什么?”格威斯特的声音却猛地在他的耳边响起,一字一顿,饱含情感。
坐在上首位置的领主也不愧黄金阶的反应速度,就在凯文刚起身,他便看了过来,见到自己儿子的动作,格威斯特方才还挂着灿烂笑容的脸上瞬间满布阴云。
凯文却是丝毫不忌惮自家老爹的死亡凝视,他一把推开身后的椅子!
“我吃饱了!起来给大家打声招呼。”
黑头发小屁孩的旁边他实在待不下去了,太气人了!
男爵狐疑的看了眼他才吃下一点食物的餐盘,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先溜,而一边的李清恪则把事情猜了个大概,狠狠的瞪了瞪李洛非,李洛非偷偷躲开他的眼神,根本不想理他。
凯文终于得到假释,被阶级囚禁的年轻人强颜欢笑着,冲格威斯特和李清恪俯身行了一礼,而后又向李洛非点点头,一刻也不想多呆,扭头便走。李洛非抱以含蓄微笑的目光注视着他的背影,仿佛看到了凯文方才的眼神中的无限复读。
“你等着!你等着!你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