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里,江虞认真巡查着,枯燥的军营生活,着实有些无趣。
想起之前在梧州城的王将军府,和雨城小公子、雨烟妹妹在一起的时光。虽然当时真相未明,苦心学习,却也过得惬意。
而如今,既得知一切真相,皆是王上手比,突然有些迷茫起来。
那尊贵无比的王,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
他要谁生,便让谁生,他要谁死,便让谁死。
“郁闷!着实郁闷!”江虞仰天长叹一声。
索性换了便装偷偷溜出去,到街上逛逛,看些热闹,再喝上几杯浊酒,以慰籍忧愁……
襄城的街道,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军营一直驻扎在郊外,也没过来转转。
原以为外面正是战火连天,街上定是没什么人。
没想到买胭脂水粉的女郎们,携家带口下馆子的,小情侣手拉手街上溜达的,到处都是。人们说说笑笑,脸上洋溢着浓浓的生活气儿。
在这座边关城池,仅凭着一墙之隔,硬是生生分出两个世界。
城外常年炮火、打伐,几乎寸草不生,一片荒凉。而城内依然是一片祥和之象,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又或许生处边关,见惯了这种攻城略地的事儿,人们的心都更坚强了一些。
人生在世,不是生,便是死。开心是一天,难过也是一天。这襄城里的人,现在这般,用心活好当下,不也挺好的嘛!
江虞走走看看,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日子要过。唯独自己,至今孑然一身。
且真相已知,只感觉心中空落落的!
那个活在繁华无比的王城里最尊贵的人,他随随便便就要了父亲的性命,毁了他一世的清白。
可是,竟没有一个人过问,没一个人质疑。
是他们真的相信了所谓的检举么?还是,毕竟是他人的事,与自己无关?
江虞只知道,在这个世上,没人会提起,从前奋勇杀敌,保家卫国的大将军了。
在这个弱肉强食,胜者为王的世界,只有自己强大,才是真的强大。
而真相,只有最强大的人说的,才是真相、才是真理!
“我就算像父亲一样,做个正直的人,做个忠君爱国的人,又怎样?生死,不还是握在别人手里!不!我要成为,整个陈国,最尊贵、最强大的人!”
江虞边走边想,没有看路,被迎面而来的人撞个满怀。
“南宫……容谨?你怎么在这儿?”江虞问道。
“我远远就瞧见你了。怎么走路这般不小心。”容谨的声音没有丝毫责怪,若是仔细听,竟有些许怜惜。
“不好意思,撞到你了。”江虞道歉道。
“走,我带你去个地方。”说罢容谨拉住江虞的衣袖,拽着她跑了起来。
“等等……去哪儿?!”江虞急忙问道,奈何容谨的力气很大,没有办法挣脱。
耳畔只有徐徐的风声,这街道上的人声,皆被淹没了。
众人眼里,只见一个俊朗无比的白衣男子拉着一个干瘦单薄的少年,在人群中奔跑。
阳光下,美得不像话。
转眼间,两人便坐在襄城最高的一处屋顶上。
襄城这大好的风光,尽收眼底。
“哇,好美!”江虞看着夕阳下,袅袅升起的炊烟,纵横交错的长街小巷,赞叹道。
“是啊!”容谨笑道。
“先前你说有事要办,都办妥了么?”江虞想起来,先前二人曾偶遇到,后来又因事别过。
“恩。都是生意上的事。你……心情可好些?”容谨看着江虞,顿了顿忍不住问道。
“你怎知我心情不好?”江虞有些吃惊。
“你……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容谨嘴角露出一抹干净的笑,好看极了。
总是这样,被眼前这个男人所迷惑,江虞有些不争气地看着他的脸。仿佛有一种魔力,总是让人目不转睛。
“我所有的事?”江虞疑惑地问。“包括……”
“恩,包括你是逍遥将军的女儿。姜乐。”
“你竟然知道这许多的事情。那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你也知道?”
“恩,知道。”
“那莫逆……”江虞想知道,莫逆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恩,莫逆若言,皆属实。”容谨淡淡道。
“……”江虞还想再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也没话了。
“我南宫家,只做生意,不参与朝政,你若不信,派人打听一下便知。莫逆所言,皆是真相,我无意帮他证言。”容谨怕江虞有所不信,解释道。
“我相信你。”江虞垂下眼帘,低声道。
夕阳西下,给襄城盖上一层金色的薄纱,空气里弥漫着食物香甜的气息,沁人心脾。
“你本来就是女子,以后,我就叫你乐儿吧!”容谨笑道。
“好。那我……便叫你做容谨。”江虞羞怯道。
“好。对了,乐儿,现在知道逍遥将军是被王上所害,你这王上亲封的将军,还继续当么?”容谨的声音温柔且醇厚。
“当!为什么不当!只是从此以后,我不再是王上的将军,不再是陈国的将军。我只做我一个人的将军。”江虞说道。
“好,以后有什么事,都可和我说,我帮你。”容谨看着江虞的眼睛,认真道。
“容谨,你……为什么……你今天是特地来开导我的么?”江虞不解。
“其实自从和你第一次见面之后,我便派人查了你的身份。你投身王将军门下,拜其为师,学习兵法武艺,求十年如一日,你的这份毅力,让我心生钦佩。”容谨解释道。
“我只是想替父亲平反,想搞清楚真相。其实很多时候,我都快坚持不下去了。”说到此处,江虞忍不住落下泪来。
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终于爆发了。
明明仅有几面之缘的人,不知怎么,就叫人卸下心防,将自己最柔软的一面,一股脑地全都袒露出来。
容谨心下动容,他见过第一次见面,为他人打抱不平,拔刀相助的江虞;见过文试时,丰姿卓越,神采奕奕的江虞;亦见过武试时,勇击对手,智勇双全的江虞。
可他没见过,像现在这般,哭凄凄的孩子般的江虞。
风轻轻吹,卷起树叶飘动,翩翩起舞。时而向东,时而往西,时而旋转,落入屋檐……
容谨再也抑制不住了,眼前这个哭凄凄的江虞,像被剥落了伪装的稚嫩的豆芽菜,干瘦,无力。
此刻,只想拥他在怀!
容谨终于张开双臂,一把将江虞搂在怀中,死死地,很用力,仿佛要将他揉碎了一般。
江虞噙满泪水的眼,有些睁不开。他仍然在哭着,也一心只知道哭。
好像终于有个可以哭的地方,可以哭的时候,让他安安静静,完完整整地哭上一次。
哭声越来越小,片刻过会,终于停了。
江虞缓过神来,只觉得尴尬至极,脸上一片绯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