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荏苒,岁月如梭。秋水随鸿雁北去,腊梅迎白雪盛开,野杜鹃在山头村野绽放,牵牛也抽出新芽爬上院墙。日升月落,四季更替。此时已是夏日。
转眼之间十年已过,往日的种种皆如梦一般。
江虞躺坐在楼顶,望着天空的星星发着呆。
“你怎么又跑到这儿来了?”只听身后传来小公子的声音。
江虞转过头只看见小公子踩在瓦片上摇摇晃晃的。“你慢点,把瓦踩碎了摔下去,我可不管你。”
“来,接着!”只见小公子扔过来一壶酒,江虞甩手一接,酒壶便稳稳当当的掉在他的手里。皓月当空,繁星点点,两人倚背而坐,快意人生……
“古希国数十年来屡犯我城关,害得城关百姓苦不堪言。自姜逍遥之后我陈国再也没有人能与之抗衡。王上为了保住他的江山送了多少奇珍异宝,又割了多少土地双手奉上。如今他们的胃口越来越大。只怕……这天下要变了。”小公子忧心道。
“现在远不止一个古希国,城关流寇四起,可谓是内忧外患。”江虞说道。
“江虞,你跟着我爹学习剑法已经这么多年了,不知你可有从军的打算?”
这十年,江虞不管是读书还是练功都十分刻苦,就是下雨天下雪天也一刻不耽误,剑法亦或是摆兵布阵早已远超王将军。
“有。”江虞淡淡的说道。其实他这么努力就是为了有一天能独挡一面,洗刷父亲的冤屈和替父亲完成保家卫国的心愿!
此时夜露寒重,风一吹,凉飕飕的。
小公子转过身去坐到江虞身边,晃了晃酒壶说道“喝完了。”便作势要抢他的酒。
“我的也没了!”江虞边说边往后倒去。刚喝过酒的小脸红如殷桃,眼含春水,肤白如凝脂。
小公子不免看得痴了,若他是女子定能比王上的妃子还要美上百倍!
这样一想,小公子的脸颊顿时红了起来。
眼前的这个朝夕相处一起长大的江虞分明是个男人,总不能因为他生得白净,容貌颇美艳了一些,就……就喜欢上他吧!若是让人知道了去,那他将军府小公子的名声岂不毁了。
气氛有些尴尬和莫名的诡异,“咳咳……”江虞轻咳两声,小公子连忙坐直。
“那个,我有点饿了,先下去了。”小公子红着脸,声音有些生硬。
江虞看着小公子逃似的背影有点莫名其妙,心想这小公子又发什么神经。
晓声隆隆催转日,朝堂上,文武百官齐聚,分立两侧,王上端坐上方,一袭龙纹黄锦袍,黑流狐毛大氅,虎焱发冠束发,脚踩玄黑凤靴,眉似剑,一双丹凤眼,仔细看,透着一股阴狠。浑身散发着君王之气,霸气外侧,让人禁不住臣服。
“难道我陈国,竟全是无用之人?!竟想不出一个好法子对付古希国的挑衅?!”王上虽已年迈,言语之间却苍劲有力,全是王之风范。百官此刻全都瑟瑟发抖,默不作声。
“王上息怒!老臣有一人可推荐。”王将军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双手作揖道。
“哦?是哪位将军?”
“回王上,此人是犬子的伴读,老臣的徒弟,随老臣学习摆兵布阵已有十余年。现已舞象之年,可为王上出一份力!”王将军说道。
将军语毕,只见文官司马昭上前一步,作揖道“王上不可!现古希国叫嚣,若派一个名不经传的少年,岂不让人笑话,且此人毫无作战经验,若贸然派上战场,只怕是白白消耗我们现有军力。”
“司马大人说不可,莫不是大人想亲自前去?呵!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王将军是个粗人,心直口快,当即怼道。
“放肆!你!竟当着王上的面出言不逊!”司马昭怒道。他早看不惯这些武将,在他眼里这些武将除了一身力气,只会匹夫之勇,难登大雅之堂。
“此时正是用人之际,若此人真有真才实干,予以重任又有何不可!”王上若有所思道。
文官袁左大人是个机灵的,听出王上的心思,知道现在人才短缺,王上求贤若渴又怕用人不当,当即说道“王上一心为民着想,实乃百姓之福。王将军行军打仗多年,定是有识人之才,但用一个并无作战经验的毛头小子,怕是有些不妥。”
“那你有什么好的建议?”王上问道。
“依微臣愚见,在坐的诸位大臣家中,皆有好儿郎。且在王上的带领下,百姓们皆重视文学与武学的培养,其中也不乏文武兼备的贤能之人,不防举行一场考试,从文、武两方面着手,不分年龄,不论阶级,选拔一些能为国出力的品学兼优的人才……”
“好!爱卿所言在理,这次考试就由你着手举行。”王上满意道。
“是,王上,臣定不辱使命,为王上选拔出优秀的人才!”
下了朝,王将军刚走到殿门外,只听身后传来几声文官的讥笑,为首的便是司马昭。
只听他说道“现在这乱世,某些市井莽夫可真是走了狗屎运了,竟能在这朝堂上说上话了。”
“是啊!竟还推荐些无名之辈,真当我陈国无人了么?”旁边几位文官附和道。
这话是故意说给王将军听到的,当下就气得王将军脸色铁青。
“你们这几个老头,怎么也像长舌妇那般会嚼舌根。”王将军停下来,瞪着眼说道。
“王将军,若你推荐的小子真的那么厉害,就让他参加考试,同我的儿子比试一场如何?”司马昭不屑道。
“比试就比试,我就不信我的徒儿还能输给你的儿子!”王将军自信道。
“若是输了,如何?”司马昭问道。
“输了,我就再也不也不踏入这王城半步!”王将军说道。
“好,要是我儿子输了,我也就辞官回乡。哼。”
两个老头谁也不让谁,都气呼呼的,相互冷哼一声,径直走开……
王将军平日在梧州城,地处偏远,每月分别为月初、月中、月末来王城上朝,向王上回禀梧州相关事宜,平日皆是写折子上报。在王城,也有一处不大的府邸暂住,方便上朝。此时来,并未带上江虞,于是回到住处,立马派人传信至梧州家中,让江虞即刻启程快马加鞭来王城。
王城,于江虞而言,充满着太多回忆。总角之宴,言笑晏晏的欢乐,亦有抄家之痛,颠沛流离的苦楚。
此刻梧州城王将军府中,二小姐和小公子正围着江虞。
“父亲唤你前去王城,参加考试,这是好事啊!刚好可以见识见识王城的繁华。”二小姐雨烟说道。
王将军的三个孩子,大小姐雨恬已经嫁作人妇,此刻不在家中,二小姐雨烟是三夫人所生,,与小公子一般大,现十岁有四,还未婚配,是个喜欢闹腾的。从小和江虞相识,心里早已暗生情愫。
“若能在此次考试中拔得头筹,得到王上赏识,委以重任,定能让你一展抱负。”小公子说道。
“师傅照顾我多年,现师傅让我去,我自是应该去的。而且定竭我所能求个名次,不给师傅丢脸。”江虞眼神坚定,语气却格外平淡的说道。
“虞哥哥,能不能带我一起去啊?听说这王城热闹极了,全是些新鲜玩意儿。我也想去看看。”二小姐拉着江虞的袖子说道。
“胡闹!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还是在屋子里专心绣你的花吧!江虞你别理她。我跟你一起去!”小公子骂道。
二小姐白了个眼,回怼道“不让我去,结果你自己去,这是什么道理?”
“就不许你去!”小公子和二小姐虽不是一个娘所生,但年纪相仿感情交好。
“虞哥哥,你带我去嘛!”二小姐不理会小公子,拉扯着江虞撒娇道。
小公子有点大男子主义,见不得自己的妹妹对别的男人比对自己还热切,嘟喃道“去去去,不绣你的花,整天只知道玩儿。”
“师傅也在王城,烟儿妹妹定是思念师傅得紧,去看看师傅也未尝不可。”江虞被吵得头疼,调解道。
“是啊是啊!几日未见爹爹,烟儿着实想念!”二小姐附和道。
见如此,小公子也不再说什么,冷哼两声。
烟儿乃是武将之女,虽不会舞刀弄枪,骑马却不在话下。于是三人收拾一翻,当即踏马而行,前往王城。
一路烈日炎炎,奔波劳碌,三人却不觉艰辛,因沿途美景与梧州不同,少了漫天的梧桐树,霎时间从遮天蔽日变得豁然开朗起来。
梧州虽与王城相距甚远,三人所乘皆为良驹,御风而行一日千里,快马加鞭两三日便可到达。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当下已入山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便支起三顶帐篷,正要露宿在此,不远处突然传来打斗声……
“你们听,是不是有人在打架?”小公子问道,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好可怕啊!虞哥哥我好害怕。”烟儿到底是女孩子,而且现在又处在一个陌生的山林里,拉着江虞的袖子害怕极了。
“别怕,可能是有悍匪,有我和雨城在,没事的。”江虞安慰道。
“走,我们去看看。”小公子是个胆大的。
“好,我们去看看情况。”江虞也表示同意,毕竟不知道打斗之处所为何事,若真是悍匪,他们三人在此也是不安全了,去看个究竟,好做打算。
“我,我跟你们一块儿去,我一个人害怕。”烟儿弱弱的说道。
“好。”江虞答道,顺势拉起烟儿的手。
此时夜露已重,微风习习,凉意如野兽般袭来,烟儿看着自己被拉住的手又看看江虞的背影,却觉得无比温暖,打斗声在耳边竟如歌声一般悦耳。
小公子看着自己妹妹那副花痴的模样已经没眼看了,只能翻个白眼已示心情。
但是没办法,江虞是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他敬重他,也相信他的为人,既然妹妹这般爱慕于他,他便只能支持。
“今天,你们谁都别想逃。”一个彪形大汉吼道,只见他身高一尺九,身形宽厚如泰山,声音沙哑却有力。
三人躲在树后,静观其变。
“你们,你们怎可这般无法无天,还有没有王法了?”一个中年男子悲痛道。
见此情形,当下三人皆以为真是悍匪打劫。
只见大汉说道“王法?王法算个屁!”说罢抡起手中的大锤迎着男子的头欲砸上去。
中年男子想要躲闪,却来不及,睁大着双眼,望着那锤子惊恐万分。
突然一只手将男子拉开,锤子重重砸在地上,硬生生砸出一个大坑。
这大汉力气竟这样大!江虞在心里感叹。
“你这大块头!亏你还是绿林好汉,谋财也就罢了,竟要杀人!”江虞将男子护在身后,抬起头对着大汉说道。
“还没有人能从我这对铁锤下捡回一条命的!他,我杀定了!啊……”大汉一声大喊,举起铁锤,对着江虞砸上去。
江虞一个转身,握住铁锤手柄实图夺过来,却不想铁锤重得很,一个估计有五十来斤,在没有做好准备的情况下,根本拿不动。
“小子!你还嫩着点!”大汉见江虞要抢他的铁锤,笑着说道。在他的视线下,江虞原本还算挺拔的身材就像个孩童一般,且干瘦如柴,怎能拎得动他这特制的铁锤?
江虞虽练武已久,手劲颇大,对着铁锤确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且慢。”正在二人僵持之时,传来一句温柔的男声。
而小公子欲飞身上前帮忙,奈何有个拖油瓶拉着他,只得拉着她跑过去。
江虞转身望去,后方竟有一辆马车,刚刚只顾打斗未曾细看,没有发现。
男子拨开帘子,探出头来。只见他一袭白衣,散落青丝如瀑布一般悬盖在身上。
面若皎洁月光,色如春晓之花,眉如墨画,目若秋波。浮现而若笑,即视而有情。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眼睛里闪动着一千种琉璃的光。
江虞呆若木鸡,看着眼前的男子只觉得心跳得猛烈,只怕下一刻便突然停了。
这种容貌,这种风仪,就算是随便穿件袍子,也觉得哪怕是仙人,也绝对不会比他更美。这种美超越了男女,超越了凡尘。
白衣男子走下马车,缓缓行至江虞面前,说道“今天之事你不便掺合。”
江虞看着白衣男子只觉得两眼发昏,竟完全听不见他说话。
“虞哥哥,虞哥哥,你怎么了?”烟儿拉了拉江虞的袖子,满脸担心的问道。
“啊?什么?”江虞缓过神来问道。
“我说,今天这事你们不便掺合。”男子又重复了一遍。没有不耐烦,语气依旧缓缓而平淡。
“这位公子,我看你风度翩翩也不像是悍匪,为何要在此行凶?这些,可都是人命。”江虞问道。
“人命?呵,他们也配当人?”白衣男子脸有愠色,看着中年男子说道,“你问问他,都做了什么好事。”
江虞不解地看着中年男子,只见他满脸惊恐,突然跪倒在地,求饶道“我错了!我错了!都是我大哥让我这么做的!”他指着不远处躺在地上嘴角带血的男人说道。
“把责任往死人身上推。你在这附近庄子里强霸民女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会有今天?”男子说道。
中年男子的大哥是方圆百里的大户,家族势力庞大,却不行好事,手下打手足有上百人,且与县官相互勾结,在附近几个庄子里私收赋税,他的弟弟,也就是现在跪在地上的男子,仗着哥哥的势力,狐假虎威,强行霸占庄子上的女人。如此行纪,禽兽不如。
现被追杀,中年男子知道自己已经是无命可活了,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猛地起身朝着白衣男子胸间刺去。
江虞不料他会有这一手,刚反应过来正欲阻拦,只见白衣男子轻松一躲。中年由于动作太猛烈,摔倒在地,手中的匕首丢了出去,此刻落了下来竟稳稳地扎在了他的胸膛。
男子倒在地上,心有不甘,嘴角吐出一口鲜血,怨气十足道“南宫容谨……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见此情景,剩下的众人纷纷跪在地上求饶。
他们虽是打手,也不过是庄子上找来的小混混,没学过什么功夫,靠的是蛮力和人多。
现在这两个罪大恶极之人已死,这些打手没了靠山,放回去,庄子上的村民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白衣男子对着大汉低语了几句,便不再管眼前这些,转身返回至马车。车夫驾车慢行,大汉抡着两个铁锤走在马车前面,后面跟着几个手下。
江虞三人望着马车逐渐隐于夜色,回过头来,打手们早已经溜走了。
明日还要赶路,三人也不在逗留,回到帐篷里歇息去了。
已至后半夜,江虞仍在帐篷里翻来覆去夜不能寐。
“南宫容谨……这便是他的名字么?”江虞在心里回想,脸上不觉出现笑容。
夜莺也不啼了,山林回归宁静,江虞在胡思乱想中也逐渐睡去。
天刚亮,三人在河边简单梳洗一番,吃过随身携带的干粮,便又匆匆前往王城。三人一路踏马飞驰,半晚时分,城门将要关闭之前终于赶到。
“哇!这就是王城啊!好气派!”烟儿看着这高大坚固的城门,感叹道。
“是啊!这就是王城。”江虞神情复杂地说道。
江虞下了马,站在城门前,闭上眼睛,往日的种种如过眼云烟一一浮现。在心里说道“爹,娘,我回来了。”
“还进不进城?!城门要关闭了!”守城的士兵看着三人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不耐烦的说道。
小公子白了一眼,说道“快走吧,我们还得去找爹呢!”
“好。”江虞、烟儿答道。
残阳已褪,夜幕渐起,三人牵着马,向王城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