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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防备,谁是过错方

刚刚到公司坐定,颜希晓便接到总经理助理电话,让她去总经理办公室一趟。希晓还以为终于要还她清白,却没料到孙培东不在,只是助理扔给她一张表:“颜策划,这是孙总临走时交代好的,你先填了吧。”

看到助理有些阴阳的笑容,希晓颇为狐疑地接过表,随即大惊,“员工辞退登记”几个偌大的字跃然于上。她转过头,不敢置信地问助理:“辞退?要辞退我?凭什么?”

“颜策划,这是孙总的决定,也是策划部的工作管理要求。”助理笑得春风满面,“策划部规定,三次提案未过者,将无条件离开公司。”

“可要是被陷害的呢?”想到好不容易熟悉的工作将要付诸东流,希晓心里一阵惊慌,“再说了,我的提案整体上是没有问题的。没理由就将我这么一棍子打死。”

“对不起,颜策划。”助理笑容依旧,“这些理由,您可以向孙总提起。我只是传达他的意见。”

希晓恼怒不迭:“那好,我给孙总打电话。”

孙培东却仿佛料到了她会打来电话,听她一通义愤填膺的申诉,也不解释,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你们两口子的事情,你们自己商量。”

就这样没头没尾地扣了电话,颜希晓只觉得自己的满腔怒火仿佛遭遇了千年冰雪,实在是有些不明不白。助理没眼力见儿地还拿着那个什么辞退表在她眼前乱晃,颜希晓心里一烦,突然想起刚才孙培东说过的话,腾地一下冲出办公室。

正在研究图纸的李子睿看到希晓杀气腾腾地闯进来,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剑眉一挑,只是看她一眼便又垂下眸去,依然是平日那般淡漠疏离。看到他如此,希晓更加怒火中烧,她一把夺下他手中的文件,愤怒地看向他:“李子睿,是你让孙总辞退我的?”

他极淡地掠了她一眼,并没回答,目光却是不置可否。

“李子睿,你疯了吗?你凭什么安排我的事情?”颜希晓将文件狠狠地甩到一旁,气不可耐,“你给我个解释!”

“孙总说,我们两个人只能留一个在楚阳。”他抬头,一双锐眸紧紧盯着她,“颜希晓,你不是问我解决的办法吗?这就是我昨夜辛苦了大半夜,得出的方案。”

“如果你不走,那么我们的结果只能是全都离开。”他深吸一口气,眸中透出浓郁的无奈气息,“所以,必须是你。”

“凭什么必须是我?”希晓撇撇嘴,满腹委屈与不甘,“你呢?你怎么不离开公司?”

“颜希晓,你仔细想想,这事儿是谁惹的?是谁一时疏忽所犯的错误?是谁轻信他人才导致我们受控于人?事情已然到了这个地步,你难道就不想着承担一下过错?”

“李子睿,我想了,我很仔细地想了。”看到李子睿完全是一副指责她的态度,希晓勉强维持情绪,冷冷反驳,“要不是你权高位重,那些人犯得上对我一个小蚂蚁下手?”她轻蔑地笑,“你明知道目的是你,还让我承担后果,李子睿,你未免太过自私了!”

“即便目的是我,但是颜希晓,你的疏忽却把我也砸了进去!”李子睿努力压低声音,眸光却是冰冷寒冽的,“我告诉过你,不能和岳潼太过亲密地交往,你都把这些话听到哪里去了?现在成了这个局面,所有人都以为是我指使你贿赂甲方,颜希晓,你到底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叫嚷?”

他的话音刚落,只听“砰”的一声,颜希晓摔门而去。

那双怨懑的眸瞳似乎还在眼前生动闪烁,李子睿将头埋在胳膊里,耳边却不断响起颜希晓刚才的话。他知道自己这样做对她很不公平,她说得对,这事儿表面上看来是她做错了,其实根本原因还是自己升职遭人忌恨。可是这又能怎么办?

早上刚来到办公室,孙培东就把他叫到办公室宣布了决定,他与颜希晓,两人不能同在一个公司。孙培东说,出了这个事情,原本该两人都辞退的,可是念在他跟在他身后多年的分儿上,再加之此事也是有一点隐情,只辞退一个人去向开发商象征性地作些交代。

毫无意外,那个被辞退的人,只能是颜希晓。

他爬了八年才到了如今的位置,无论如何,不能舍却。

晚上下班回到家,李子睿进门就看到颜希晓盘坐在地毯上看电视。四周摊开着各色零食,什么薯片虾条摆了一地。李子睿不相信她不知道自己进来,故意弄出大动静吸引她的注意,可是那双墨色瞳眸却依然紧锁电视,看也不看他一眼。

他没了办法,知道这是她不高兴而故意使的性子,想想自己终是有些对不起她,便主动搭腔:“吃些东西吧,我带了点儿回来。”

“谢谢,我吃饱了。”希晓自地上爬起,拖着那一大袋子零食起身步入卧室。途经李子睿那块儿时,突然被他拽住胳膊:“吃一点儿有营养的东西,那些是垃圾食品,没好处。”

“垃圾人不就得吃垃圾食品吗?”希晓扬眉轻笑,“李副总,我可不是您,有工资可以买那些高营养的东西吃,像我这样的失业人员,只衬得起这样的垃圾食品填饱肚子!”

“颜希晓,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挣了半天没有挣脱,希晓干脆扭过头去瞪他,“我只是在说一个事实,可不是吗?我明天就失业了,到时候,指不定连这些垃圾食品都吃不上呢!”说完又一声冷笑,“还是现在就要开展巴结您的活动,指望您能在我以后的苦日子里随时赏口饭吃?”

李子睿踏入社会至今,不是没见过冷嘲热讽,但是被一个女人当着面指指点点还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其实他原本也为这件事头疼,表面上看他实在是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可是天知道,他的日子也不比颜希晓好过多少。李子睿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面对希晓的讥嘲:“好,希晓。那你希望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他说得诚心,是一副想要尽心处理问题的老实态度。可是这样的表情到了希晓眼里,却更加充当了她怒火中烧的催化剂:“李子睿,你不是一向英明睿智狡猾阴险吗?关于问题的解决办法,又怎么来问我?”

李子睿这算是明白了,不管他如何平心静气,这个女人就是成心和他过不去,不由也怒道:“我是想和你解决问题,你别这么一副街道泼皮相!”

“你都把我打入死牢了,还要我笑脸相迎谄媚承欢?李子睿,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既然话说到这分儿上了,咱们就索性分析个清楚。”李子睿“啪”地扔下还冒着热气的餐盒,一把将她按到沙发上坐下,“你要不是和岳潼不明不白,怎么就会让人钻了空子?”

“呵,真是占了便宜还卖乖!”希晓轻笑,一双圆眸怒瞪着他,“你要不是市场总监,他犯得着拿我下手吗?”

“你要是警惕心强,他就是有那个心也没有机会!颜希晓,是你自个儿没有防备,就别怪别人太精明!”

“李子睿,要不是你,我犯得着防备别人吗?!”

李子睿彻底没气,兜兜转转几个回合,他这才发现自己与颜希晓进入了一个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怪圈。这样发展下去多说无益,李子睿拼命用破财免灾的道理来说服自己,掏出钱包咬牙看她:“好,就算是我欠了你的!”

狠心从里面掏出了一张银行卡,“啪”地拍到希晓那边,“我破财免灾,你一个月工资是3600元不是?这里面有4万块钱,算是对你的安置费用了。”

印象中的女子遇到这种场合应该是将这张银行卡甩到他脸上来,然后摆出一副被羞辱的样子,说出“你怎么用钱收买我”或者“难道我就是认钱”之类的话。同样的,李子睿倒是也想以这样的剧情发展,他甚至已经做好了挨摔银行卡的心理准备,毕竟,里面有他4万块钱,他宁愿颜希晓有这骨气。

可是,他不知道,颜希晓这个平时看起来循规蹈矩的女人其实最擅长的就是不按常规出牌的策略,只见她抬起头,刚才因愤怒而泪意烁闪的瞳眸依然闪着波光,竟然说道:“密码是多少?”

强忍住自己扇她耳光的冲动,将“061226”几个字吐出之后,李子睿愤然迈入卧室,只觉得再和她同处一秒钟,自己便会因愤怒窒息。

盛怒中,李子睿终于相信了那句老话――人不可貌相,当初就是看颜希晓相貌单纯,为人豪爽才选定与她进行这次合作,早知道这个女人存了这么个险恶心思,他们之间,原本就不该有这次交易!

李子睿和颜希晓终于结束了婚前协商的友好局面,进入了第一次冷战期。

这一次战争开始得莫名其妙,尽管希晓此前有了不和的思想准备,毕竟他们从前是毫无关联的陌生人,一旦以功利性目的在同一个屋檐下呼吸,难免有些不和谐的争吵。可是她怎么也没料到,这样糟糕的局面,竟会是以“陷害”的名义开始。

她窝在被子里半睁眼睛,直到那一声关门声传来才起床。其实,自从李子睿推开卧室的门,她便已经醒了个彻底,到后来,他在洗手间洗漱的声音,打开冰箱时微微的叹息声,甚至是吞咽开水时喉咙的声音,她都隐隐听得见。

下床后希晓第一个反应便是冲进厨房,按照她的想法,冰箱里的东西仿佛都被她昨天吃没了,唯一剩下的,还是三天前自楼下商店买的四片吐司。打开冰箱一看,果真,连吐司都没了。她盯着空荡的冰箱突然想起李子睿昨晚的表情,那种寒冽深幽的眸子仿佛恨不得将她吞之殆尽,尤其是在她问到他密码的时候,连那微勾的唇角,都极其可爱生动地彰显了不可思议的信息。

是的,他肯定是以为她会很有气节地将卡摔给他。可是利益在前,气节算什么?何况,她的工作,原本就是因为他才丢的。这一份赔偿,就该心安理得。

反正今天闲着也没事,想到明天就是预定的手术时间,希晓便决定趁手术前身体还好的工夫,出去买些东西,也好为今后的生活行个方便。同时为了展现从头开始的生活新气象,她还特地去了“蓝屋”发廊做了头发,将一直维持的直发烫成大波浪的陶瓷烫样式,原本就是典型的娃娃脸,这么一改变,乍一看,更显得年轻了许多。

将所有的东西都配备齐全,希晓穿梭于各大超市间,等到一切购买妥当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走在回家的路上,恰巧遇到一个自动取款机,希晓心中一动,掏出李子睿昨天甩给她的银行卡过去试了试,果真还有4万块钱存款。想到李子睿昨日欲言又止的尴尬样子,希晓忍不住勾起唇角,慢慢轻笑。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7点多,进入客厅便闻到一股呛鼻的泡面味儿。李子睿正趴在茶几上,专注地看着电视吃面,看到她回来,迅速地扫了一眼,目光惊诧,显然是注意到了她的发型。但只是短短一瞬,便又继续投入到吃面的斗争中。希晓眼睛一扫,此时的他将领带扯松了挂在脖间,上衣是上好的笔挺白色衬衫,原本还可称得上几分俊逸的人就这么浸泡在方便面腾起的蒸汽里,这么一幅景象,在颜希晓看来,还真有那么几分落泊与寒酸。

她轻哧一声,转身走进卧室,换上睡衣半卧在床上。而李子睿却仿佛是故意的,硬将他们的29寸电视折腾成家庭影院的效果,就这么到了11点,颜希晓还是没有睡着。她不止一次下床,甚至都已经走到了门口,却还是不情不愿地折了回来。心想这大概是李子睿逼迫她的计谋,用这个逼她先和他说话呢。

她可不能上了贼人的当。颜希晓将脑袋捂在被子里,好不容易才有了困意,临睡时打开手机,已经是凌晨。大概是因为太累,一晚上竟都没有睡安稳。等到第二天疲惫不堪睁开眼睛的时候,跃入眼眸的,竟是李子睿放大的脸。

颜希晓先是一怔,随即便是“啊”的一声,低头看着被子里的自己衣衫还算齐整,便紧紧地揪起被子,警惕地瞪着眼前的男人:“李子睿,你怎么进来的?”

那个男人嚣张地晃着手里的钥匙,脸上是一副鄙夷的欠揍表情:“开门进来的。”似乎也没睡醒,边说边打了个呵欠。

“你到我屋里来干什么?”希晓一边揪着被子一边伸腿踢他,“你这个流氓,大早上起来就想图谋不轨啊你?”

却见李子睿不屑地一挑眉,墨黑瞳眸缓缓流出厌恶情绪:“颜希晓,你以为我愿意到你房间里来?大早上起来你鬼哭狼嚎些什么?好不容易挨个周末,竟然也睡不安稳!”

“我鬼哭狼嚎?”

“当然!”李子睿恨恨地咬着雪白牙齿,“像是有人要追杀你似的,声音又高又闹,我还以为是楼下出事了,听了半天,才知道是你的动静。”

希晓脸色一青,刚才还飞扬的眼睛突然暗淡,她勾勾唇,如同可怜孩子一样抬眸看他,声音似轻若无:“李子睿,我喊什么了?”

“好像是什么晨。”李子睿皱眉,突然一拍大腿,“对,是祈晨!”

听到这两个字的刹那,颜希晓似乎听到了她心里某个角落坍塌的声音。她无力地咬唇,心想,原来时隔这么长时间,那个人,仍有本事让她剧痛。

“颜希晓,这不会是抛弃你的那个男人的名字吧?”李子睿没有发现她的情绪异样,“或者,是你暗恋的哪个男人的名字?”

仍是没有声音。面对他的讥嘲,面前这个信奉“以牙还牙”的女人难得地没有和他针锋相对。李子睿忽然觉得有些不对,试探性地喊了声她的名字:“希晓?颜希晓?”

颜希晓这才抬起头:“对不起啊,我做了噩梦。”她微眯起眼冲着他笑,笑容竟是无力和苍白的,仿佛真的被那个噩梦摄去了魂魄。李子睿没想到她会这个样子,原本准备与她吵闹的词儿一时堵在嗓子眼,一向伶牙俐齿的他,竟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直到那一声“我没事,你走吧”的声音传来,李子睿恍然“嗯”了一声,这才步出房间。原本并没有和她有什么过节,可他竟像是心虚似的,逃一般地回到自己卧室。坐在床上,他眼前仍然不断浮现出颜希晓刚才的表情,墨色瞳眸仿佛被攫取了精神,尽显迷茫空洞,而那向来绚烂到没心没肺的笑容,也像是被漂去了颜色,苍白得让人心疼。

想着想着,脑海里蓦然跳出那个“祈晨”,虽然颜希晓没有明说,可是自她的表情可以看出,这个祈晨,对她有着别样的意义。何况这个早晨,她用那么凄厉的声音唤着这两个字,自他听来,简直有了几分撕心裂肺的痛楚味道。

意识犹在这样的悬案中分析辩证,只过了一会儿,耳边便响起开门的声音。李子睿直觉想冲出去问她去哪里,可是想想这几天两人冷战处境,再加之今天早晨又闹出了这么个尴尬事情,还是将自己的想法吞咽回肚。他走到窗台边,看着她拦了辆出租车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心里突然涌起一个想法,她该不会去找那个祈晨了吧?

想法冒出的瞬间又忍不住骂自己荒唐,颜希晓只是自己的名义妻子,她爱去找谁就去找谁,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看来自己真是属狗的了,所以才做拿耗子这样的无聊事。“刷”的一声,李子睿狠狠拉下窗帘,继续回到床上补眠。

一觉醒来,11点多,颜希晓未归。

吃了点方便面充饥,李子睿觉得无聊,又回到卧室睡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壁钟显示3点20,颜希晓依然未归。

自早上8点多出去,李子睿简单一算,颜希晓已经出去了8小时的时间。推了推希晓的卧室门,确定她没回来,李子睿心里不禁浮上一丝担忧,以颜希晓昨晚的噩梦加之早上的反常,她不会杀气腾腾地去找那个“祈晨”算账去了吧?

万一……

假设还未在脑海里彻底展开,李子睿便惊叹于自己的多管闲事能力,将那个不祥想法彻底掐灭在萌芽里。看看时间,已经快要接近4点,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天,李子睿打开电视,窝在沙发里欣赏节目。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过,尽管他并不想专注于颜希晓的行踪,可是意识却还是毫无自制地去关注有关她的一切。李子睿拿着遥控器心不在焉地换台,明明是热闹非凡的节目,可是反映到他脑海里却只有茫然。他一边吃东西一边换台,正充分地体验“漫不经心”是什么滋味儿,门铃突然响起,微微一怔之后,跳下沙发跑去开门。

原以为是颜希晓的身影,他甚至已经准备好了表情去迎接这个一天毫无讯息的可恨女人。没想到打开门,撞入眼眸的竟是那个曾经在生命里光灿的女人――冉若珊。

李子睿刚刚勾起的唇弧,就那样尴尬地凝结在了唇角,犹如春水遭遇到冰冻,他甚至可以在那双曾经熟悉的眸瞳里看到自己的表情,愣了一会儿,他才又笑道:“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就不能来?”冉若珊看着他,似笑非笑,“李子睿,你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吧?真的是恋人不成,连朋友也做不了?”

“若珊。”李子睿冷冷看她,“我觉得我们的事情,上次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如果我是来道谢的呢?”冉若珊扬眉,勾勒出他曾经熟悉心动的妩媚,“再说了,你真就不打算让我进你家门儿?这样一副样子,让你的邻居同事看到,恐怕会更不好吧?”

说罢,还未等李子睿回应,她便挺身迈进了房间。李子睿“哎”了一声,刚要拽她说话,身后突然响起了开门声,回身一看,邻居正有些八卦地看向这里。

总不能让别人看笑话,李子睿反身一踢,将门重重关上。

“找我有什么事情?”李子睿看着冉若珊,语气冷淡,“如果真的是道谢什么的话,那就不用了。上次的事情,只是举手之劳。”

可冉若珊非但不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还有些放肆地扫视了一圈儿客厅,最后将视线定格在一堆方便面渣的茶几上,轻笑:“你周末一个人在家?”

“冉若珊,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李子睿抱肩,眸光寒冽,“如果你是来说谢谢,那么好。我说不用谢,你现在是不是就可以离开我家了?”

“子睿,你现在生活得很不好。”冉若珊敛起笑意,可目光却依然是轻飘的,“你上次和我说,你和你的妻子很相爱,可是没有一个妻子,会在周末的时候将老公一个人留在家里,还有这个。”她指指那些方便面袋子,“以前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最讨厌的,便是这泡面的滋味儿。”

“那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李子睿勾起唇角,似讥非讥,“冉若珊,第一,我生活得很好。第二,我生活得好坏与否,也和你没什么关系。你有这关心我的工夫,还不如去体贴一下你家老骆。”他轻笑出声,“那个男人,如今比我更有资格去让你关心。”

“子睿,你没必要这么刻薄。”

“我只是觉得你在选择了那一条路走下去之后,又重回旧途寻找前一个男人,难免有点不明智的意思。”李子睿退后几步做出“请”的姿势,“若珊,我是有家室的人,即便你来我这里你家老骆不在乎,可是我们家颜希晓,却不是那么大度。”

“所以,希望你离开。”他的笑容慢慢加深,“冉若珊,我们两两成家,已经没什么关系。何况,”他的目光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之上,“你还怀了别人的孩子。”

冉若珊眸光突灿:“李子睿,你竟是介意这个……”

“你多想了。”看若珊仍是不动,李子睿干脆先走到门边,“我在乎的,只是我的名声。一个怀孕的女人与男人同处这么久,而且还是前恋人的关系,传出去,总是不太好。”

冉若珊凝视他良久,眼中突然浮现出一抹笑意,那抹笑意苍白得似是透明,闪耀在他曾经爱极的眸子里,竟让他的心再一次揪紧起来。李子睿这才悲哀地发现,原来不管想让自己多么坚强,只要触摸到关于往昔的点滴回忆,似乎还是很容易感伤。

这便是他的软肋。

可能是被他一番冷言冷语真的触动了,冉若珊没说什么,果真起身欲要离开。李子睿深吸一口气,刚想拉起门闩,门铃突然大作。

意识到可能会是颜希晓,李子睿微微一怔。可没等他反应过来,冉若珊近前一步,突然将门拉开,下一秒映入眼眸的,便是颜希晓倏然瞪大的眼。

似是不敢相信眼前的情形,颜希晓的眸中划过几分错愕,但只是过了几秒钟,她便浮上笑意:“冉小姐。”她微微将头靠在门框,眼睛却看向一旁的李子睿,“我没记错吧?”

“颜希晓。”与希晓有些疲惫的状态不同,若珊则表现得落落大方。她伸出手,欲要与希晓相握,却被希晓不动声色地一挥,轻易挡了过去:“子睿,冉小姐要走了吗?”

提了提肩上的包,希晓自他们之间走进客厅:“我累得不行了,你就去送送她吧。”

李子睿看陷入沙发里的她一眼,微微地叹了口气:“好,我很快回来。”

将若珊送到楼下他便回家,自始至终,李子睿也没明白她这次找他的用意。在家里的时候还有几分纠葛不清的味道,但是到了该走的时候,分手反而异常利索。对于这个前女友,李子睿是越来越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可是他没余力揣摩若珊的来意和他们以后关系的发展走向,家里的那个女人,似乎更让他感到担心。

与其说他刚才对颜希晓与若珊的再一次相见有些局促,不如说,颜希晓刚才的样子,更让他无措震惊。

他从没见过她如此,第一次在公司见面,颜希晓便给他留下了特殊的印象。因为他是总部直调的副总监,其他人对他难免有几分敬畏态度,唯独这个颜希晓,性格总有些大条,大有他是市场部她在策划部,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后来她说,她的直接上司并不是他,所以她也用不着对他卑躬屈膝。

再后来,他发现这个女人最擅长的就是蜗牛战术。一旦公司有个风险度超过40%的事情,她便会信奉自保的信条,不介入任何事情中。所以,在公司这么长时间,她虽然能力突出,但是业绩却总维持在一般水平。这样的人,说好听的是淡然,不争于世,说得刻薄点,简直就是固步自封,不思进取。

可是,不得不承认,这也是他选择她进行这个游戏的主要原因。实际的颜希晓,对户口渴望至极的颜希晓,面对这样的事情,必然会牢牢封口,而那样保守的性格,也会让此事办得稳妥得当。

再到最后便是现在了,与颜希晓结婚,他这才发现女人真的都是两面动物,颜希晓在公司看来淡然超脱,其实内心里却是个极其较真的女人。尤其是涉及实际利益,更是一点儿也不松口。可是到了现在,他也没那个立场说她,她虽说是斤斤计较,但也并不是毫无理智可言;虽说是性格有时候强了些,但也并不是无理找碴儿的类型;虽说是有时候过于迷糊了些,但这也总比那些善于耍弄心机的人要好。

所以,总结颜希晓这个人,还是优点大于劣势。得出结论:继续共处!

可是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出去了一趟,像是被蒸干了一样,脸色都是最黯然的青灰色?

慢步走到客厅,原本以为会在沙发中看到她的身影,却没料到颜希晓竟然不在。回头一看,她的卧室门是虚掩着的,李子睿刚要走过去问个究竟,只见她换好睡衣,抱着杯子走了出来。两人视线遭遇的刹那,颜希晓微微一怔,继而扬起唇角:“她走了?”

“嗯。”李子睿回身在沙发上坐下,“本来也没什么事情,她说,今天来是为上次的过敏道谢的。”

“哦。”低低应了一声,颜希晓到饮水机旁接了杯水便要转身回到卧室,再无回答。

虽然以前的颜希晓也是待在自己卧室的时候多,可是今天的她,似乎总有一些不对劲儿。看她又要折回卧室,李子睿终于忍不住对着她的背影,喊道:“希晓。”

希晓搭在门闩的手一停,转身看他,目光竟有一丝迷茫:“啊?”

“你怎么了?”他蹙眉问道,“好像有点儿不对劲。”

“哦,我没怎么。”她扯起唇角笑,“可能有些累了。”

说完,她便要再次转入房间,而李子睿却再次将她唤住,他顿了一顿,方才开口:“希晓,冉若珊来,我也并不知情。”

背影一滞,她并不回身:“哦。”等他再次启唇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她已经将自己关进了卧室,只留下“砰”的一声在他耳边回响。

这副态度,难道是对若珊来到家中的事情不高兴吗?

看着紧闭的卧室门,李子睿短叹一声,心乱如麻。

而希晓却无暇顾及他的情绪,作为市场部精英的李子睿确实有察言观色的本领,但是他有一点猜错了,她的确是状态不对,但却不是因为他。

今天去医院,原本是想做流产手术,将肚子里的孩子做掉,一了百了。可是正当自己已做好心理准备承受那些割舍痛楚的时候,术前检查显示,她子宫壁天生过薄,并不适合人工流产,一旦贸然进行,很容易造成子宫损伤,导致今后不孕。

颜希晓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竟被命运再一次逼到了死角。这一次同样是不由她选择,她就像是没有生命力的木雕傻子,只有承受,被迫承受。

天下没有一个女人不希望有孩子,即便是现在不想有孩子,那也是因为时机不对。可是若要掐断以后母子同乐的机会,那会是再残忍不过的耻辱。

颜希晓没有选择。

她只有将这个孩子生下来,即使与孩子的父亲再也不可能回归过去,她也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下去。可是,面对现在这种复杂的局面,即使孩子安然降生,她又该给孩子一个什么样的身份?绝不能让孩子与亲生父亲见面,可是,就忍心让孩子沦为私生子?

恍然间,她听到了客厅里李子睿的脚步声,一声一声,稳重而又规律。颜希晓坐直身子,猛然想起自己与那个男人奇怪的关系定位,他是她的丈夫,那么她肚子里的孩子,亦和他有了“父子”的关联。只不过李子睿如果知道了她有了身孕的事实,到底会如何反应?

错综复杂的关系仿佛结成了个疙瘩,以一种异常纠结的姿态出现在颜希晓的脑海里。她还尚未在这样的局面里彻底清醒,耳边突然响起敲门声,李子睿隔门唤她:“希晓,方便吗?咱们能不能谈一谈?”

希晓一愣,道了声“好”,起身走出去。

客厅里的电视已经关闭,李子睿坐在沙发上,右手执笔,微蹙着眉头看她。尽管已经不属于楚阳人员,与李子睿也无任何同事关系,可是看到他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颜希晓还是本能地觉察到公司氛围中那种习以为常的压抑。她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微笑地望进他深邃眸瞳:“怎么了?”

李子睿微一抿唇,深深看她一眼之后竟然短叹:“颜希晓,不管你接不接受,我都要先说声抱歉。”

希晓一怔,以为是他在就前天的事情做事后评点,看他如此君子风度,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没事儿,前天的事情,我也有不对。”说罢就转身欲要掏出钱包,“那个卡……”

原本就是那天看到他一副义愤填膺的派头才气不过收他的钱,也想当个惩戒。如今他姿态一下子降了下来,自己再咬牙不饶人难免有些泼妇情态。何况,关于她的有孕,不知道怎么说,也有些愧对于眼前这个男人。

可她的手还未触及到包带,李子睿便拦了下来:“希晓,”他看着她的眼睛,似勾非勾地掀起唇角,“我说的不是那个事情。”

“我说的,是若珊。”他扫了一眼茶几,颜希晓这才发现他们的合同正摆在上面,“虽然合同上说不能带异性来家里过夜,没说白天也必须执行此项制约。可是,凭照刚才的情境,我突然觉得有些对不起你……”

“没什么对不起的。”见他提起这事儿,希晓微眯起眼睛,想起刚才三人相见的表情。那一刻,冉若珊眼睛中分明显示出别样深意,如此的探究与专注,显然已经将她视作了假想敌人。希晓轻轻一笑,“我无所谓,不过你对不起的,应该是冉小姐。”

“我没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一切都是过去。”李子睿轻叹一声,“倒是你,合同签订之后,你与你的前男友无丝毫关系,而我却与前恋人藕断丝连,纠葛不清。颜希晓,想到这块儿,确实有些对不住你。”

李子睿不知道,颜希晓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的女人。若是与她针锋相对,他们之间的战争必然会升级成法西斯的态势。而如果是今天这般和颜悦色,她便会现出小女人的几分羞态,颇有些局促地掖掖耳边的头发:“其实,我也没朝心里去。”

她是真没往心里去,因为在那个时候,她满脑子都是怀孕的事情,根本无暇顾及李子睿与冉若珊的表情,没想到这么一副为他事而忧的表情,却被李子睿认为,是因他所致。

颜希晓有些心思难安,原以为市场部出身的李子睿是除了钱六亲不认的那种人,可是没想到竟也有体贴的一面,便越发底气不足:“我真的没想那么多。”

“我想过了。为了体现咱们的利益,合同可以改一改……”李子睿抽出合同,拿笔指着一处,“这儿,是不是加上一条?合同一年之内,一月不得带异性归家超过一次,对于特殊关系,括号,前男女朋友,应更加慎重执行。如果有特殊情况必须回家商谈,必须经过对方许可。未经许可而带异性归家,不仅要处以人民币500元的罚款,而且要向对方解释情况。”

他哗哗啦啦地说了这么多,一副在谈判桌上与客户谈判的气势,不免让颜希晓无所适从。她茫然地看着他,仿佛又见到了那个在事业上意气风发的男人,直到那声轻扬的“嗯”慢慢传来,颜希晓这才恍然回神。李子睿深幽的眸子烁然生灿,仿佛一眼便可以看到她的心里,希晓蓦然一怔,脑海里突然出现另一个男人的样子。

那个曾经与她无比亲密,却又再也不会重逢的男人。那个有着他的血肉,却再也不会冠以她丈夫名号的男人。

“希晓?”

听到李子睿轻呼,希晓强迫自己自记忆中苏醒,茫然看他:“啊,怎么?”

她神游太虚的症状是如此明显,李子睿简直哭笑不得:“没听明白?那好,我再说一遍。”

“啊,不用了。”颜希晓慌忙按住他执笔的手,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听你的,都按照你说的做吧。”

“真不用听了?”李子睿突绽笑容,竟有几分顽皮戏谑,“你就不怕我坑了你?”

“不怕,你人在这儿呢。”她也顺着他的心思打哈哈,“有人做担保,我怕什么。”

“嗯,好。”李子睿应了一声,俯身将刚才新加的一条附于旁边空白处。还未落笔,头顶突然传来颜希晓的声音:“李子睿,对冉小姐有孕这件事情,你什么感觉?”

李子睿执笔的手一停,却并不抬头:“我没感觉,我想现在有感觉的,应该是她的丈夫。”微微一顿之后,他突然看她微笑,“或许现在要是你怀孕,我会感觉更加明显。”

颜希晓一怔,继而嬉笑地看他:“我要是真怀孕了,你会怎么做?”

“没想过。”李子睿舒服地靠上沙发,慵懒地眯起眼睛,“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我向来不去想,与其成天乱七八糟地陷于无谓联想中,还不如保存实力,想想明天怎么赚钱。”

希晓心中一涩,只能干巴巴地维持笑意:“果真是个拜金分子。”

“是啊,也不全是拜金。只是利益在前,而这社会总是太过实际。”李子睿犹如饱经沧桑的老者一般叹息,“自从确定在J市落户的目标,这便成了我唯一的追求。其余的事情,我无暇想也没力气想。”

想要再说些什么,可终究怕触碰到他的底线,颜希晓附和着笑了几声,还是将那些话都吞咽到肚子里。她勉强自己在他的话中寻出些乐观因素,或许有朝一日知道她有身孕,李子睿也不会反应超常。毕竟他们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她即便是有了别人的孩子,也不是对他的情感背叛。而且他视金至上,或许对她的肚子里到底是谁的孩子,根本不会去关心和在乎。

晚上,颜希晓又去下厨做了晚饭。这一场冷战以近乎诡异的结果宣告结束。前日的针锋相对和怒目相视,在和颜悦色的两个人面前似乎从未发生。李子睿大赞希晓厨艺好,却只字不提那日的冲突。到后来还是希晓忍不住,自包中掏出银行卡:“给你。”

“你不要?”李子睿微微皱眉,“我想了想,你说的倒也对,没有我,你确实不会有丢工作的危险。”

既然他体现出了大度体贴的一面,希晓遂也充当君子:“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如果我不粗心,你也不会受人威胁。”

“那……”

“不会让你一点责任也没有的。”希晓笑着将卡塞到他手里,侧头做出思考状:“这样吧,你一个月给我1800元就好了,半年为期。如果我半年还找不到工作,那就不是你的责任了,如何?”

李子睿眸中掠过一丝光芒:“你这样能行吗?”

“没什么不可以的。这就当是你对我的最低生活补助。”颜希晓站起来收拾碗筷,“假设有一天吵架,我可不想被你说成是讹你钱财。”

“好吧。”听她这样说,他也点头,却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一把扯住她的胳膊,“我突然想起来了,你要是想回楚阳,或许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怎么说?”

“你虽然是在策划部工作,但却是整个市场部甚至是楚阳的功臣。”李子睿皱眉道,“这次事情是在天宸出的,我想,凭你的资历与私人经验,要是在嘉泰肯定就不会有这个事情发生。希晓,我找个空和你找一下孙培东,以嘉泰的业务为筹码,说服他将你重新召回公司,怎么样?”

希晓愣了一下,突然苦笑道:“谢谢你,恐怕我,不会是那么重要的。”

“不重要怎么会在当时拿下这么大个单子?”李子睿越说越觉得此事具有可行性,眸中甚至因此泛起了精光,“虽然我不知道你与嘉泰是什么关系,但是如果你向孙培东说明与嘉泰的利益因素,他怎么敢于拿嘉泰冒险?或许,你还可以找找嘉泰的老总,据我所知,这几年,他们的高层人事变动并不是很大。你以前认识的人,现在还应该有一部分官居要职,让他们为你说几句话,以以后的业务为担保,应该不是难事。”

希晓没有停下收拾碗筷的手,仍是回以浅笑:“这件事情以后再说吧。”

“希晓,这件事最好要趁快进行。”看她漫不经心的样子,李子睿不由急道,“一旦真有人彻底接手了嘉泰的业务,你那时候的角色便会是可有可无,便对孙培东起不了威胁了。”

“我也不太想回去。”希晓突然侧头,定定地看向他,“以前我也觉得楚阳很好,工资待遇什么的都不错,不失为一个好公司,可昨天我突然想明白了,我难过的,不是因为丢了楚阳这份工作,而是‘辞退’这两个字的定性,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赶了出来,而且是如此莫名其妙,毫无尊严。”

“可是,你知道被束缚的滋味儿吗?”

看着她眸子里透出的决绝,李子睿茫然摇头。

“就是被人绑着,老觉得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是别人的恩赐。”希晓慢慢勾起唇角,竟是一弯极其苍凉的苦笑,“所以,今天有个刑满释放的机会,对我而言,未必不是好事。”

李子睿并不明白她的意思,想要继续问她时,她只给了他单薄的背影作为答案。他恍然若思地看着整洁的桌面,心里突然腾涌起莫名伤感的感觉,原来他对历经那么长时间调查研究的颜希晓,却仍是只知道一些皮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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