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到来,屠夫收拾完毕,带领少年走进屋内。屋内正中央悬挂着羊头骷髅,点上一盏马灯,屋内泛起活色。少年惊奇地看到,在屋脚的一侧堆满了累累白骨,骨头破碎,分辨不出是人骨还是动物骨。
少年走近,好奇地打量着这里的一切。“不该看的不要看!”屠夫开口,关紧屋门,悄声说道,“这些年外面的事情也略有耳闻,难道你就是龙城少主龙承武?”
少年转过身,拱手作揖,“师叔!龙城有难,城中百姓请你回去。”
“发生了什么事?”屠夫急忙说道。
“大梁举兵征讨我龙城,龙城百姓殊死抵抗,双方损失过半,家父不幸身负重伤。”少年说道。
“又是大梁!”屠夫咬牙切齿,“我已经荒废武功多年,不再关心江湖的恩怨纷扰,恕难从命。”
“而今,你欠流沙城主钱财,即便想回又怎可轻易脱身,先不说你能否走得出这流沙城,即便走出,江湖上说我龙城吃霸王餐,污我盛名!”屠夫说道。
少年有些慌张,说道,“那可如何是好?”
“流沙城以沙围城,流沙薄如蝉翼,凡是踏进流沙的人均被流沙埋没,千百年来概莫能外,不知有多少人踏进流沙,都成了沙漠野物的餐食。”屠夫说道。
“为何我来的时候,没有陷进沙漠!”少年不解。
“流沙城主有令,年不满十四岁的独孤勇士可以免遭一死——免于陷进沙漠。”屠夫解释,“现在定居于此的,都是江湖高手,城中有规矩,不问以前是何门派,有何武功,能有幸到此的人都是缘分,要安放心灵,不怒不燥。”
“沙漠通往流沙城的路上有无数的暗坑,蓬蒿虚掩其上,只要流沙城主触动机关,或者年满十四岁的人不小心踩到暗坑之上,必死无疑。”屠夫解释。
沙漠中的夜晚,繁星漫天,和风吹过,沙子发出缓缓声响。“流沙城也不是什么君子之地,今日那城主故意为难于我,何故?”
“你吃了牛肉,给不起银两,怎么是为难?”
“那一匹马,总能换得一点肉吧!”
“都说了,马不值钱。”
“那,腿上的短刀呢?”
“那是我龙城的命门,怎可轻易与人?”
“那我就只能呆在此地吗?”
“钱财那等俗物,只有流沙城主一人占有,此地购买物品多以物易物,城主今日故意刁难与你,自有他的道理。”
“什么道理,想看一个小孩子的笑话吗?”
夜深,少年与屠夫不紧不慢的对话。“若想走出流沙,唯一的办法就是打败流沙城主,可这谈何容易,看见刚才的累累白骨吗?”屠夫接着问,“这是动物的尸首么?”
“难道还有人骨?”少年不寒而栗。
“没错,一共有五具。这是流沙城百年来闯进来的五个人,不幸的是均死于屠夫的手下。”
“师叔,是你!”
“我不是师叔,我是屠夫!”没等少年说完话,屠夫抢在前面说道,“都是你那可恶的爹爹,把我逼出龙城!”
屠夫声音低沉,不怒自威,像是在喉咙里拉扯的锯子。“师叔,我亦听城中长老说过你与家父的过节,可这都过去这么久了,不该放下了吗?”
“如果不是我当年苦练内功,学习了师傅的龙城绝学——龙飞在天,今日你怎可到流沙来找我出山?也好,既然你来了当个屠夫也好!”屠夫说道。
眼前,这个十二岁的少年心智发育逐渐成熟,没有了胆怯与忧虑。屠夫心想,果然不愧是我龙城的少主,转念一想,少年与自己又有何干呢。
“我才不想当什么屠夫!”少年急切地说道。
“流沙城主有令,凡是私闯流沙城的均免不了一死。虽然能活着闯进来,但没人保证活着出去,除非你能战胜流沙城主。”屠夫说道,“以你区区弹丸之身,想战胜城主简直是天方夜谭。城主把你交与我屠夫,什么意思,你懂吗?”
少年噤住了声音,半晌有了哭泣的声音。“想不到你是这样的师叔?妄称我龙城忠义之士,看来你离开龙城是咎由自取。”少年的声音越来越大。
“我倘若不是被你爹小人算计,又怎可被逼走出龙城,罢了,都过去了。”说完,屠夫不再言语。
沙漠的夜,孤独的像流浪的孩童。远处,几声犬吠和狼嚎相互呼应。七彩流星划过夜晚,少年觉得流沙城是世界上最和谐、也是最残酷的,最声名远播、也是最蝇营狗苟的地方。
少年睁开眼睛的时候,太阳已经跳上楼阙。一路上的奔波和昨日突发的状况,让他有些憔悴。少年盘坐在蒲团上,双手抬起,缓慢的运气,疗治疲惫与创伤,这是走前,龙城长老交给他缓解疲劳的一门绝学。
面前的累累白骨又比昨天的多出来不少,骨头上带有未剔除干净的肉丝,骨头断裂处,有汁液流出,几只老鼠在欢快地咀嚼着美味,少年觉得恶心极了,胃中翻江倒海,胆汁胃液全呕吐出来。
“这都忍受不了,还想当屠夫,真是娇惯!”屠夫进来,怒呃,“真应该听城主的话,让你五马分尸!”
少年听到这句话,简直要惊叫起来了,说道,“你敢!”
“何不现在将我杀了!”少年以命威胁。
“为何留宿他一晚?”流沙城主七星周驾着红毛猎犬悄无声息地飘过来,“别坏了城里的规矩。”
“留着尚且是一个帮手。”屠夫嬉笑着脸解释。
“我看你是私心泛起!”七星周呵道。
“城里规定,不满十四岁的不杀!”屠夫辩解。
“那是闯来的路上,到了之后,就两样了!”七星周说道,“你自行解决吧。”说完驾着坐骑悄声飘走了。
屠夫知道,能让七星周亲自过问的,百年来不过几次。流沙城有昼不杀生的规矩,昨天夜里屠夫的恻隐之心,让少年侥幸多活了一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