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先锋舰队驶离圣特诺港。登陆舰队紧跟在后。
阳光从正头顶直射下来,满帆也不能遮挡出一丝阴凉,圣幕海峡的海水翻着金光,似乎要在这船底的摩擦中沸腾。他们看见对岸一排排黑点,艾林斯人早有准备。
对面划来一条小船,希望进行最后的谈判。
“我知道你们不敢动我儿子一根毫毛,如果你们敢,就会知道一个愤怒的母亲有多么可怕。我的条件只有一个,交出我儿子!”
“我们可以交出您的儿子,前提是您承认自由贸易组织。我们不能一直对圣特诺俯首称臣,有时候一点小小的报酬也是需要的。”
“天哪你们一点威胁的话都说不出来吗?威胁我!看看我怕不怕!”
“陛下,我是艾林丹的代表,言行需要符合艾林丹的风度。我们不是那种野蛮的文明,我们会好好对待您的儿子。”
“对了,这才叫威胁嘛,好了,在这里聊天有点浪费时间了,我回去准备一下,等会见!”
帕拉身披银甲,返回旗舰,小船也回到对面。圣特诺号角吹响,先锋舰队开始向前。
艾林斯舰队没有鼓声,没有号声,甚至没有旗语。一片沉静中,他们开始进行自己的战略计划:
前队小艇缓缓向前,在它到达舰载弩炮射程的同时,圣城舰队也进入了艾林斯后排舰队投石机的射程。一时间海面与天空被落石与纷飞的竹片覆盖,第一发结束后,艾林斯小艇接着右转,特意将航线变得凌乱,开始逃跑。
圣特诺舰队上的人睁开眼,发现自己毫发无损,对面的开始撤退,以为自己占据优势。
“长官,追击舰队还是准备登陆?”
“我们是先锋舰队,记住自己的任务,全歼艾林斯海军!”
小艇向着海岸开去,碎浪将海面变得模糊不清。它们频繁改变航线,像躲避着什么。
第一艘舰船猛烈地晃动了一下,它的尾部浮起一些木渣,撞上暗礁,船体正在下沉。
“后退!后退!”圣特诺舰船上的人喊着,但停下一艘船似乎从来不是那么容易。身边一些船开始剧烈颤抖起来,木屑随着船尾划过的轨迹漂浮在海面上。有的船剧烈下沉,有的船晃晃悠悠漂进前方的水区。
小艇冲上沙滩,里面的一部分人迅速奔向岸边,艇上的弩炮转了过来。
“奇怪,我记得这里是一片深水区呀?”舰长还在犹豫,舰船突然剧烈晃动,原来下沉的船体被无形的大手托举着上升——搁浅了。
“弃船!”
“弃船!”
几艘船只发出零星的喊声,小艇的弩炮和岸上的投石机开始工作。后面跟来的船被惯性挤进这狭窄的,人造的海湾,等待着进入粉碎机的命运。
“登陆!”
登陆舰向岸上驶来,藏在椰树丛中的投石机竖起修长的杠杆。一轮轮烈日被弹射过来,它们似乎是头顶太阳的无限个小分身,散发着光和热,被太阳控制着,落向圣城人的头顶。
这些分身没有减少太阳本尊的威严,船上的人感觉太阳更大,更热了。
人们被火焰附身,有的将它背在背上,抱在手上,他们被火焰或恐惧支配,在地上打滚。于是木制夹板上也全是火。
这时,圣城人对水的渴望被唤醒。他们脱下融化在身上的铠甲,跳向水中,有的人活下来,有的人没有。活下来的人绝望地看向后方,圣幕海峡变得无比宽阔,家似乎很远,而前方长满椰树的陌生海岸又近在咫尺,似乎充满希望。
他们艰难地游向那里,完成了任务,登陆成功。可是下一瞬间,他们后悔或者庆幸自己脱了铠甲,扔了武器:
艾林斯盾兵排成一排,覆盖了海岸,他们的盾牌遮住了他们的脸,遮住了后面的一切,盾牌上的刺瘤闪闪发光,有的带点血。
战死,或,被俘吧。
“她还好吗?”摩伏斯,因斐那对着最高传令官说。
“她逃出来了,人没事。”
“呼——”他长舒一口气,“之前他们不敢动普拉图斯,现在他们没必要了。”
普拉图斯正和他同母异父的兄弟谈天说地,根本没意识到出了什么事。
第二天早上,圣城港水闸上的瞭望塔发出警报,艾林斯舰队正在靠近。近几十年里水闸第一次缓缓关闭。
瞭望塔上的加里尔斯M型投石器高耸入云的三角形支架开始缓缓转动,第一次发射抖掉塔尖的一层灰尘。
加里尔斯投石机的射程和投射石弹的重量成反比。那一发射出一颗拳头大小的石丸,以高速飞向艾林斯舰队双体船的一侧,贯穿夹板和船底——艾林斯特殊工艺,发白的强化木板能挡住阿瑞斯的弩箭——留下拳头大小的洞,海水涌入船舱,那艘船开始侧倾。
艾林斯舰队比想象中要多,要庞大。一艘战舰携带投石器,只需要十个人就可以驾驶、发射投石器和制式床弩。还可以携带两百名弓箭手或士兵,或是五百名矮奴……
舰队向城墙投掷石头、燃烧的干草团和矛头,偶尔矛头插在上面,大部分被弹开或滑落到海里,激起大量水花和蒸发的白烟。他们很快意识到这只是浪费石头、茅草和矛,于是专心研究风向,希望更快到达城墙下。
圣城守军精锐已所剩无几,剩下的人马上组织起来,在箭头上沾油点火,根据高度优势向下射击。
火矢啪啦啪啦如雨点打在船上,插在强化木板上,暗自熄灭,射穿帆布,万面风帆开始燃烧。
舰船上的投石机和阿瑞斯弩炮再一次开始射击。在海战攻城前期,先锋舰夹板被清空,船上的塔楼会有弓箭手清理城墙上没有保护的人。
伴随着风声,烟味代表有东西在燃烧,一颗飞弹撞上加里尔斯的一根支架,支架折断,巨大的横木和金属零件从天而降,翻落到墙后港区的水域,溅起的水花让船上的艾林斯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一整年交的税打水漂了。”不知从谁那里冒出一句话。
先锋舰队评估城墙损毁状况后,发出难以察觉的信号,三座楼船出现在阵前。底仓的矮奴划动比自己长三倍的桨,让楼船向前撞去。瞬间,这三座楼船吸引了所有从墙上射来弓箭的注意力。
另一边的加里尔斯正拼命转向瞄准楼船,转向速度太慢,跟不上。城墙上的弩炮射出矛头刺穿木板……一颗巨石从墙上扔下来,砸在楼船船体一角。那一角粉碎,海水灌入,楼船侧身翻在海浪中。
剩下两艘撞在城墙上,船体剧烈振动,城墙纹丝不动。楼上的小窗口扔出铁钩,让楼船固定住。楼顶正好比墙头高一小截,活板门打开,卡在城头锯齿型的缝中,几名开拓兵冲下来,提着盾牌在墙上横冲直撞。
运兵船排成两队,相继撞上楼船和前一艘船的船尾,有牙机自动卡死,士兵源源不断登上楼船。
两侧的加里尔斯发射最重的石弹,打翻一艘运兵船,后面的线路瞬间瘫痪,他们开始忙于扒开前一条船的残骸,好让后面的船对接。另一条线路的塔楼被石弹击碎,石弹贴着墙飞过去,击垮塔楼后在墙上砸出一个大坑。
帕拉带着更多军队赶来,她身披银甲,腰上还缠着绷带。在她的带领下,圣特诺守军死守瞭望塔和塔上的加里尔斯,将失守的城墙围在中间。
“嘿,你说为什么他们会进攻这里!”她拉住她的参谋。
“他们想以这里为起点,占领我们的城墙系统,从而开城门……”
“把墙毁了,快点!”
“向墙上射击——”
加里尔斯M型缓慢转向,石料从身后源源不断运来。艾林斯人似乎没有意识到,几个开扩兵正扛着门锤想撞开瞭望塔的门,成排的人站在后面等着。
巨大石弹从天而降,砸在墙头上,沾上一坨黏糊糊的肉酱后,滚到一边,落在海里,砸出水花,原地留下散发腥臭味的大坑。
几个开扩兵还在一遍一遍撞着门,就像僧人敲着木鱼或钟,在艾林斯人内心深处,微小的不安感像跳蚤啃食头皮一样让人发痒抓狂。
“咚!”又是身边一片人消失,在他们原先站着的地方留下一个血腥的大坑,不安感翻倍。
撞门的人被扔下来的石头砸死了,接着又是一声“咚”,他们控制不住了,随着内心从没感受到的恐惧,一溜烟挤进楼船。楼船的顶层超载,摇摇晃晃要塌下去。有人跳回海里,当然,没有生还。
“第二天就打过来了!”因斐那接到消息,猛然站起,惊慌地看着传令官。
“圣城成功守住,艾林斯撤退,她没事。”
“哦,早知道就派兵去了。”
“陛下,如果现在两方势均力敌,王子作为筹码是不是会再次被艾林丹所重视?”
传令官看着因斐那缓缓坐下,他老了,头发失去往日鲜红的光泽,不论怎么洗都像有一层灰,还伴随着大把大把的脱落。
“不,普拉图斯比起是筹码,其实更像是借口。艾林丹的实力已经远超我们想象,而且他们还很会隐藏,你知道他们的王宫在哪里吗?”
“不知道。”
“没人知道。他们不会害怕我们的……和圣特诺结盟吧。”
“陛下,来信中夹着一张纸条。”
因斐那接过纸条,那张纸很小,出奇地薄,让人感受不到自己正捏着它——艾林丹工艺,特制的。
它上面写:单独向我们宣战,不然你的儿子会得到“妥善照顾”。
“这原本藏在送到圣城的威胁信里,跟着战报寄过来是她十分冒险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