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坚将壶中的水放满,抬起头看向丘处机:“师父,您是觉得那条河忽然出现异象,是有什么问题吗?”
丘处机点了点头:“若只是正常的河道堵塞引起的水流泛滥,应当不是什么难以排查的问题,不过听镇海公所描述的事例,总觉得其中有什么蹊跷古怪,总归看一眼对我们来说没什么损失,若能找到原因,既帮了镇海公大人的忙,也是给铁木真提前献一份大礼,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丘处机一向冷淡,从不特意讨好他人,他说这话也是在同大伙儿说笑,除了后知后觉的巴图之外,查干巴拉也没有理解丘处机偶尔的幽默,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向丘真人,仿佛自己听到了什么大事件一样新奇。
刘仲禄倒是不介意丘处机这么想,换句话说,他巴不得丘处机能够在大汗面前刻意表现出几分“讨好”的意思,外人喊他活神仙,他本人也真有几分仙气,就怕他的“不近人情”会在大王面前生出事端。
刘仲禄:“神仙既然想去,那我们便去瞧上一瞧,若真有什么情况,届时还要劳烦神仙出手相助哩。”
丘处机接过道坚端来的茶水,淡淡的茶香扑鼻,他的心情也甚好,笑着回道:“刘使者客气。”
他们说说笑笑的时间里,月亮高高挂起,今夜有两间屋子,刘仲禄便带着自己人到另一间较小的屋中歇下,而丘处机带着他三位徒儿再打坐了一个时辰,才终于睡下。
在打坐的时候,真悟悄无声息地打了个盹儿,这会儿终于可以安心睡觉,头脑反而亢奋了起来,他闭上双眼努力让自己睡着,昏昏沉沉中过往的经历如画幅般在脑海中闪过,从他幼年在长春宫中调皮玩耍被师父惩罚,到西行以来种种的困难险阻,大量的画面充斥了他的脑海,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醒着还是睡着了,真悟始终无法睁开双眼,忽然喉间生出一股被淹没的窒息感,仿佛沉溺于河水之中,挣扎无果。
“真悟,快醒醒,真悟!”见真悟双手掐着自己,不断挣扎的举动,道坚急得直接一掌扇在他的脸上。
这一掌终于将真悟扇醒了过来,他忽然瞪大了双眼,松开了紧紧掐住自己脖子的双手,大口大口地拼命喘气,视线从四处昏暗的湖水环境中恢复了光线,渐渐看清了眼前人。
丘处机与奎安正坐在他身旁,道坚从他身上挪开,见他欲起来,几人便合力将他扶起。
丘处机关切问道:“感觉怎么样,没事吧?”
听到师父熟悉的声音,真悟逐渐从方才的梦境中回过神来,他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平定呼吸之后却没有直接开口,只是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无事。
奎安被他方才自虐的行为差点吓到,见他此事无事,才终于开口问道:“二师兄,你这是做噩梦了?”
真悟依旧点了点头,顿了片刻,这才开口道:“梦见自己溺水了,喘不上气。”
见他终于开口说话,奎安脸上担忧的神色褪去几分,半开玩笑道:“你把自己的脖子都掐红了,能不喘不上气嘛。”
真悟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果然隐隐作痛,原来是梦中自己掐了自己的脖子,这一动作,他才发现自己发了一身大汗,浑身湿透,还真像是溺了水的人。
道坚从他身上跨过,下了榻:“师父,真悟应当是梦魇了,我去打盆水让他擦擦汗。”
丘处机点了点头,又嘱咐道:“他发了一身大汗,你烧些热水来,免得受了凉,遭罪。”
道坚点了点头,便走出门外,在他开门的瞬间,屋外的阳光照入,真悟这才发觉原来已经天亮了。
因为真悟一早发生的意外,他们这一日起的特别早,查干巴拉一向浅眠,在听到隔壁屋的动静之后醒来,正好撞见刚从屋内走出的道坚,听道坚解释了真悟的情况之后,二人便一同去伙房烧水,随后不久,刘仲禄与巴图也都起了个大早。
当真悟用道坚烧好的热水擦了个澡,重新从屋中走出的时候,大伙儿已经简单用过饭。田镇海竟意外出现在他们的院中,他们相互客套了继续,镇海公便直奔主题:“各位若已准备好的话,这就随在下一同前往伊犁河一探究竟吧。”
丘处机点头:“有劳镇海公带路。”
奎安贴心地给真悟带了两张烤饼,他们一同出了府邸的大门,门外的马车已经在候着。
看到田镇海所准备的巨大豪华版马车的时候,大伙儿心中皆是一惊,道坚心中感叹:富甲一方的商人做派就是豪爽!他们一边忍着发出惊叹,怕显得没教养,一边在田镇海的带头下依次坐上了马车。
丘处机一行七个人,在加上田镇海,一共八人,坐在这豪华的车间之内,竟丝毫不拥挤,甚至还有再容两到三人的空间,而用于拉动马车的马匹足足就有八匹,用于驱马的马鞭都特别长,在车夫的一鞭指挥之下,八匹马竟乖巧地同时抬足,马车便瞬间被带着向前驶去。
车厢内配备了点心和茶水,真悟干嚼烤饼正觉得口干,伸手摘了两颗葡萄润喉,甜丝丝的味道使他忘却了一早发生的噩梦。
八人坐在车中,马车飞快地在镇海城的街道上奔跑着,真悟掀开车帘,只见过路的行人对这辆格外扎眼的巨型马车丝毫不在意,看来这辆马车不是田镇海偶尔拿来,用于待客接物的摆放品。
聊天的时间里,他们很快便望见了伊犁河河岸边上所围筑的土墙,因为墙面的隔档,他们没能看见伊犁河此刻的模样,待马车接近后,有士兵前来接应,田镇海带着众人从马车上走下,来到一处阶梯,向众人介绍道:“因为先前河水泛得太过厉害,许多接近河边的人都遭了不幸,变索性在此筑了堵墙,既能阻挡水势,又能避免百姓靠近造成误伤。”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带头领着众人往梯上攀爬,用于堵伊犁河的土墙建的很高,但看得出墙面并不算太厚,可以看得出是临时建筑的工程,但为了方便观察每日的水势,田镇海特地设立了一处塔楼,可立于高处观望墙内的河道形势,也正是他们此刻正在攀爬的建筑。
田镇海首先到达塔顶,其他人随后而来,没有了土墙的隔档,伊犁河的全貌映入众人眼中,却不像他们所想的那样,伊犁河清澈的河水在河道中静静地流淌,完全不见丝毫河水泛滥之势。
巴图靠在檐上,不得其解:“镇海公不是说伊犁河现下河水泛滥吗,怎么丝毫不见水灾之势,反倒是一片宁静祥和之态啊。”
奎安与刘仲禄的眉间同样写满了疑惑,却见道坚向外探出半颗脑袋,向河道上空张望了一眼,便被田镇海急忙拉了回来:“小心!”
他特意提醒道,道坚微笑着摆了摆手:“我无妨。”道坚再仔细看了几眼,这才道,“你们不觉得,这条河安静得有些过分吗?”
真悟心中略有几分猜测,但他还是想听听大师兄的意见:“大师兄此话何意?”
道坚指着岸边残破的杏树,道:“河道两边有不少植株被淹过的迹象,可见镇海公说这里发生过水患的事情不假,而如今伊犁河恢复了平静,可是河流上方竟连一只鸟都不曾见到,且看士兵们却始终不敢靠近,镇海公更是在此筑起了围墙,可见,这条河是会主动攻击靠近的活物。镇海公,我说的可对?”
没想到丘处机的大徒弟仅看了两眼,便将情况猜得大差不差,田镇海的面上显露出几分惊讶的神色:“不错,你说的很对,这条河似是有了生命一般,一旦有人靠近河岸边,便会引得水势汹涌而起,瞬间将其卷入河底,但只要保持一定的距离,它便安静地像从未发生过任何异常一样。”
丘处机微微叹了口气:“那这么说来,想要引出河中之物,必须以身试险啊。”
田镇海微微一愣,急忙上前拦在丘处机身前:“神仙不可啊,事发至今,在下从未见过能有人顺利逃脱,在下带你们前来观看,并不是为了借助各位的神力,只是想让各位看清楚形势,就算是绕点远路,大汗也不会怪罪各位的。”
当田镇海意识到丘处机有心试探之时,他便产生了几丝动摇,一方面他的确很想解决伊犁河水患的问题,但另一方面,他不确信丘处机究竟有几分把握,若是为了此事将丘神仙牵扯进去,只会得不偿失,简单的判断之后,田镇海及时出手,将丘处机拦了下来。
可偏在这时,真悟主动请缨道:“师父,不如就由我替您去瞧个究竟,你们可要做好准备来救我啊!”
真悟说罢的同时,便抬脚从塔上跃下,根本不给他人留任何拦他的机会。
“真悟!”道坚当即伸手想去抓他,半个身子都出去了却被奎安与巴图急忙抓了回来,此刻真悟已经接着木塔上参差不齐的木杆成功落地。
兴许是他离河岸边尚有些距离,他这一跳,伊犁河竟丝毫没有动静,但此刻塔上的人都不太淡定,道坚被奎安与巴图二人紧紧拦住,他回过头看向丘处机,急切地请求道:“师父,让我同真悟一起去吧!”
田镇海被真悟突然的举动吓得不清,他连忙道:“不可不可啊,快让你那位师弟回来,再靠近就没命啦!”
他们激动地乱作一团,丘处机却依旧云淡风轻:“没事,就让真悟去瞧瞧,如有必要,贫道自会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