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城的百姓们仍记得,他们曾经生活在一座富饶而又平静的城市,虽然这座城与世隔绝,他们自给自足,自得其乐,在这里充满了祥和与欢乐。然而这份宁静,在五年前的某一天,忽然被打破了……
“将黑风炙交出来!”
“交出来!交出来!”
“黑风炙你这个狗贼,快出来!”
“杀死他!杀死他……”
夜色逐渐吞没大地之际,城中依旧灯火燎燎,揭竿而起之士四处皆有,他们潜伏着,伺机等待着,任何可能的机会。
整整五年的时光,当黑风炙透过车帘,再次见到这座曾经属于自己的城市,已是物是人非,此番夺城,他势在必行!
失去了将领的侍卫散落在城中各处,他们不知前方的路在何处,那么多暴乱的奴隶都冲着宫殿方向去了,至今却仍未听到任何有关城主大人下落的消息,就连本该带领他们冥厢大人,至今也是下落不明。
刚从暴徒手中惊险逃生的小兵正躲在隐蔽的角落中,正手忙脚乱着,欲将一身往日彰显身份的军甲脱下,忽然一道黑影飘过,小兵猛然抬头却不见踪影,脖上一凉,寒光架上。
小兵急忙哀求讨饶:“大人,行行好,放过我吧,我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守门士兵,您要算账,就找大人去吧……”
“我就是你嘴中的大人,还不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了!”
感受到冰凉的剑气离去,小兵颤颤巍巍转过身来,眼前之人正是士兵统领冥厢大人,急忙跪地叩头:“大人,您可算出现了!”
冥厢将剑收起:“其他弟兄们呢?”
小兵为人也实诚,老实交代:“大人您不在,大家都逃命去了。”
冥厢早已料到,平静道:“那你可知,他们都逃到哪里去了?”
小兵略思片刻,点了点头:“我可能知道他们会逃去哪里,大人请跟我来。”
……
早在回城的路途中,真悟已是将如今的境况想了个彻底和明白,即便闹事的努力再厉害,将黑水城的势力彻底瓦解,想在短短时间内掌控这东西通商的枢纽之地,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最为牢靠的,终究还是当地人的支持和信任。
要夺城,需要重振势力,以“黑风炙”的名义,便能轻松得到城中显贵们的势力,所以这第一步,是要救出那些被奴隶所抓获的富贵人士。与其同时,冥厢必须尽快找回散落的兵力,重振士气,这样一来,便有了硬碰硬的底气。
可光有富人的支持仍旧不够,蛟龙精所扮演的城主之所以会被推翻,除了真悟这几个意外因素,更多的原因便在于他长期的压迫执政下早已不得人心,所以黑风炙此回想将政权拿回,必须说服所有人,重获民心!
计划在一步一步顺利进行,而黑水城如今的模样,在黑风炙的心中彻底点燃了一把大火。
……
绿意笼罩的花园小屋升起了一缕难得一见的炊烟,落英将发好的面团扯成片状,依次抛入正烧得滚烫的汤水之中,她在汤里放了些爽口的胡椒面,这也是早些时候花花一同带回难得的香料,只怕他压根儿没搞清楚这是什么,便随手塞入囊中,但对落英而言,倒是多了一分发挥的机会。
煮熟的面片随着沸腾的汤底不断沉沉浮浮,胡椒所特有的奇异香味不断溢出,正坐在院中发呆的道坚很快闻到了这股香味,不由心生好奇。丘处机攀上了这木屋的屋顶,此刻正头顶明月,目视城中方向,那里虽有冲天的火光,却瞧不出个究竟,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想什么,只是一言不发,笔直地站立着。
“神仙,我煮了些面片汤,下来吃点暖暖胃吧。”落英端了刚出锅的面片汤,站在屋下冲丘处机喊话,只见神仙脚尖轻点,便落地站在了她身前。
道坚与刘仲禄二人赶来,将落英手中的大锅汤接过,道坚客气道:“这么重的活儿,姑娘喊我们来做便是,真是太辛苦你了。”
落英微笑道:“不辛苦,都是我乐意做的。”她一边说着,一边拿了碗筷来帮忙盛汤,“花花带了些胡椒面回来,据说这是特别稀少珍贵的香料,我也是头一次做,不知道合不合适你们的胃口。”
道坚将接过的面汤递到师父面前,丘处机将碗凑近闻了闻,确有一股特殊的辛香味,送到嘴边呼噜噜喝下一口,胡椒瞬间刺激并微微麻痹了舌尖,这种奇特的味道不断刺激着唾液的分泌,不知为何瞬间开了胃口,丘处机没有言语,用筷子将汤里的面片,就着漂在汤水上的青头送入嘴中,筋道而又平淡的口感搭配上辛香的刺激之后,化作一股能量,为他们此刻的身心洗涤疲倦。
道坚与刘仲禄同样都被这奇特的味道所吸引,一碗面汤下肚,瞬间温暖了身子,道坚不由夸赞道:“落英姑娘可真是好手艺啊!”
落英将锅中剩下的汤舀进道坚的碗中,微笑道:“你们若是喜欢,不妨带我上路,天天都能吃到。”
怎么说着说着,又绕回了这个问题,道坚尴尬一笑,落英却不再提及,将舀剩下的汤底都倒入了丘处机的碗中,自己却起身收拾了碗筷,送去厨房。
等落英离开之后,道坚才终于松了口气,道:“师父,落英姑娘该不会还没放弃想与我们随行的想法吧?”
丘处机却笑道:“一直都是我们单方面拒绝人家,人家可没有说要放弃的意思呢。”
道坚惊讶:“那,那她是要缠着我们的意思吗?”
丘处机不慌不忙,将碗底的汤尽数送入嘴中,又轻轻擦了擦嘴角,起身道:“人是你师弟救下的,这事就等真悟回来再说吧。”
“等等,师父,您是说要将此事交由真悟来决定吗?诶!师父您别急着走啊!……”
丘处机端着碗筷同样向厨房方向走去,自己用的碗筷自己刷,这是他们全真教一向的规定,丘处机自然也不例外。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夜,道坚在简陋的床席上翻来覆去之时,丘处机始终没有离开过屋顶,翻滚的浓厚乌云遮挡了星星点点,天象异变,城中正是燎原之势。丘处机此刻虽身处这座宁静的花园小屋,心却随着城中的事态不断起伏。
道坚不知何时醒来发现神仙不在,便走出房外去寻,寻了一圈这才瞧见了屋顶上的人影,正望着东面,那遥远的火光似是映在他的面上,虽不知为何,他却潸然泪下,道坚轻轻坐到那藤席上,一言不发地陪伴着,直至天明……
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辰睡了过去,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忽然响起,将道坚从沉睡中叫醒了来,听门外熟悉的声音,正是随真悟一同进城的查干巴拉几人。
“来了来了!”道坚急急忙忙爬起身来去给他们开门,昨日他们离去之后,为了避免此地受到城中乱象的侵扰,他便将大门锁了上,以免滋生事端,没想到他这一个随手的动作,此刻却急坏了正在敲门的那几人。
“快开门,快开门呐!”
马哈木上前刚欲抬脚踹门,大门“吱呀”打开,道坚紧急闪避,这才躲过了马哈木的断子绝孙脚,道坚惊吓大喊:“马哈木!你往哪儿踹呢!道士也是有尊严的男人好嘛!”
大门总算打开,马哈木三人急匆匆进了门又赶紧将大门带上,外头门板上的藤蔓很快便生长开来,将整个大门遮挡了住,门内马哈木捂了道坚的嘴不让他再出生,三人紧紧贴着门板静听外头的动静。
很快,外头传来了一阵骚乱的动静,从零散不清的对话中可以猜出,他们似乎正在寻人,而这要寻的人自然便是躲在门内的这三人。藤蔓的掩护终究骗过了他们的眼睛,外头的人群在此驻足片刻后,终于离去。
等到外头彻底没有了动静,马哈木才终于松开了捂着道坚的手,道坚微怒,将他一把推开:“怎么就你们三人,真悟他们呢,发生什么了?”
巴图顺手接住了马哈木,又嫌弃地将他轻轻推开,这才向道坚开口道:“把老城主送回去了,也照着计划在城民们面前演了一场屠龙戏法,这会儿城里都闹翻天了。”
道坚不明:“那不是很好嘛,你们又怎么会被人追赶?”
巴图继续道:“那位老城主是重获民心了,可这黑水城忽然间又要闭城锁门,将我们这些外来闹事者尽数驱逐,一看我们的衣着打扮自然明显,就被追着赶着回来了。”
查干巴拉掸了掸身上的沙尘:“大致就是这样,没有时间了,快收拾行李,我们必须走了。”
“走?走去哪儿,还有真悟与奎安……”
马哈木:“这是真悟的嘱托,他说随后就赶来!”
道坚还没回过神来,头顶忽然一道身影落下,丘处机稳稳落地立于他身前,回头对道坚嘱咐道:“即使如此,还是快些去收拾一下,准备马上出发。”
道坚:“是,师父!”
虽然十分仓促,但道坚仍旧十分利索地干了起来,其实说收拾也并没有什么可以收拾的东西,他们不过暂借此地稍作休整,原来的行李物品全都丢在了最初借住的那间客栈,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多,根本无暇顾及。
如今他们没有马匹也没有干粮,唯一能做的便是带上足够分量的水,毕竟出了这座黑水城,在没有马匹的情况下,他们将面临严峻的断水危机。
正当大伙儿都忙着从花园的井水中取水之时,落英不知何时早已烙了一叠大饼,此时包裹好将其交由道坚:“我想着做些干粮早晚会用上,没想到正是时候。”
道坚感激万分:“多亏姑娘心细,没想到这回竟会走得这么急,也无法替姑娘找一处好的归置,今日就先跟着我们一块儿离开此地,再做打算吧。”
落英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对此并不意外,甚至让人觉得她早已料到一般,道坚忽然觉得这女子有些让人摸不透的神秘感。此时除了水和干粮,几乎就没有其他需要再准备的东西,情况特殊而又紧急,他们必须马上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