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时候,任桂花想起了蔡红英去年买的那套骨瓷餐具来。
自从蔡红英无意中提到那套餐具价值不菲之后,任桂花就一直把它们放到橱柜的深入,束之高阁,平时从来不舍得用,生怕一不小心弄碎了,惹得自己肉疼。
这次严澍第一次上门,她为了不失面子,破天荒的把它们给拿了出来。
担心严澍放不开,于是在餐桌上任桂花一直主动热情的给严澍夹菜,尽显着女主人的礼节。
严澍边吃饭边点头致谢,礼貌的承让着。
一吃完饭,她就抢着收拾碗筷,以期给小蔡的家人留一个好印象。
“孩子你坐着别动,让红英收拾就行。”
任桂花拦的慢了半拍,严澍早已起身,把几个碗碟撂在一起,拿在手上。
“还是我来吧。”
“我来吧。”
蔡红英的手上也端了几个。
她和严澍互不相让的想把对方手里的碗碟拿到自己的手中,谁知在争抢的过程中,不知谁的没有拿稳,突然有两个碗碟“吧嗒”掉到地上,一瞬间七零八碎、四分五裂。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有拿稳……”
严澍的好心办了错事,窘迫的面红耳赤,只好站在原地尴尬的笑着对着蔡红英连声致歉,手足无措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没事儿的,不就几个碗碟吗,家里多的是,碎就碎了,你又不是有意的。”
小蔡过来搂着她的肩,安慰她不用在意。
“没关系,你去沙发上坐着吧,我去收拾。”蔡红英也是一脸笑意。
任桂花心里疼着,想到自己耳朵上的两只大翡翠耳钉,脸上硬生生的挤出了几丝笑容:“人有生老病死,物有成住坏空,碎碎(岁岁)平安,碎碎(岁岁)平安。”
“是啊,这是个好兆头,碎碎(岁岁)平安呢。”蔡天林也在一旁笑着说。
看到大家丝毫没有记怪她的样子,严澍恨不得立马将功补过。
“哦,那——我,我去把那样碎片清理一下!”
严澍看到墙角有一把条帚,于是拿起,准备清扫一下地上碎的不成样子的餐具残片。不知道是由于她用力过猛,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手里握着那根塑料条帚的把,突然从条帚的头部那里断成了两截。
严澍拿着那根条帚把瞬间石化——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倒霉到家了。
小蔡在旁边看见了,赶紧过到她身边,关切的问道:“没事儿吧,有没有伤到手?”
“没,没有……”
“妈,你这是不是又在小商品批发市场买的便宜货?这些日常用品与大超市差不了几块钱,家里又不缺这点钱,不知道你省它有什么用!”
想到任桂花平日里的所做所为,小蔡忍不住埋怨道。
“你妈那人啊,就喜欢贪图小便宜,有一次我和她一起去买苹果,看到一家卖成箱的苹果,比别家同类的要便宜一半,我拦不住,她非要买,结果买回家一看,底下有一半都是烂的。她不舍得的扔,把烂的那部分削掉都让我吃了,还让我瞒着别告诉你们。其实仔细算算账,把扔掉的那一半算上,比别家买的还贵呢。给她说过很多遍便宜没好货,便宜没好货,死活就是不听。”
蔡天林一想到自己吃了一个星期的烂苹果,就开始犯恶心,再也按捺不住了,跟着揭发起任桂花的过往行径。
任桂花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她心里想着,这条帚我都用了快两年了,虽说把儿软了一点儿,但把握好手劲儿,还是挺好使的,怎么到了严澍手里就断了呢?断了就断了吧,还落得儿子老伴儿一阵埋怨。这儿子还没把媳妇儿娶进门呢,就一心扑到媳妇身上,真是把娘老子给忘一边儿去了。关键时刻老伴儿也不站在她这边儿,明白着向着儿子、严澍,以后她这一家之主还怎么立威行事?
她双手抱臂,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嘴里不阴不阳的说道:“你们爷俩儿说的是,我就是图便宜,买的条帚质量太差。以后啊,我买个金条帚、银条帚总行了吧?使都使不坏,放着还升值呢!”
一时间空气里开始充斥着剑拔弩张的火药味儿,就差一个导火索把它给引爆了。
“你说你这人,一点儿也说不得,我和儿子还没说你啥呢,你看你那阴阳怪气的样儿!”
蔡天林皱起眉头,用手指着她,音调一下子上去两个分贝。
“我怎么了?我怎么了?嫌弃我不好,你换个老伴儿去!”
任桂花从沙发站起来,双手叉腰,横眉怒目,如一只竖起脖子上的羽毛随时准备投入战斗的花公鸡。
“真是!年纪越大,说话越来越没谱了,咱们有事说事,别扯这些没用的,要是能换老伴儿我早就把你给换喽,当着晚辈的面儿一天到晚就知道胡搅蛮缠。”
“你!——”
在厨房里忙活着的蔡红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手上的水都来不及擦干,赶紧走出来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严澍一心想着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把责任一个劲儿的往自己身上揽。
“阿姨,叔叔,你们别,别吵了。都怪我,怪我做事情总是毛手毛脚的。我,我在家,我妈我爸都不敢让我干家务,他们说我是‘事故专家',洗个碗能把碗给摔碎了;扫个地吧,能把条帚把给撅断了;偶尔做一次饭,都能把房子给点着了……从小到大钥匙我都不记得掉过多少把了。还有一次,我上大学头一年放暑假回家,下了火车就搞不清方向了,把公交车给坐反了。本来我应该坐到西区,却鬼使魂差的坐到了东区……”
“哈哈……真的啊,自己的城市自己的家,你都能搞错,太夸张了吧……”
蔡红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呵呵……你这孩子真有意思。”蔡天林也跟着呵呵呵的笑。
任桂花拿着劲儿想憋着,但憋着憋着就憋不住了,嘴巴里“扑哧……”发出声来,好不容易鼓起的气球泄了气,一下子瘪了起来。
“今天……我本想着好好表现表现,谁知道弄巧成拙,还让你们二老因为我吵架,我,我,实在对不起了!”
严澍一边鞠躬,一边道歉。
“唉呀,跟你没关系,正好今天让你提前适应适应,我爸我妈经常这样,没事就喜欢抬抬杠,越扛还越粘乎,杠不过一秒俩人就和好了,你可别什么错都往自己身上揽。”
任桂花想起了耳朵上的翡翠耳钉,心跟着变得柔软了起来。这姑娘虽说做事有些大大咧咧、粗心大意,不过人倒是娇憨可爱,忽略她比儿子大四岁的事实,算是个儿媳妇不错的人选。
“严澍啊,确实不能怪你,我买的那把条帚质量真的不怎么样,太软了,不结实。我生怕他们使的时候把它给弄断了,就一直自己揽过来小心翼翼的用着。这不,把他们爷儿俩都给养懒了,一回家小的坐沙发上抠手机,老的就坐着那里看电视,没有一个人主动帮我打扫卫生。我呢,因为花了钱,还一直不舍得扔。今天正好条帚断了,也了了我的一桩心事,明天我就去超市买根好的,让他们爷儿俩以后帮我扫地!”
……
晚上,小蔡送严澍回家,两人手牵着手,在路灯下慢慢的走着,恨不得脚下的路无穷无尽,绵绵无绝的伸向远方,没有尽头。这样他们就能手牵手、肩并肩的一直走下去,走下去……不说再见,没有分离。
路灯下,严澍的眼睛如闪闪发亮的黑曜石一般,在镜片下发射出耀眼的光芒。
她望着小蔡,垂头丧气的说:“小蔡,我今天在你家是不是很丢脸?第一次上门'好戏'就层出不穷,而且舞台上扮丑的只有我一个人,简直丢人死了!”
“没有啊,我觉得你表现很好,展现了真实的你。我就喜欢这样的你,有时候聪明伶俐,有时候又傻里傻气,从来不去刻意伪装自己。所以,在我这里,你只需做自己就好,不用去费尽心思的想着讨好谁。”
小蔡搂着她,扬了扬了眉毛,笃定的说。
“小蔡,你真好!”
严澍把头靠在小蔡的肩上,吸着鼻子。
“怎么了?冷吗?”
说着小蔡轻轻的离开了严澍一点,想要把自己的外套脱掉给她披到身上。
“不冷啦,伦家只是有一点小感动的啦,可别脱,现在早晚还很凉,千万别冻感冒了。”
严澍赶紧按住小蔡要脱衣服的手,“希望你的家人能尽快同意咱们的婚事,我还想穿着好看的婚纱与简溶比美呢!”
“应该很快的。我妈那个人就是嘴硬心软,其实她比谁都着急看着我早点儿结婚。她身边好姐妹的孩子无论比我大的还是比我小的,都结婚了,还有一两个甚至都抱上了孙子,你说她天天看着能不眼馋吗?之前她没见你的面,总觉得你是大龄剩女,跟牛鬼蛇神一样恐怖,今天她见了你,我想就算说不上多喜欢你,但她的话里话外我也听出来了,肯定不讨厌你。我们再努努力,相信五一前后肯定能拿到结婚证。”
“这么一说,我就有信心了。过几天有空我就'再顾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