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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长相思兮长相忆——《摽有梅》

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

摽有梅,顷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

梅子纷纷落地,枝头上还有七成。有心与我交好的人哪,请不要耽误吉时。

梅子纷纷落地,枝头上还有三成。有心与我交好的人哪,请不要再等了,别耽误了今天。

梅子纷纷落地,用簸箕一一将它们收拾起来。有心与我交好的人哪,请不要再犹豫了,就趁现在向我表白吧。

梅子熟透了,争先坠落枝头,一颗两颗三颗……时间悄悄在行走,渴望爱情的心情也愈演愈烈。

天下没有掉馅饼的美事,爱情更是如此,灰姑娘也是主动穿上水晶鞋、坐着南瓜马车去参加舞会,才得以遇到真命天子。矜持没有错,只是有太多爱情毁就毁在矜持上。一时被动,时时被动,既然动了心,就不要藏着掖着了,以免错过良缘。

《摽有梅》大概是最早的一首表达女子恨嫁的诗了,看着大好青春匆匆逝去,恨不得昭告天下,那个爱我的人啊,快点出现吧。有感染力的感情,多是最平凡的,即便是作为局外人,看到这首《摽有梅》,也能读出姑娘迫不及待地想要谈一场恋爱。

梅子分三个阶段成熟,每一次都是大胆直白的表达,渴望爱、呼唤爱。常言生活在现代的人们拥有更加开放的心态,但在对待爱情的这件事上,或许是几千年前的人们更大胆奔放。她渴望什么,就诉说什么,毫不扭捏造作。千百年后的姑娘们,反而多了几分温婉含蓄,明明对他有情有意,却迟迟开不了口,隔着一张纸,在朦胧之间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试探着。

正是因为过于矜持,才会出现那么多友情之上、恋人未满的状态,没有走出那一步,就永远停留在朋友的关系,不能牵手,不能拥抱,至于你侬我侬的甜蜜,就更是奢望。或许我们都心知肚明,谁都在揣测彼此的心意,只是谁也没能鼓起勇气说一句“我们在一起吧”,直到最后错过了彼此,才知道爱情它曾经来过。

在爱情中,姑娘们讲究的是男方须主动,也常以男方是否足够主动来衡量他有几分真心。殊不知,这样片面的看法,足以在某些时候毁掉了原本属于自己的爱情。喜欢一个人,并不丢人,主动追求,也不丢人,为什么要隐藏自己的心事呢?想要爱,就去爱吧,男未婚、女未嫁,有何不可?

世俗对于爱情也存在偏见,看见哪家姑娘主动示好求爱,就觉得不值得推崇,姑娘家岂能如此厚颜。可是,爱情面前,男女也是平等的,追求幸福的权利是一样的,这在哪都说得通。所以,就不要用那些条条框框束缚自己,勇敢追寻真爱,爱我所爱,自己的感情自己做决定。

盛唐之时,有一位杜秋娘,作为江南女子,掩盖不住自身的秀丽与文采。十五岁时,遇到了镇海节度使李锜,李锜不惜重金将她买下,安置在府中做了一名歌舞姬。在一次表演中,杜秋娘为李锜献上了一首由她亲自谱写的《金缕衣》:“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总而言之,劝人莫负好时光。李琦心悦之,便将杜秋娘纳为侍妾。不得不说,这是杜秋娘自己争取来的爱情,她不再只是单纯献歌献舞的仆人,她也拥有谈情说爱的权利。

之后,唐德宗驾崩,李诵继位为顺宗,八个月后便将皇位传给儿子李纯,即唐宪宗。唐宪宗有意削弱节度使的大权,李锜举兵反叛,乱战之中被杀,失去依靠的杜秋娘只得听天由命,被纳入宫中,又一次回到了歌舞姬的身份。又是一次表演,杜秋娘以一曲《金缕衣》俘获了唐宪宗的欢心,便将她封为秋妃。郎有情妾有意,又是一段姻缘。

爱情是容不得等待的,所以有“有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有“求我庶士,迨其吉兮”,都是姑娘们的心声,爱我就要趁早,切莫误了终身。

温庭筠以一首《南歌子·手里金鹦鹉》,不惜笔墨,不敛才情,直白坦率表露了一位待嫁女子的内心独白。“手里金鹦鹉,胸前绣凤凰。偷眼暗形相,不如从嫁与,作鸳鸯”,她带着心爱的金鹦鹉,穿起绣着凤凰的彩衣,偷偷端详着他的样子,就这样嫁给他吧,就这样和他做一世鸳鸯。

爱情总是有诸多纷扰,外人看不真切,只有自己才最能体会其中的酸甜。想要爱与被爱的心情,也许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懂,但唱着“求我庶士,迨其今兮”的姑娘,盼着有人能牵起她的手,不问过往,不惧将来,就在今时今刻,共浴爱河。

文人向来儒雅,当他们爱上一个人时,感情同样热烈且持久,对感情的表达也不再委婉含蓄。

朱生豪是我国近代著名的翻译家,文采斐然,他写给爱人宋清如的情书,字里行间布满浓情蜜意:“我是宋清如至上主义者。我爱宋清如,风流天下闻;红颜不爱酒,秀颊易生氛。冷雨孤山路,凄风苏小坟;香车安可即,徒此挹清芬。我爱宋清如,诗名天下闻;无心谈恋爱,埋首写论文。夜怕贼来又,晓嫌信到频;怜余魂梦阻,旦暮仰孤芳。我爱宋清如,温柔我独云;三生应存约,一笑忆前盟。莫道缘逢偶,信到梦有痕;寸心怀夙好,常艺瓣香芬。”

“我是宋清如至上主义者”一句,直抒胸臆,他爱的是宋清如,他以宋清如至上。炽热的感情,没有半点隐藏。就是要直白地告诉她,对她的爱没有半分迟疑。

朱自清是我国近代的散文家和诗人,19岁时,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与安静少语的武钟谦结为夫妻,虽是包办婚姻,但夫妻二人的感情却牢不可破。可惜,武钟谦因肺病去世,留下朱自清与六个孩子相依为命。

为了生活能有个伴,朱自清在好友的劝说下应允相亲,与陈竹隐一见如故。她比他小七岁,毕业于北平艺术学校,师从齐白石,学习工书画。她活泼开朗,朝气蓬勃,与朱自清的亡妻武钟谦截然不同。陈竹隐没有因为朱自清寒酸老土的扮相而否定他,反而因他的才华而芳心自许。他们像众多情侣那样,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只是因为不在一处,往来有些不便,只好以书信传情。

朱自清写给陈竹隐的情书保存下来的有71封,一字一句都带着浓情,甚至可以称为“肉麻”。1931年6月12日,朱自清写道:“一见你的眼睛,我便清醒起来,我更喜欢看你那晕红的双腮,黄昏时的霞彩似的,谢谢你给我力量。”1931年8月8日,朱自清已经开始称陈竹隐为“亲爱的宝妹”,亲昵之情溢于言表,他俏皮地写道:“我生平没有尝到这种滋味,很害怕真会整个儿变成你的俘虏呢!”

陈竹隐也有过动摇和慌乱,如果接纳这份感情,就意味着要成为六个孩子的母亲,她自己还是个孩子,又该如何去应付未来的家庭生活。摇摆不定间,她刻意疏远朱自清,这让朱自清颇感苦恼,他坦白讲:“竹隐,这个名字几乎费了我这个假期中所有独处的时间。我不能念出,整个看报也迷迷糊糊的!我相信是个能镇定的人,但是天知道我现在是怎样的扰乱啊!”

“世上最美的情书,是你的名字”,说出这句话的人,一定热烈地爱着一个人,可以为之生、为之死。青春有限,爱情无限,若是能趁着正当芳华,无拘无束爱一场,也不枉青春短暂。正如罗丹所说,“真正的青春,贞洁的妙龄的青春,周身充满了新鲜的血液、体态轻盈而不可侵犯的青春,这个时期只有几个月”,如此之短,更应倍加珍惜。所以,她呼唤有情人趁早表白,不要辜负了这大好的年华。

在内心深处,无论是古是今,我们都怀揣着对情感的渴求,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够得一处感情的寄托,安放相思。只是,能够表露真情的人,却少之又少,大多数人都在等待中度日,等着一个人主动敲开她们的心房,等待着一个人主动将她们揽入怀中,从“摽有梅,其实七兮”到“摽有梅,其实三兮”,再到“摽有梅,倾筐塈之”,盼着念着,压抑着自己的真情实感,无人可爱,却只能叹息着。要知道,叹气声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

渴求爱,是人的天性使然,没有男女之分,也不该有男女之分。大胆去追寻自己的真爱吧,你的良人或许就在不远处,你的爱情或许就差你的一句表白。

在《甄嬛传》中,黄歇以一首《关雎》向芈月示爱,而芈月落落大方地以一首《摽有梅》回之,其心可表,其意可见。

席慕蓉曾写下《一棵开花的树》,流传至今,读来仍有所触动:“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他让我们结一段尘缘。佛于是把我化作一棵树,长在你必经的路旁,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当你走近请你细听,那颤抖的叶是我等待的热情,而当你终于无视地走过,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朋友啊那不是花瓣,是我凋零的心!”是啊,在最美丽的时刻,遇见你,才不算辜负我的美丽。

泰戈尔则以一首《我需要你,只需要你》吐露心声:“我需要你,只需要你——让我的心不停地重述这句话。日夜引诱我的种种欲念,都是透顶的诈伪与空虚。就像黑夜隐藏在祈求光明的朦胧里,在我潜意识的深处也响出呼声——我需要你,只需要你。正如风暴用全力来冲击平静,却寻求终止于平静,我的反抗冲击着你的爱,而它的呼声也还是——我需要你,只需要你。”

我需要你,我只需要你。所以,你在哪里?

听到我的呼唤后,请快点应答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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