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苏月朗的眼泪一滴滴的滴在夜明珠上,微弱的光亮更加清冷,苏月朗灭掉火折子,光线立马黑暗,苏月朗就那样安静的躺在地上,看着床板朦胧一片,想象着叶犹凉躺在这里都在想些什么,她一个人躲在这里的时候会不会怕?会不会觉得孤单?她,会不会哭啊?
天快亮的时候苏月朗才离开,苏风清正拿着圣旨在房间等他。
“去丞相府了?”苏风清坐在书桌前把玩着圣旨,看到苏月朗回来了便说。
“嗯,走吧!”苏月朗看见苏风清手中的圣旨,自然而然的喊他走,他真的一刻也不想停留的去证明叶犹凉还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角落里,虽然他心里已经非常笃定的相信她还活着。
“圣旨上说,魏公公全程陪同。”苏风清揉捏着圣旨,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月朗是虚弱着被抬进马车里的,一路上苏风清的手心冒着冷汗,拿着的书一页都没有翻过。
“哥,魏公公跟着的话我们就没有任何机会开棺。”苏月朗因为内力控制着,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如果这件事皇上知情的话,那我们怕是打草惊蛇了,皇上这是在警告我们。”苏风清放下被自己的手心汗稍稍沾湿的书说。
进入皇陵之后,他们便下了马车,魏公公跟在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守陵人领着他们进去,苏月朗的脚步声和心跳声完全重合在了一起。
一条冗长冗长的通道,侧面摆满了两排蜡烛,他们走到最里面,一个金丝楠木的棺椁安安静静的放在那里,魏公公挥挥手,守兵才离开,魏公公也识相的站在了门口。
苏月朗缓缓的走到棺椁边上,手颤抖着抚上棺盖,说:“叶犹凉,我来看你了,你一个人还好吗?很孤单吧?我来陪你了,我……很想你。”
苏风清站在旁边,紧握着双拳,努力的克制自己不上前去,不去和苏月朗一样毫无忌惮的诉说着对叶犹凉的思念。苏风清永远都记得那个雨天,叶犹凉离开之前,对自己说的话,保丞相府无恙。很多次自己也想像苏月朗那样什么都不管的撒手离开,可是一想到承诺过叶犹凉要替她保护丞相府,自己就没有办法挪动半步。其实苏风清也在无数个日日夜夜里问过自己,为什么一到下雨天心会那么痛?为什么一看到菊花茶就不由自主的想发火?为什么再也不敢看门被关上的那一刻?
你这是在怪谁?
或者……
你这是在思念着谁?
苏月朗语气轻柔的好像是在哄一个孩子,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吵醒她睡觉一般。
苏月朗看了看站在远处的苏风清,说:“哥,你来跟她说说话。”
苏风清下意识放开紧握的手,面无表情的走上前,稍稍点了点头,一边发动内力一边说:“我来看你了,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的,你放心吧!”
苏风清和苏月朗两人的内力相冲,立马能感知到棺椁里无任何阻力,显然里面空无一物,两人都眼神复杂看了一眼对方,苏风清说:“回去吧,别打扰她休息了。”
两个人回到尚书府的时候,景皓煜正在苏风清的书房里闲情雅致的翻看着他的书,看到他们进来院子之后才起身走了出去,说:“哎哟哎哟哎哟,尚书府的小公子咋搞成这幅鬼样子回来了?”
“草民拜见二皇子。”苏风清稍稍倾了下身子。
“免礼免礼,你这个弟弟在外面这么几年,就搞成这个样子回来了?啧啧啧……啧啧……简直不要太惨了啊!早知现在,还不如当初就乖乖的在尚书府做你的闲散二公子,苏尚书养不起的话,看在某人的面子上我也会救济救济你的啊!怎么也不会忍心让你这么……不忍直视。”景皓煜毫无形象的说着风凉话,好像苏月朗变成这个样子完全是被自己鄙视,嫌弃并且有些厌恶。
“景皓煜,你每日装作没心没肺的样子,累不累?”苏月朗翻了个白眼,好像完全不在意景皓煜刚才的那一翻话。
景皓煜刚才还一张看好戏的脸立马耷拉下来,说“怎么?装够了,你也不装了?”
“我们两能不五十步笑百步?有事就说,没事赶紧去赚你的银子,没人拦着你。”说完苏月朗头也不回的进了苏风清的书房,躺在他的竹编躺椅上枕着自己的胳膊,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自从苏月朗回来之后,苏风清就只能坐在书桌前的太师椅上,景皓煜一边没脸没皮的跟着进屋,一边还在身后喊道:“哎哟,不得了了啊,你这小子一声不吭的走了那么些年,一回来脾气就这么大了?明明小时候又傻又可爱啊!”
“有屁快放。”苏月朗随意从手边拿起一本书就朝景皓煜身上砸去。
景皓煜接过书,笑嘻嘻的朝苏月朗身上躺去,说:“往里面去点,躺着说才舒服。”
苏月朗虽然嘴里在骂他,还是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往里缩了缩。
“今日自你们进入皇陵那一刻,外面就埋伏了上百名暗卫,就等着若是你们发现了任何蛛丝马迹便直接让你们有去无回。”景皓煜一脸无辜的说着,好像就是在唠家常似的。
“你怎么知道?”苏月朗一脸震惊,他们两做的如此小心翼翼,难道是哪里暴露了么?
“小爷是谁?小爷我可是皇上最疼爱的二皇子,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景皓煜的自信一下子就被激发出来了,挑挑眉看了看侧躺在身边的苏月朗。
“那你……?”是知道她还活着吗?
苏月朗更加惊讶的看着景皓煜,怎么可能?若不是自己在民间恰巧看到了雪人,都不会往这方面想的啊!
“不用这么惊讶的看着我,我半年前才知道的,自从两年前我赚的银子越来越多之后,我的处境也不比你们要好。那个时候我才知道皇城就是一个无情的地方,而我的父皇更不会因为我是他的儿子就会手下留情,两年前,父皇就开始冷落我母妃,并且正在暗中清除我母妃的势力,后来小爷我主动把我七成的利润送进国库,父皇才放下戒心,以至于半年前我才培养出自己的势力,我开始关注每一个从皇城送出去的消息,有一次我们拦截了一个南飞的消息,暗卫传来的只有四个字—生辰快乐,我当时只是心存疑虑,只是有些猜想,但并不敢确定。”
景皓煜陷入回忆之中,大概半柱香之后才有开口说:“后来她生辰的时候我往她的竹林埋了一樽血凤凰,在挖坑的时候挖了一个小箱子出来,里面只有一块白布,我很好奇她这种只会埋宝贝的人怎么会直埋一块白布,而且还用盒子装起来,我拿回去用水泡用火烤,试过了很多方法都不行,直到有一次我喝了酒不小心把酒洒在上面,才显现出来文字,上面写着‘等我回来’,我才确定她没有死。”
“我在她的床下也看到过这四个字,所以我必须去皇陵确定,后来我跟我哥用内力发现棺椁里面确实空无一物。”苏月朗毫无顾忌的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全部都告诉了景皓煜。
“半年来我截获了很多送去南方的消息,很多都是现在的时局,我才想到或许父皇让她诈死的原因就是为了利用她达到什么目的,至少现在我还不知道是什么目的。”
“她?丞相之女,天晟国唯一的一个外姓公主,除了这些头衔她还有什么?目的?皇上他是糊涂了?需要依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还没有及笄的小女娃达成什么目的?你告诉我一个纨绔子弟她能干什么?”景皓煜的猜测一下子就点着了苏月朗心里的那把火,蹭一下暴脾气就上来了。
景皓煜对于苏月朗这过激的反应表示超级无语,白眼都快要翻上天了说:“苏月朗,你在外面流浪了四年,脑子没见长,脾气倒是翻了好几番,都是谁惯的?要是有一天她回来也是这个暴脾气的话,我们就要惨了。苏风清,听了好半天了,你没话说?”
苏月清本来低着头把玩着花草,听言便悠悠吐出一句话:“她出生那日,钦天监批命:一朝落地命生成,乾为天为金命,尊贵一生。”
“丞相之女,朝阳公主,必是尊贵一生,有什么好稀奇的?”苏月朗心里虽然清楚这句话代表着什么,但仍然不想面对这句话带着她的是什么。
“这倒是没有什么稀奇,稀奇的是她还在襁褓中时,皇上就已经许诺她皇后之位,你觉得这够吗?”苏风清放下手中的花草,抬头看向窗外,突然有回忆起那夜雨落,她胸前被染红的白衣,和她坚强转身留给自己的那一个背影,这么多年过去了,每每想起,仍旧……有些心痛啊。
“你说什么?她和景皓晨?”苏月朗再也冷静不了了,蹭的一下蹦起来,倒是把景皓煜好生的吓了一跳。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父皇许诺她的是皇后之位,并不是皇兄的妻子,你这个脑子真是……能不能不要这么天真无邪?”景皓煜耐心的解释,反而更加刺激苏月朗。
“哥,你也知道?”
苏风清终是把视线移向了苏月朗,还没开口,就被景皓煜抢了话去,说:“就你一个傻子不知道。”
苏风清低声的笑着,才又捂着嘴巴咳了咳。
天色渐暗,谁也不知道就在苏风清的书房内那两个时辰都发生了什么,为何二皇子景皓煜和尚书府刚回来的嫡次子苏月朗大吵一架后,景皓煜闭门三日,苏月朗再次离家出走,而尚书府嫡子苏风清为弟弟忧心病倒,整日以汤药续命。
吏部尚书苏承安接连被苏月朗所打击,气出了一口老血,卧床半月不起。
丞相叶奕桦好像突然开窍了,启程南下凤凰,去接夫人和儿子回家。
而丞相府那个不孝子苏月朗离开京城后便快马加鞭甩掉所有暗中跟着的人,再一次音信全无。
三日后,是夜,下着细雨,苏风清坐在窗边侧卧看书,可是手里拿着的书却未曾翻过一页,窗沿上放着的菊花茶冒着热气,一直到凉透了都没人去喝。
屏风后有了一丝声响,不注意的话只会认为刚刚刚好刮了一阵风。
“里间有干净的衣服,换了吧,别染了风寒。”苏风清透都没抬的说着,好像是在对着面前的书本说话。
片刻,景皓煜从里间走了出来,头发还有些湿润,毫不客气的拿着翻滚着的菊花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菊花茶,刚入口就苦的眉毛差点皱成了一字,立马扔了茶杯说:“苏风清,你好端端的在茶水里加黄连干什么?苦死小爷了。”
“你来干什么?”苏风清指了指桌上的水壶,示意他那是正常的茶水。
“苏月朗快马加鞭的话应该快要到凤凰城了吧?”景皓煜直接拿着茶壶喝了起来,才稍稍有所缓解。
“不出意外今日城门关闭之前已经到了。”苏风清干脆放下了手里的书,看着景皓煜说。
“苏风清,我今日才知原来京城里隐藏最深的人是你。怎么?都这么多年了,为何在我面前暴露了?”景皓煜从落地房内的那一刻,或者说他还没有靠近这间房的时候,苏风清就已经知道有人来了,而且很准确的知道是他来了,这种内力绝不是一个药罐子会有的,而且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开始,好像很久没有听到他撕心裂肺的咳嗽了。
“你是我们的敌人吗?”苏风清似笑非笑的看这景皓煜,景皓煜竟被这样的眼神看的出了一身冷汗,窗外一阵冷风吹过,冻得发颤。
“大冬天的,你把窗户开那么大干嘛?要冷死小爷吗?”景皓煜撇撇嘴,不情愿的说:“你们?怎么?不就是五年前见了她一面而已,就已经坚定不移的站在她那边了吗?”
“难道,你不是吗?”苏风清淡淡的抬手,把窗户关上后,景皓煜觉得整个人都暖和了。
“苏风清,你有没有觉得越长大越复杂,你就越发的怀念小时候的生活,也就越发的想念小时候自己身边的人。”突然正经起来的景皓煜好像是换了一个人,怀念过去的时光,也怀念着无忧无虑单纯的自己。
“我一直都是一个人。”苏风清淡淡的语气,好像是在说着无关痛痒的话题。
——吃饭是一个人。
——睡觉是一个人。
——开心是一个人。
——难过也是一个人。
景皓煜看着苏风清的脸,甚至是从未有过变化的表情,难以想象的是多少个日日夜夜只有自己一个人的生活是怎么过来的?或许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难过的时候没人安慰,开心的时候没人跟你一起笑,那该是有多孤独啊!
景皓煜心想如果是换成自己的话,估计早就已经疯了八百回了吧!这个人竟然还能活的这么好,果然不是人啊!
“苏风清,我警告你啊!你可不能是因为自己一个人太孤独了就喜欢上她,你可别忘了,你自己的亲弟弟可是为了她连命都能不要的。”烛火摇曳,景皓煜一阵恍惚,看着苏风清的眼睛都有了一些朦胧,但是景皓煜的脑子里突然飞过一些东西,并且被他迅速的抓住了,景皓煜蹭的一下站起来,跟苏月朗的样子如出一辙。
“那又怎样?”苏风清眼神如炬的看着景皓煜,景皓煜瞬间都觉得自己快要被一把火烧成灰烬了,他想回避这个眼神,可是自己的身体好像不受控制的定格在了那里,一动也不能动,这时苏风清终是站了起来,突然把窗户推开,背对着景皓煜负手看着窗外的雨,说:“你怎知我不是如此?”
一阵冷风疯狂的涌了进来,景皓煜冷了一个激灵,心里咒骂一声:老子明天不得风寒老子就是神了。
景皓煜赶紧上前推开苏风清,自己关上窗户,说:“行行行,你们都是疯子,你们都是大爷,你们都能为了她命都不要,那等她自己回来了,你们可要看好了,别让她再跑了。”
“你不打算去找她吗?”苏风清疑惑的看着景皓煜问。
“她是谁啊?谁还能困的住她不成?只要不是死了,她想回来的话早就回来了,无非是她自己不想回来罢了,我们现在只需要好好的扩充自己的势力,然后安心的等她回来就好了。”
景皓煜一番话说完,苏风清竟露出了数月来唯一的笑容,毫不吝啬的夸着景皓煜:“还是你看的通透。”
……
凤凰城。
叶梓翀清晨刚练完武在院子里休息,门房就跑了进来递给他一张纸条,写着:午时,万福酒楼。
“这人可有说他是谁?”
“回公子的话,他只说请公子务必独自前去。”
叶梓翀挥挥手示意门房下去,稍稍催发内里,纸条便化作粉末随风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