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苏风清震惊的看着朝阳的眼睛,真想从那双不管经历了什么依旧干净倔强的眼睛里看出点什么,可朝阳只是直视自己,从未有丝毫的闪躲,原来一直以来,在她的心里自己都是这样的角色存在啊!
苏风清苦笑,有什么比这更让人难过吗?
朝阳收回视线,握紧了拳头,转身离开,待苏风清回神时只看到一抹白衣衣角闪过,眼前的人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苏风清是在城门口追上朝阳的,清梦正从林间奔过来。
朝阳看见苏风清之后轻轻颦眉,并无言语。
倒是苏风清快步走到朝阳面前,说:“我是来讨要你曾欠我的人情。”
朝阳挑眉,十年前自己确实曾费尽心机的去拜托他保全丞相府,果然欠了债就要还,“今日可是你爹的生辰。”
“比起这个,他知道什么更重要。”
“那就跟紧了,丢了我可不会去找你。”说罢朝阳便翻身上马,俯视着苏风清。
苏风清微微一笑,拾起一片叶子吹响,不一会儿林间也飞奔来一匹白马,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林间便只见白衣黑马,青衣白马的身影。
这些年来,朝阳已然习惯了走山林险路,清梦更是走的气定神闲,偏偏是苦了苏风清和白马“疏影”,异常狼狈的跋山涉水,本就消瘦的苏风清这一路走来更是一副风吹就倒的模样,朝阳无奈心软每次打的林间野味大部分全都给了苏风清,倒是自己吃着干巴巴的饼子,毫无滋味可言。
再后来苏风清自己都吃的不好意思了,也就渐渐的习惯了这一路的疲惫,再后来终于可以一人一半的吃野味,“清梦”和“疏影”也慢慢越靠越近。
这日刚爬过一座山,临近南疆国界,正准备进入另一座山时朝阳突然迟疑了一下,困惑开口:“明明都烧干了,是怎么做到又长的这么茂盛?”
苏风清翻身下马,捏了一把泥土,确有烧过的痕迹,仰头看向朝阳说:“还残留着烧过的痕迹。”
朝阳听言也下了马,握住青月划开树皮,青汁流出,证明了她并不是出现了幻觉,可烧秃了的山林到底是如何做到短短五年时间就恢复了原样?
“走吧,小心点。”朝阳紧握着马缰,小心翼翼的进了林子,五年前被南疆公主放火烧山逼出自己的场景到如今仿佛就在昨日,苏风清明显的感觉出朝阳的紧张,只是默默跟在她的身边。
朝阳扔过来一个药瓶,说:“谨慎起见,把这药涂在你和‘疏影’的身上,可挡普通蛇虫鼠蚁。”
话音刚落,苏风清就见前方爬来一个巨型蜘蛛,耳边传来朝阳更加疑惑的声音:“五年前我与紫阳被南疆公主追杀,被迫逃到此地,当时南疆公主下令放火烧山,我们就逃了几天,当时这林子里面就有这巨型毒物,毒性霸道占毒必死。可当时这山都被烧秃了就更别提这些毒物了,为什么只是短短五年时间,这里就已经恢复如初,连这些毒物都还在,这着实不寻常,我如今还解释不了这些异常,你自小虽也算是闯荡过江湖,但这些你也是甚少见到,更得小心应对,快将药粉涂满身体,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一旦策马万不可停留回望,切记。”
朝阳一脸严肃,与京城那个纨绔子弟风流少爷截然不同,明明就是个女子,却总是默默地走在自己身前,暗暗的保护着自己,普通的闺阁少女在看到飞蛾小虫就已经吓破了胆,而她在这巨型毒物面前想的只是怎么让身边的人不要受伤,苏风清心想这种场面连自己见了都心生畏惧,朝阳却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五年前被迫进了这树林,还和这些毒物一起逃命,怎能不让他震撼?原来五年前她不辞而别竟是因为如此。
苏风清快速的涂满药粉,问道:“你自己呢?”
朝阳侧目,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我自己就是毒物。”
二人策马扬鞭,快速进入树林深处,苏风清几次被突然而至的毒物攻击,好在朝阳的药粉能让小虫小蚁不敢靠近,一旦有巨型毒物攻击也早被朝阳察觉到及时出手,这一路上苏风清倒是有一种“人从树林过,片叶不沾身”的感觉。
恍惚间,朝阳强行勒马停了下来,紧握着青月的手指泛白,全神戒备跪蹲在“清梦”的马背上,苏风清这才看见前方一条两尺来宽的巨型蟒蛇正吐着信子看着他们两个,忽然树林间竟传来笛声,这巨型蟒蛇听到笛声竟支起了身子朝二人攻击来,朝阳拍马而起手中的青月泛起灼眼青光,兴奋的发出丝丝刀吟。
不料想着蟒蛇虽体型巨大,却灵活异常,朝阳还未近身就已经被蛇尾甩了出去,撞在树上喷出一口鲜血,朝阳快速起身躲避蟒蛇的再次攻击,视线寻找到苏风清的身影,只见苏风清抬起胳膊便射出一箭。
“袖箭?”朝阳脑子的的疑问一闪而过,当务之急是想出应对的办法。
那一件不偏不倚的射中了蟒蛇的眼睛,血流如注却看不出蟒蛇又任何受痛的迹象,更是毫无减速的攻击,二人同时察觉到,俨然惊出一身冷汗。
现下二人只能暂且逃避,“清梦”和“疏影”早就受惊跑的无影无踪了,比自己的主人更会逃。
朝阳恍惚间以为自己又回到了五年前,同样的情景还是如此的狼狈,不同的只是身边的人换成了苏风清,这个自己根本就不知道他有多少实力的人。
因为受伤,朝阳的脸色越见苍白,苏风清只能看到她紧咬牙关的样子,这时朝阳突然抬头,眼睛闪过一丝亮光,同样的树林同样的位置,那条巨型蟒蛇也和五年的的那条甚是相似,如果这些都是真的话,那么就一定有问题,耳边传来差点被忽略掉的笛声,朝阳邪魅一笑,拉着苏风清躲在草里,低语道:“你去找笛声,我拖住它。”
苏风清那句“不行,你受伤了”还未说完朝阳就已经和蟒蛇贴身肉搏了,眼神犀利招式狠绝,苏风清不敢逗留立马去寻找笛声。
朝阳与蟒蛇纠缠半个时辰之久,也渐渐体力不支,一个没留意便被蟒蛇缠住,五脏六腑都快要被挤压断掉,拼尽了全力震松了蛇尾,灵活跳出趁机躲在树后,连粗喘气的机会都没有,笛声未停,苏风清还未找到声源,朝阳已经累到站起来都困难,四肢受伤还留着血,将青月插进树干支撑着自己,不能倒下,绝对不能倒下。
突然笛声顿了一下,朝阳料想苏风清已经找到此人,再看那蟒蛇行动迟缓许多,想来是个反扑的机会,朝阳借着休息蓄力,远处的笛声已经断断续续,朝阳瞅准时机,朝着蟒蛇狠狠扎了进去,划开了它的皮肉,想摘了蛇胆,不料笛声再次响起,蟒蛇灵活缠住朝阳,窒息感再次袭来。
蛇头缓慢移动,近在眼前,一张开口就能把朝阳一口吞下。
千钧一发,朝阳的手缓缓移动到裂皮处,青月刀毫不留情的插进最深处,朝阳扔掉青月用手去探蛇胆,蟒蛇已张开血口,嘭的一声,朝阳使出最后一丝力气,捏爆了蛇胆,蛇头慢慢下坠,再无站起的可能,此时笛声尽消,苏风清取出面前之人身上的令牌便强忍着内伤匆匆朝着朝阳的方向奔去。
林间一片寂静,只听得到树叶簌簌落下的声音,苏风清更是心惊,前方传来浓浓的血腥味和难以形容的臭味。
叶犹凉,你在哪?
越走近,苏风清就越是不敢向前,生怕自己再也看不到那个倔强的身影。
怎么形容眼前的场景?一片肃杀。
交错复杂的树间,方圆五里的草丛全都奄奄一息,沾染上的血还在一滴滴的往下落,滴在土地上蔓延开来,竟变成了墨绿色,悠绿的可怕,苏风清颤抖着往前走,还是未见朝阳和蟒蛇。
再往前走,右前方传来动静,苏风清不由警惕起来,半饷“清梦”从深草中蹿出,见是苏风清,这才转过身朝着他甩着马尾,示意他跟上。
弯弯曲曲走了一路,血腥味越是浓郁,终于扒开草丛,看见蛇尾还是卷曲的样子,蛇身颓萎的躺在一旁,被破开的地方已经不出血了,已然死了有半刻钟。
偏偏不见朝阳的身影。
苏风清默然,颤抖的身体不知该不该上前。
霎时,卷尾的后侧阴影中传来动静,苏风清警惕的看过去,朝阳的白衣早已成了青黑色,混着血色显得异常诡异,她支撑着蛇身艰难的站起来,“青月”在她的手里泛着亮,竟和她的身体浑为一体,独独那双倔强的双眼还干净透亮,她一步一步朝着苏风清走去,像是地狱里的修罗,可是在苏风清的眼里,竟是一道温暖如春的光。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底荡漾开来,开出一朵花,只盛的下这一个人。
突然青光一闪,“青月”狠狠地扎进苏风清侧边的树里,刀下的七彩花蛇正扭曲着身体,颓死过去。
“发什么愣?血腥味马上就会引来大量的毒物,天黑之前我们必须赶紧离开这里。”朝阳清冷的说道,二人唤来马,打马而过,一刻也不再停留。
彩霞落幕,夕阳橙昏染红整片天空,朝阳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不变,只有她自己知道若是撑不到林间小屋,就会死在这毫无人烟的树林,被毒物一口口的吃掉。
何况还有那个决意要陪着自己一起涉险的人。
终于,一刻钟后走出了树林,朝阳细声说道:“翻过这座山,前面山阳处有一处小屋,运气好的话还能再见到婆婆。”
苏风清点点头,只默默地看着朝阳的背影,心底一片苍凉。
夜幕降临,“清梦”通人性的知道自己的主人已身受重伤,倒是走的平稳的很,又翻了一座山终于见到山脚有丝丝光亮,朝阳扯动着嘴角,终于放下心来。
嘟囔道:“又活过来了啊!”
苏风清强吞了一口血水,下马敲门,屋内传来脚步声,这才回过神朝朝阳伸出手,示意扶她下马。
朝阳些许犹豫之后将手放于苏风清手中,忽而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苏风清紧抱着朝阳,压住脉搏,虽微弱但已足够了。
一位老婆婆打开门,看着门外的两个人,一位气质非凡的绝尘公子半跪在地上,躺着另一位浑身是血消瘦的的小公子,虽然身上散发着臭味,但仍然可见他清秀的模样。
“快进来。”婆婆领着他们进了院子,还是曾经朝阳住过的屋子。
婆婆端来一盆热水和一身棉麻灰色长衫,说:“快将他洗洗,换上干净衣服。”
苏风清踌躇在一旁,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不知该不该讲朝阳其实是个女子。
“还愣着干什么,若是伤口发炎就糟了。”婆婆一脸着急,心想着看这公子的穿着毕竟是大户人家里的公子,自小锦衣玉食,自然是不会这些粗活,可床上躺着的毕竟是个男子,自己于情于礼都不合适。
就在婆婆着急的没法的时候,床上的人悠悠转醒,伸手拉住婆婆的手,喊了一声“婆婆”便又晕了过去。
“你是朝阳?”一声婆婆就已经足够让婆婆知道她是谁了,那个五年前也是身受重伤被救回来的女孩子,那个一脸悲伤着拜托她把信给紫阳的小女孩,如今已经长大了,可还是一副公子打扮,还是一身重伤的来到这里。
看着苏风清呆呆的站在一旁缓慢的点了点头,才确定了这个躺在床上的人真的是朝阳。
婆婆赶紧把苏风清推了出去,说:“快出去快出去。”
半个时辰婆婆才擦着汗开了门,苏风清捧着一盆热水站在门外,手足无措的样子。
“进来吧。”换了一盆水,婆婆又给朝阳擦了一遍,苏风清站在床尾一动不动的看着。
婆婆暗哑着声音说道:“五年前她也是如此,一身是血的晕在湖对面,要不是我过去采药,她就断气了。老婆子不该说这些,但是老婆子实在是看不过去,五年前是这样,五年后还是这样,紫阳同你一般安然无恙,独独她一个闺女家浑身是伤命悬一线,被保护的人不应该是她才对吗?”
朝阳一头黑发散落在床头,婆婆拂开她额间的秀发,一张小巧的脸呈现在苏风清的眼前,可偏偏因失血苍白的像是死人,颦眉似雪,倾国倾城,若不是这些年的颠沛流离,若是她如一般女子安然成长,如今的丞相府怕是早已被媒婆踏破了门槛,可偏偏她如此倔强如此坚强,活成了如今模样,放眼京城阀贵高门子弟无一不望尘莫及吧。
婆婆看了眼苏风清恍惚的神情,叹了口气摇摇头离开了屋子。
苏风清也回过神,昏黄的灯光下,苏风清突然感觉一切都不真实,因年幼聪颖绽放异彩也与叶梓翀一起被皇上赏赐能和皇子们一起读书,但毕竟学业不免枯燥乏味,便又仗着自己聪明过人顽皮逃课,在皇宫四处瞎溜达,却迷路闯进后花园,看见皇上和钦天监在说些什么,于是玩心大起躲在草丛中爬近,这才听见皇上问钦天监今日占卜情况,钦天监摇头不语。沉默半响皇上才开口,若是杀了叶家丫头又当如何?不待钦天监回话,皇上又仿似是在和自己说话,如今朝中叶丞相和苏尚书是朕的左右手,缺一不可,可偏偏朕和他们自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若是有一日他们两个合起手来,朕竟无人可用,况且皇后是苏家人。如今他们的子女个个聪慧异常,日后的能力更是不容小觑,反观朕的儿子们,却只有一个景皓煜能相提并论,可他偏偏无心政事,朕本暗中想把叶家丫头许给他,至少朕还能安稳数十年,可……朕心焦虑,这天下该当如何?
本是深秋天凉,可这一番话听的钦天监满头大汗,跪在一旁说依臣之见叶丞相和苏尚书自幼与皇上感情深厚,自是不会做那谋朝篡位之事。
皇上站起身,吐了吐气说,所以朕不能杀了他们的儿子们,朕要让他们相互制衡。
躲在一旁的苏风清早已吓的浑身颤抖不已,虽年幼却也是听懂了,本以为曾经接受的赏赐全是真的,如今看来却是假的可笑,他紧紧的捂着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响,却又因自己太过于害怕滑进了御花池,深秋的池水凉意透骨,皇上听见了动静正准备走过来,草里突然蹿出一只猫,皇后从百米外疾步走来,说自己养的猫冲撞了圣颜罪该万死便让丫鬟抱下去杀了,自己也请罪闭门了数十日,自此再不见皇后养猫。
皇上走了之后,皇后才赶紧命人打捞苏风清,虽救活了过来但高烧了三日不醒胡言乱语,这些话听在皇后和苏尚书的耳里也是震惊不已,待苏风清再醒过来时便性情大变,明里一副受寒弱不禁风的样子,不少人也在惋惜在苏风清风头正茂的时候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也算是天妒英才了,可暗里苏风清去拜了退隐苍山的武林盟主苍劲为师,苏承安权衡利弊后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自己的儿子走上这条艰难的路,更多时候也会帮着打掩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