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看着半夏因害怕眯起的双眼。她想看看这双眼里究竟有什么。然而她终究没能看到，眼角露出带血的泪珠，仿佛永远也不会流下，只是挂在脸上，像是受了委屈不肯离去的小孩。
火红的血液不断从身体里冒出，染红了长剑，顷刻间那把长剑被带着火的鲜血烧灼成一道青烟。
半夏大惊，不可置信地看着迎剑而上的青衫女子，为何她的眼睛那般悲伤，待他发觉手中的长剑化为了虚无之时，才意识到原来这妖精竟然是杀不死的。
他闭着眼，手却是牢牢抓紧了身后芍药的手。
“你要杀就杀我吧，求你把我娘子放了吧。”决然的声音再次响起，却还是为了她。
灼华苦笑着，没有说话，而是看着一旁的芍药。冷冷说道：“我今日才明白你为何要陷害我。”
“你要害我相公，我自然要救他。”芍药一脸怨恨地看着灼华，眼神里却是突然没了丝毫惧意，“你若要杀相公，把我也一起杀了，到了地府我们也能做一对**妻。”
半夏看着妻子慷然赴死的模样，下意识抓着芍药的手更紧了。
“就让我们来世再做夫妻。”
他闭着眼赴死的模样让灼华的心想要痛都无法再更痛了。
灼华看着两人，忽然觉得好生疲惫，她花了十年时光，换来的竟是这般结果，她微微苦笑，喉哝一甜，再次吐出一口鲜血。
周身的红光瞬间消失，无妄一看正是好时机，举着长剑再次袭了上来。
青衫一闪，还是躲了过去，可是那柄紫金宝剑却是收不回来了。
剑意凛然，那阵剑气直逼崖边的两人。
看着即将刺向半夏的长剑，灼华大惊，周身再次发出更盛的红光，瞬间染红天际，无妄一脸震惊，仓皇躲避：“怎么可能，你明明气血已尽，怎么还会有此力量。”
在惊呼声中，他一直阴鸷冷厉的眼里徒然黯淡，随即他经脉俱断，修为尽废，吐出一口血来，再次被震飞。
他怎么会明白，桃妖之力，源于至情，情到深处力量自然更盛。
不过即便如此，那柄剑意却仍是一往无前。灼华还是晚了一步。亲眼看着半夏芍药二人紧紧相拥，摔下山崖。
然后待她赶至崖底时，看到的便是两具紧紧相拥的尸体。
她看着那个让她爱了十年的男子，左心房撕心裂肺般地疼痛，他甚至都没有好好听她说一句话，连他为她取得名字都没有为她喊过。
这十年究竟是什么，幻梦一场吗？
她缓缓蹲下身子，抚摸上了那张让她日日夜夜心如刀绞的脸，黯然地闭上了眼。
终究还是舍不得。
十年前，他救了她。十年来，他便是她的命。十年后，他又因她而死。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仿佛一息之间，失去了所有的希望。
她缓缓低下头，再次吻上长衫男子的红唇。
她狠狠地撕咬着他的唇，带着不甘、埋怨、不舍还有解脱。
放手了，是不是就不会那么痛了？
眼泪顺着她的脸颊落入了他们紧紧相依的唇中，竟是那般苦涩。
男女之爱，竟是那般苦涩，让人心碎。
她感到生命不断地从体内流失，仿佛是十年间的回忆，一点一点地被剥离出她的脑海。
一颗红光大现的内丹从她的体内缓缓上移，逐渐进入半夏的口中，然后逐渐下移，直至左心房的位置慢慢安静下来。左心房终于轻微地传出起起伏伏的心跳声。
那是她修得千年而来的内丹，一旦失去，便会法力尽失，不出十日，必定烟消云散。
可是她还是用内丹换取了半夏的重生。
看着半夏左心房不断上下起伏着，不知为何，她竟有些释然。
也许她早该死了，十年前就该死了，如今她救了他，命也还给他了，他们终于再也不相欠了。
“梅儿，姐姐对不起你，不能够好好活着了。但是姐姐答应你，如果有下辈子，姐姐一定会陪着你。”她嘴角浮起一丝甜甜的笑容，她知道善良的梅花妹妹一定会原谅她的，说不定此时正在什么地方等着她，等着她去找她。
就这样，她背着他，一步一步爬了上去，纵使留了一地的血，纵使她没有任何妖力，她依旧如同十年间的每时每刻般细心地保护着他。
爱到深处便是傻，她就是这般傻，傻到最后还是丢掉了性命。
看着安然入睡的半夏，她没有半点恨意，内心只有满足。或许她还是深深爱着他。
可那睡梦中的男子却始终喊着别人的名字。
“芍药，芍药，不要离开我。”听着那般深入骨髓的声音，她却只是淡淡一笑。
可惜她死了。她终究只能救一个人，何况那女子不是好人。
“芍药，如果你死了，我也不会活，此生我定不负你，断然不会苟活于世。”然而在听到这句梦呓之时，她还是慌了。原来她可以强迫自己不在乎你爱上别人，却不能强迫自己接受你的死。
如果你死了，我的付出又算什么？
原来你爱她如此之深，竟比过我对你的十年情深。灼华看着窗外飘飞的桃瓣，终是做了一个狠心的决定。
她带着那仅存的灵力去了传说中的悦己折容。
原来她只为了你能够好好活着，甘愿变为她人，即便是她恨之入骨之人。
这一切都只为了你，一个始终不爱她，不肯相信她的凡人。
“女为悦己者容，再美的容颜，无人欣赏也只是一副美艳皮囊，终是孤芳自赏罢了。”
“让我带着这副皮囊奏完这最后一曲高山流水吧。”
“既然我已经变作她人，那么灼华便死了，这长琴便留给姑娘做个念想吧。”
灼华清冷的声音再次回响到悦己的脑中。
她们只说过几句话，不足百字。可此时这些话却不断循环在她的脑中。
悦己觉得好生疲惫，这三个人类真的好可恶，可是她却不明白灼华那般执着的爱意纠结来自于哪里。
为何你变作了她，最后还是死了？
她耐着性子继续看下去。
三日后，半夏醒了，看着安然无恙的芍药站在自己的面前，他无法置信地将她揽在怀里，不停地叫着她的名字。
“芍药，芍药，芍药。”
“嗯，嗯，嗯！”灼华看着他，嫣然一笑，不断回应着他。
“我们都没死，这是真的吗？”
“那道长后来赶到，救了我们。”
“那，那妖精呢？”
“她死了，被道长杀死了。”她眼神黯淡，却笑得异常开心。
是啊，她死了，从变成她的那刻，她就死了，死在了那柄长剑之下，死在了那个莲花池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