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来到竹屋前的时候，就见南阳子躺在血泊里，早已没了呼吸。
“师父。”莫语奔到南阳子身边，流着泪哭喊着，“师父，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师父，师父。”莫语看着身旁早已呆愣住的莫言，扯着他的衣服道，“师兄，师父死了。师父死了。”
“死了……”早已呆愣在原地的莫言回过神，重复着她的话，半晌后才渐渐走向南阳子，他蹲下身子，看着躺在血泊里的男子，眼里噙满了泪水。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之前还是好好的，为什么就这几个时辰的功夫，师父就死了？
“师兄，师父死了，他死了。”莫语的话时时刻刻响彻在耳边，可他就是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最后他终于感受不到南阳子的气息，才跪倒痛哭：“师父！”
突然莫语拿起一旁搁在地上的长剑道：“就是这把剑，这不是师父的剑，一定是凶手留下的。”一听这话，莫言立马转过身，从她手里抢过了这把剑。
师父的血染红了这柄剑。但她仍能在这柄剑上闻到淡淡的莲花香，还有剑上的标记，他颓然地放下长剑，紧紧咬着嘴唇，似是在隐忍着情绪。
这把剑他见过，在那个山洞里，他见过。在九儿的腰间，他见过。
对啊，这把剑就是九儿的。
那么一切都水落石出了，是九儿杀了师父。
他想起自己与九儿诀别时，她那不甘的眼神。
难道就是因为自己，她把师父给杀了吗？
“啊！为什么！”他拿起剑，仰天长啸道，为什么！为什么！
“师兄，你怎么了！”莫语站起身子，紧紧拉着他的手，“师兄，你别冲动！”
莫言一把甩开她的手，拿着剑朝着竹林深处奔去。莫语从地上站起，紧随其后。她想要看看，他究竟会怎么做。
九儿趴在竹屋外寻找着那两块玉佩，她相信一定能够找到的。
可她找了半天还是没有找到。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找不到。”她不断地擦着眼角的泪水，但是那苦涩的泪水还是不断地朝眼眶外涌去。
“容与，容与。”她口中不断喃喃着这个名字，可是没有人能够回应她。她知道容与死了，即便转世为人了，容与也不在了。
可是她就是没有办法接受。
她不断地在地上找，最后她终于找到了那半快玉佩。
“我找到了，我终于找到了。”她开心地将那半块玉佩捧在手心，然后贴在自己的脸颊，冰凉的触感告诉她这不是幻觉。虽然另外半块已经找到不到了，但是不重要，哪怕只剩下一个碎片，对于她而言也意义非凡。
可是她还未来得及站起身子，便看到了一双靴子。
她抬眸朝着那人看去。
来人是莫言，他竟然来找自己了！
“莫言。”她拿着玉佩朝着他扑去，却被莫言的剑挡住了去路。
“你去找过我师父。”莫言冷冷说道，他的眼中仿佛染了一层冰霜，冷的让人不禁感到寒冷，九儿看着他手上的剑，她知道那是自己的剑，可那剑上怎么都是血。
难道。
她立即抱住他的胳膊仔细查看着：“莫言，你身上怎么都是血，你受伤了吗？”
莫言没有回答她的回答，目光依旧冰冷，只是重复着那句话：“你去找过我师父？”
“我找过。”九儿垂下眼眸，她知道莫言一定是生气了。他说过让自己不要再去打扰他的生活，但是她不甘心，为什么他明明是喜欢她的，却不肯好她在一起。
九儿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只见一道剑光闪起。剑锋袭来，远比她的声音要快。
她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只见那把剑已经没入自己的胸膛。
“莫言。”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甚至不相信站在自己面前，拿着剑刺向自己的人竟然是莫言。为什么？
就因为自己去找了他的师父，他就要把我杀了吗？
干涩的眼眶再次被泪水灌满，她单手握着那把剑，隐忍着痛意，朝着他一点一点靠近。她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他要杀了自己。
“就因为师父不让我们在一起，你就要杀了他吗？”莫言猛地拔出她胸口的长剑，鲜血再次染红了他蓝色的长袍。
“啊。”九儿痛地扑倒在地，她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莫言方才说了什么？南阳子死了？还是自己杀的！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会去伤害莫言的亲人。
她踉跄着身子道：“我没有，莫言，你要相信我。”
“这把剑难道不是你的吗？”莫言将手中的剑高高举起，让九儿仔细看看，“我真是看错了人，我竟然会相信这世上会有善良的妖精。真是可笑，可笑。”
突然他的嘴角泛起了一丝苦笑：“师父，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我现在就来陪你！”
说完他闭上了眼，将长剑举得愈加高了。
“不要。”九儿见他要自缢，撑着最后的力气朝着他扑了过去。
“噗。”剑刺进骨头的声音是那么清脆却又那么让人生寒。九儿口吐鲜血，倒在了莫言的怀里。莫言睁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地叹息一声。似乎他早就知道会是如今的这幅画面。
他的嘴里渗出殷红的血液。
因为抱着必死的决心，所以刚才挥剑刺下时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即便九儿飞身替他挡住了那把剑，但是剑还是刺进了他的胸膛。鲜血在他的胸膛开出大片的红花，染红了九儿的后背，染红了他的前襟。
连温热的血液从自己皮肤外流淌而去，他都感受地无比清晰，只是他已然分不清这是九儿的血还是自己的血。难道这就是死前身体的感觉吗？所有的感觉都会变得无比灵敏。
不过就这般死了也好。或许他们早就该在那个山洞死去。那么就不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情了。
莫言看着九儿，他知道此时的她一定很痛。剑都刺穿了骨头，即便她是妖精，也经不起这般刺骨之痛。可是他再也没开口说一句话。
九儿看不到他的面容，她甚至有些庆幸，自己没有看到。
她最终还是忍着最后一口气说出了一直以来她都想说的那句话：“莫言，我没有伤害你的师父。你相信我吗？”
可她最终也没能再听到莫言的声音了。
两人倒在血泊里，身子紧紧挨着彼此，仿佛彼此紧紧相拥着。闭上眼的那瞬间莫言的脑海里出现了两人紧紧相拥立于悬崖的画面。这个画面对于他是陌生的却又那么熟悉，可是来不及细想，他还是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赶到现场的莫语看到倒在血地里的两人，惊呼出声。
她将莫言扶起，看着已然生死不明的九儿，她没有作过多的停留，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沦落到今日的地步，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莫语看着手里的那半块玉佩，最终朝着竹林扔去。只要九儿死了，那么一切都不重要了。
九儿醒来的时候是在地府。
她看着一旁喝茶的阎如玉，不解地看着她道：“我是死了吗？”
“你确实死过一次。”阎如玉漫不经心道，“你说你要去找他，结果呢？还不是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他呢？也死了吗？”
“他阳寿未尽，怎会那么容易死。”
“那就好。”九儿脸上有着苦涩的笑容，她抬眸朝着阎如玉看去，才发现她那头美丽的墨发竟然掺杂了一些白发。
她大惊道：“你的头发怎么……”
“我说过我受不得凡间的阳气，你觉得我要把你带回来，我能避开那些阳气吗？”阎如玉依旧是漫不经心的语气，似乎这是个无所谓的事情。
“对不起。”九儿有些自责。
“与你无关，你不必道歉。”阎如玉转身，看着她笑得妖媚无比，“要是有亏欠，也是墨白欠了我。与你无关。”
“墨白？”九儿想起了那个陪伴自己上千年的男子，她突然有些伤感，“他还好吗？”
“墨白是冥界的王。我真的很想不通，他为什么要放弃这里的一切，甘愿在凡间陪你数千年。”阎如玉放下手里的茶盏，若有所思道，“他最近很忙，我不希望你去打扰他。”
“他一定对我很失望。”九儿起身，走到阎如玉身边道，“如果没有我，莫言也不会有这样的命途，你能告诉我如何才能救他吗？”
“我不知道。”阎如玉叹息一声，“千千万万的凡人中有一种人的命途不归冥界掌管。那就是天煞之命。或许他就是这种。”
“好。我今生不会再去打扰他。”九儿转身离去。
阎如玉看着她的背影，想起了墨白忍痛的模样，最后还是情不自禁地开口道：“好好爱惜自己的命，就当为了墨白。”因为他为了你真的付出了很多很多。
九儿的脚步一滞，半晌后她才轻声应了一声：“等他不忙了，我就去找他。”
九儿走后，墨白从阴影处走了出来，他右手撑着自己的胸膛，面容惨白地看着阎如玉说道：“谢谢。”
“你明明可以见她，为何不见？”阎如玉有些生气。
“让她看到我这个样子？”墨白嘴角微微翘起，勾勒着苦涩的弧度，“好歹让我保留在她心目中无所不能的形象吧。”
“真是无可理喻。”阎如玉冷哼一声，眸中有些酸涩，“你为了不让她忍受痛苦，竟然用了相生咒，把她所遭受的疼痛转移到你的身上。”
“我说过要保护她。”墨白咳嗽了两声，随即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后轻笑道，“只是皮外伤，并无大碍。当年与魔星大战时，受的伤可比现在多多了。”
“值得吗？”阎如玉隐忍着眼眶的泪水，她咬着嘴唇，艰难地吐出了三个字。
“九儿性子倔强，怕是我拦着她，也无济于事。不如让她心如死灰后，甘愿放弃。我看过那人的命格。注定孤独终生，九儿与他是不可能的。”墨白闭上眼，叹息一声，“可我一想起她的伤心难过，我便不忍心。”
“如果我下次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就强行替她灌下忘情水。”阎如玉甩下一句话后，拂袖离开。
墨白将右手从前胸处移开。鲜血猛地就从他的胸膛涌了出来。迅速在他洁白的衣袍上漫开。他的脸色愈加白了。他朝着曼珠沙华花丛深处走去，每走一步，他的血只会涌地更多。血液染红了曼珠沙华，血腥味和花香味混合着的味道席卷了整个冥界。
路过忘川之水，黄泉之路的阴灵们，一闻到这股味道都会情不自禁地开始流泪。他们想起了他们的爱人，父母，兄弟姐妹。然后开始大哭。
连孟婆都不禁想起了很久远很久远前的事情。
走在奈何桥上的阎如玉看着这一幕画面，不禁感叹：“问世间情为何物……”
“墨白。如果她不是你的心脏，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你还会不会那么在乎?”神仙和人一样，都是不能和妖精在一起，即便他是冥界的王，也不能够违反天规。所以他从来不说什么，只是默默看着她就好。以至于把自己对她的感情忽视掉，也无所谓。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每当九儿痛的时候，他只会比九儿更痛。
身体的痛疼他早就麻木了，只是会一次又一次地提醒他，九儿为别的男子悲伤了。自己都不舍得让他的九儿伤心难过，凭什么那个男子可以这么做！
他踉踉跄跄地走到那棵大树旁，他想要看看那个男子究竟长的什么模样，凭什么可以抢走他的九儿，可是他终究没能赶到那里。他倒下了，倒在了那片彼岸花从里。
“九儿，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即便是痛地昏死了过去，他的心中依旧是满满的自责。如果那个时候我追上你，或许你就不会遭遇那么多的伤心难过了。
可惜终究没有如果，一切的一切已经发生了，他所能做的便只有弥补和守护。
九儿再次来到凡间时，依旧是那个竹屋，可惜门前的桃花树都不见了，只有一座坟墓。那是南阳子的坟墓。她没有显露出真身，仅是缓缓来到那座墓碑前，磕了一个响头。
“南阳子前辈，谢谢你救了我的命。大概这个世上只有您知道到底是谁杀了你。”她轻声道，“不过这都不重要了，我在莫言的眼里已经是一个死人了，你放心，我一定会改变莫言的命格的。”
然后她来到了那个窗户边。
窗内依稀能看见莫言的身影，他仍旧喜欢用这个角度看书。看着有些消瘦的下巴，九儿知道他长大了，也长高了。可是那头白发却没有任何改变。
“师兄，吃饭了。”屋内传来莫语的声音。
九儿立即转身离开，惊起一阵微风。
莫言朝着窗外看了一眼，每次只要感受到一阵清风徐来，他便会朝外望去，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一种习惯。似乎心里总盼望着能看到什么似的。
他的心里很清楚他希望看到什么，但是他也知道那是不可取的。
他为这样的自己感到可耻，觉得自己对不起师父，可是每每想起那天九儿问自己的那句话。他便会陷入迷茫。
“莫言，我没有伤害你的师父。你相信我吗？”
她的声音是那么的悲伤，都快要死了，还问一句相不相信有什么意义呢？
那么多年过去了。莫言一直在问自己想同的问题：“莫言，你相信她吗？”他不知道，他应该相信她吗？当时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思考了很多年以后，他依旧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或许这一辈子他都没法想明白了。
“咳咳。”他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师兄，你的病？”莫语将汤药递给他道，“快喝了吧。”
莫言摇摇头道：“师父说过，我这不是病，而是命。我的命不好。”
“不会的。”莫语擦掉眼角流出的泪水道，“师父说过，只要你修炼成仙，就一定能够打破命运。”
“莫语，如果我死了，你就下山吧。找个好人家嫁了。”
“不要，师兄你不会死的，如果你死了，莫语绝不苟活于世。”莫语认真地看着他道，“师兄，也许你不信。我们上辈子就认识，我是为了找你，才来到了你的身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