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模样端庄,一双柳叶眉极其柔媚,身材极瘦,面容也是一阵惨白之色。但脸颊之上的皱纹却是极其慈祥,让人一眼就会觉得此女年轻之时定是一个美丽的姑娘。
悦己微微一怔,这张脸,不正是前几日自己画的那张脸吗?
为何?
她?
那中年女子仿佛也看到了悦己,朝着她点头笑了笑。
她的笑容很温暖,和蔼,但是悦己却分明看到了一丝苦意和酸涩。
究竟是什么让一个倾城女子甘愿放弃自己的绝世容颜,变为一个老妈妈呢?
悦己不解,却也没好奇到上前问问的地步。
因为这终究是她人之事。与她何干。
只是她的清闲生活,终于在一个不速之客的到来后,彻底宣告结束了。
第二日。
悦己依旧习惯性地坐在水阁之上纳凉,她手里那把圆扇有意无意地轻轻浮动着。也不知有没有风。或许她压根就不在乎这破扇子。
只是习惯性地这样做,因为这是她师傅送的。
苍月和蓝日将那些画上美人像的玉兔灯笼摆在了悦己折容门店的房檐上挂着,以此吸引客人。
蓝日的画技也是极好的,那些美人群像惟妙惟肖,让人流连忘返,所以悦己折容平日的生意也不错。
在这悦己折容的店里。
分为悦己和折容两个地方。
蓝日负责在纸上作画,这悦己就是那家世人能够看到的书画店。
而悦己则负责在脸上作画,这折容就是世人看不到的水阁长廊。
所以悦己折容的悦己店几乎都是蓝日的墨宝。
那些灯笼或许是质地格外的好,所以画上美人像后,让人难辨真假,远远望去让人以为是美人站在灯笼前看着他。所以这灯笼也卖的极快。
“苍月,你这灯笼在哪里买的?”蓝日看着最后一个灯笼说道。
“嗯?在上元节灯会上买的,就在前街的那家店里。”苍月答道,随后疑惑地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是这样的,你看这灯笼画上美人像,竟然卖的如此之快。而且这猪皮材质也是极好的,我想去多买几只。”蓝日抚摸着那光滑的灯笼说道。
苍月刚想告诉他,这哪里是什么猪皮啊,这分明就是人皮灯笼,但是一想到蓝日胆小就说道:“别想了,我买的时候,就剩最后一批了,那老板说了这是最后几只,以后也不会有了。”
“那真是可惜了,如此好的作画材质我还是第一次见。”蓝日微微有些惋惜,叹了口气,将那最后一只人皮灯笼挪进了店内。
“你这画的女子好生熟悉啊?”看着那只灯笼,苍月疑惑着问道。
“就是那日的病态美人啊。”蓝日再次叹了口气,惋惜地说道,“真是可惜了,生的如此美丽,竟然换了一张老妇脸。”
话还未说完,苍月就迅速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大惊说道:“先生可说了,不要在悦己店说折容换脸的事。”
“你也说了!”蓝日撇开苍月的手,大笑道。
“你先说的!”苍月瞪着他说道。
“可是你也说了啊!怎么能怪我呢?”蓝日俯视着她说道。
“二位,可还好?”
苍月和蓝日听着突然冒出来的声音,猛然一怔,而后很有默契地转头望去。
只见一个白衣书生,拿着扇子站在他们的身旁,正笑呵呵地看着他们。
白衣书生面容俊俏,鬓若刀裁,眉如墨画,活生生一个画中走出来的美男子。那双鸳鸯眼铺设着让人捉摸不透的光彩。
苍月从来见过那么美的男子,模样不辩男女,让蓝日这个画师也赞叹不如,忘了要说什么。
看着两人怔住的模样,白衣书生再次笑了笑,说道:“二位,可还好?”
苍月再次听到那声温润如水的声音,终于回过神,大惊道:“你是谁?何时在这的?”
“方才二位说到换脸之时,我恰好来此。”白衣书生仍旧微微一笑。
换脸?
蓝日,苍月大惊,这秘密竟然被一个陌生男子听了去,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两人转身讨论如何给他施行忘生咒的时候,白衣书生再次说道:“在下非墨白,是来找悦己姑姑的。”
悦己姑姑?
姑姑?
听着那话,两人再次微微一怔。
“他刚才说什么?非墨白?”苍月惊疑。
“他说是来找悦己姑姑的!”蓝日眼睛睁的奇大,“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非墨白这名字是不是有人说过,好生熟悉。”
白衣书生见二人磨磨唧唧地商量着什么,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在下非墨白,特此来找悦己姑姑的。”
“我想起来了,前些天先生说过有一位故人要来,那故人正是名曰非墨白。”蓝日大声说道。
“啊!”苍月转身看着白衣书生,紧张地说道:“你就是我先生的故人?”
“正是!”非墨白莞尔一笑。
“既然是先生的故人,那便是我悦己折容的贵客,刚才招待不周,还望莫要计较。”苍月微笑着说道,还不忘推了推身旁的蓝日。
蓝日结巴地说道:“额,公子,方才得罪了。”
“无碍。且带我去吧。”
苍月微微一笑,带领非墨白走向了折容水阁。
下过雨的山岱总像是画上走出来的,冰蓝若烟,仿佛能用手轻轻抹去。
悦己看着晚云在暮天之上散锦,溪水在残日里流金,只觉得美得不真实,仿佛顷刻间就会散尽。如同她这个象山间古树底寂静的幽灵只要探出阳光,就会立刻烟消云散一般。
终究还是假的,那些景色只是千里之外的一处幻影。
悦己从来不画山水画,不是她不画,而是画不出。因为每每要回忆自己去过的地方,总会感觉自己的眼睛痛的刺眼。
由于看的太过入迷,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身后多了一个人。
非墨白看着静如云烟的她,没有说话,也没有走动,竟也陪着悦己欣赏着远山暮景。
只是不知他们看到的是否一样。
但是暮光终究会石沉大海,远山也会披上黑夜的影子。所以悦己也还是发现了他。
悦己比他想像地还要清冷。
“你是谁?”悦己并没有转身,似乎正等着萤火虫出来照亮那片远山。
非墨白听着那有些熟悉,又有些生疏的话语,微微一笑,却是没有回答。
悦己只觉得此人好笑,既然来找自己,竟然不言不语,陪着自己欣赏了半天的夜景,真当这悦己折容是看风景的月台吗?
她缓缓转身,但只是一眼,心间隐隐作痛,仿佛穿透千年的光景里唯有那一张脸让她觉得心间隐隐作痛。
“你是谁?”悦己清冷的声音淡淡维持着以往的曲调,只是眼中的酸涩仍让她想要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