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身体不舒服,我先带你回去。”非墨白顿了一会儿说道。
见非墨白又要来扶自己,悦己清冷的声音破空而出:“别忘了你的身份。”
非墨白无可奈何,缩回想要拉她手,淡淡道:“真是无情。”
悦己抬起头,才发现眼前的场景已经换了。
远山触云,流水潺潺。
记忆里的少年少女都已长大。
“归云山庄?”
悦己看着瀑布下的一处庭院喃喃说道。
见悦己似乎不理解,非墨白不请自答道:“这是远重山墨哩道长的山庄,听闻南宫末和南宫初早些年曾来这里学艺。看来是真的。”
悦己指着一旁浅笑凝望的婉兮冷笑一声:“道长还收女弟子?”
“墨哩道长年轻时曾受过丞相大人的恩惠,故婉兮经常前去山中避暑,想必南宫末两兄弟也是因此才得以拜他为师,不然以他的性子,断然不会收他们。”
看着非墨白脸上的笑意,悦己问道:“为何?”
“因为他懒,非常懒。”
“你怎么知道。”
非墨白笑而不答,只是望着院中的桃花摇着折扇。
悦己随他的目光望去,发现南宫末侧卧在一棵桃树上,一手拿着可口的桃子,一手拿着书册兴致勃勃地看着。好不潇洒,然而桃花树下,南宫初却是拿着一把锋利的宝剑在习武。
满树桃花皆因他的剑而舞。
英姿飒爽的脸上除了漠然就是严肃。悦己从未看到一个人的表情可以淡然地让人看不清他的五官。
仿佛他发出声音都不需要张嘴。
“皇兄,为何不练剑。”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南宫末张口咬了一口桃子,笑着答道:“练来练去,总是那几剑,有何意思?”
看来南宫末还处在叛逆期。
许是这句话里的不屑和玩弄让南宫初有些生气,他的声音隐隐带着怒气。
“皇兄可是要当皇上的人,怎能如此不思进取。”
南宫末也听出了这句话的怒意,他用余光瞥了一眼云间的山雀道:“人人都想当皇上,可当皇上有什么好处呢?”
“你我都是宫中的皇子,虽表面风光无限,但是许多时候身不由己,不能左右。皇上则不然,万人之上,九五之尊,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悦己看着滔滔不绝的南宫初,注意到他一直黯淡的眼神猛然闪过明亮的光。
这是地上的人看到鸟儿展翅高飞时的目光,与方才南宫末看着山雀时的目光一模一样。
这目光代表着向往,憧憬,还有嫉妒。
悦己一直不了解为什么有人会想去射飞在空中的鸟,如今怕是找到了答案。
当然这目光也被南宫末注意到了。
南宫末发出爽朗的笑声说道:“皇弟,想要当皇上?”
南宫初大惊,方知自己得意忘形了,连忙垂下眼帘,恢复方才老气横秋的模样,语气平静道:“不敢。”
不敢?
就是想了?
“皇弟若是想当皇上,我将来让给你即可。”
把头埋在双臂中的南宫初听到此话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人人都想当皇上,你又怎么可能真心想让给我。
心高气傲的南宫初根本不屑于别人的让与不让。
他想要的东西,就要靠自己的力量得到。
即便是别人让给他的,他也不要。
正如他一见倾心的女子……婉兮。
风起的有些大,落花缤纷,洋洋洒洒地落在了婉兮的肩头。
本是件极其美的画面。
南宫初却觉得这些花瓣遮了她的美。
利剑游龙般地在婉兮的周身环绕着。
剑剑直击花瓣,精准地未伤到她半分毫毛。却是将这个温柔的女子惊吓到了。
婉兮张着大眼,双目失神地站在原地,手上竹篮里的桃子掉了一地。
南宫初不解地看着她,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说话。
“哈哈哈。”坐在树上的南宫末飞身越下,洋洋洒洒又是带着一树的桃花,这下三人周身都落满了花瓣。
南宫末拿书敲了下婉兮的脑袋,将她吓飞的魂魄收了回来,留下一句“真是不解风情啊。”便走了。
至于是谁不解风情,自然各有各的看法。
婉兮惊魂未定,看着南宫初手中的那把剑,忙不迭后退一步道:“二皇子殿下,小女失礼了。”就也随着南宫末的身影远去了。
“你的桃子。”
徒留南宫初一人呆愣地拿着桃子发呆。
悦己喃喃道:“真是不解风情,难怪婉兮看不上他。”
“哦。那依悦己姑姑而言,这南宫初如何做,才能打动婉兮?”非墨白似笑非笑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悦己好笑地看着他道:“干我何事。”
婉兮跑的小脸涨红,终于是追上了南宫末。
“太子殿下,小女听闻您爱吃桃子,故一早摘了几颗。”说完婉兮羞红着脸,将竹篮高高举起,一张小脸深深埋在双臂之下。
南宫末似乎看到了好笑的事,大声笑道:“婉兮姑娘,你的桃子莫不是被你自己偷吃了?”
偷吃?
婉兮蓦地抬头,才发现篮子里除了桃花瓣,什么也没有。
桃子呢?
她疑惑地东张西望,却被身后的石头一绊,身子猛地向后倒去。
眼见着就要倒地,南宫末玉手一勾,揽住她的腰。
婉兮一张脸,猛地就红了。悦己知道彼时婉兮是彻底爱上南宫末了。
南宫末抽出自己的手,朝着婉兮淡然一笑,而后接过她手中的篮子道:“这桃花瓣芳香扑鼻,酝了酿酒倒是极好的。婉兮姑娘有心相送,那我便多谢了。”
随即不等婉兮反应,他执着半篮花瓣潇洒畅然地走了。
婉兮痴痴地凝望着南宫末,半晌转身才发现南宫初拿着几个桃子站在他的身后。
“二,二皇子!”
“你的桃子。”
南宫初的声音清冷,少了先前的局促。
“这桃子是我早上摘得,二皇子若是喜欢,就送给您了。”
婉兮脸上带着喜悦的笑容,脸颊上绯红的云霞还未散去,便转身跑远。
虽是看到婉兮对自己微笑,但南宫初并不开心。
因为他知道这抹欣喜的笑意因为谁。
这羞红的心动又是为谁而起。
他望着只剩下一个黑点的南宫末,脸上的表情更加冷峻。
悦己知道在那一刻,南宫初的心里充满了怨怼,虽然他面色的冷峻在一瞬后随风逝去。
但是心间的冷意却骤然刮起了狂风。
悦己扶着身子尽力站稳身姿,狂风却是吹得更大了。
悦己不知道这风来自于南宫初的心还是梦境原本的世界。
因为场景换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风终于停了。
“婉兮,皇弟喜欢你。”依旧是那棵桃树下,南宫末一身白衣,面容上少了之前的不羁。
“可我喜欢的是你。”婉兮低下头,看着裙摆探出来的鞋尖,声音越发轻了。
作为一个大家闺秀,主动说出我喜欢你这般话语,其实是非常有失身份的。
“我已有喜欢的女子了。”面对女子鼓起勇气才说出来的话,南宫末却是毫无怜香惜玉之情。
婉兮眼里的悲伤尽数代替那些柔情,让南宫末都没有办法直视。
“皇弟心悦你,你若是和他在一起,断然会幸福的。”
最终也只是留下这么一句话便离开了。
婉兮一直没有抬头,只是无声地看着地面。悦己不知道她此时的心情,但是地上的几滴泪水却是明明白白可以看出她哭了。
南宫初从夜色里走出来,将手帕递给她。
那只手修长好看。
让婉兮伤心的心一下子就欢愉了起来。
“太子殿下。”她蓦地抬起头,以为帕子的主人是先前离开的南宫末。
但是。
眼里的光彩徒然黯淡,被一种不知是失望还是惊恐的东西所替代。
“二,二皇子,殿下。”她结结巴巴的声音像是一把重锤敲击在南宫初的心上。
看着她万分抱歉的表情,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留下一句:“好好保重。”便也离开了。
失望,惊恐,抱歉,害怕。
那些表情里竟没有一丝的悸动,甚至感激和感动都没。
原来他在她的心目中竟比不过一个陌生人。
她喜欢他。
他要把她让给自己!
让?
他不要。
天渐渐黑了,不知不觉间,他已来到一片陌生的地方。
灯月交辉,暗香浮动。
南宫初隐在一处树丛后,眼神锐利地看着前方竹屋里的情景。
竹窗灯火憧憧,一男一女的剪影跃然于上。
莫非是南宫末和婉兮?
悦己看着两人的影子紧紧相拥,不知为何又立即否定了方才的猜测。
非墨白看着悦己蹙起的眉头说道:“你是觉得按照婉兮的性子,怕是不会这般豪放?”
悦己淡淡瞟了一眼非墨白道:“女儿家的心思,你又懂什么?”
“原来姑姑也是女儿。”非墨白笑意越发浓了。
“我自是比不上你,轻车熟路。”悦己嫣然一笑。柔情似水的双眸里盛满了嘲讽和玩弄。
非墨白方觉自己被嘲弄了,无奈地将目光看向了别处。
原来南宫初嫌离得太远,听不到两人的说话声,将身子挪到了窗户底下。
以南宫初的性格怕是不屑于做听墙角这等不光彩的事情。
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