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说已经解了我身上的毒吗?”悦己白了他一眼。
“我也说了,不知这毒何时还会发作。”非墨白察觉到悦己眼神暗含的杀气就要将他吞噬,话锋一转道:“不如我抱着你可好?”
眉眼弯弯,似乎显得很开心。
“你敢!”悦己回声瞪他。
“那抗着你?”说完,非墨白立即否定道,“被人看到怕是又要忍是非。”
悦己好笑地望着他那双狭长的双眼,心想:你一飞也就一眨眼的功夫,有谁看到?
不过对于抗这个动作,她也十分不满。太过有损她这天下第一换脸师的形象。
咦!
想及此处,她轻咦一声,嘴角也不自觉扬起了笑意。
太损形象?
这似乎是某人整日挂在嘴边的话。
悦己的师父……折容是个极有趣的人。
下棋的时候一定要喝热茶。
白色的衣袍定要纤尘不染。
出门的时候执意羽扇纶巾。
美名其曰:维护形象。
当然一遇到悦己的事情后,他便不管不顾地拎起悦己的衣领就飞身上天。
“师父,有损形象。”
“无妨,有你在我身前挡着。”
“……”
悦己也只有在面对折容的时候,才会乖巧地如同一个兔子一般,当然是长了刺的毛兔子。
“悦己徒儿,望月锋上的梨花开了,你且随我去看看吧。”
“师父,好。”
这样的话断然是不会从悦己的口中说出来的。
她只会淡漠地望一眼眼前的白衣男子,用眼神里的尊敬和漠然告诉他,她不想。
但是折容笑意不减,柔声道:“今日苍月煮了香菜。”
香菜?
悦己一闻到这味就想吐,随后想也没想便说:“师父,我想看梨花。”
然后两人就站在一座孤峰顶上看着另一个峰顶上的一枝独秀(一株梨花)发呆。
金鸡独立的画面悦己没见过,但今日总算是涨了见识。
一株梨花压峰顶,独立云巅飘飘然。
此等画面果然稀罕。
只是不知是谁竟将这梨花种在此处。
委实有些“恶趣味”。
“这是为师种的,明日就是你的生辰,为师将它赠与你,你可要每日为她浇水除虫,切记不可怠慢,枉费我的一番心意。”
“……”
那个时候悦己还不会飞。
只能每日起早爬山为梨花浇水除草。
但是冬去春来。
过了一载,她才终于明白事情有些不对劲。
“师父,这梨花,似乎不会谢。”
“此乃我从天宫群芳司仙主那取来的种子。吸天地灵气长之,无邪魅敢亲近。自是终年不谢不凋。”
“那岂不是不需要浇水除草。”
“那是自然,为师让你做这些只不过让它看起来像一株凡花一般罢了。”
“……”
似乎看到师父的故人,总会想起他。
非墨白俊俏的面容上依旧带着让人沉迷的笑容,等着悦己开口。
“我便屈尊降贵,委屈自己让你背吧。”悦己情不自禁地再次看向了他那消瘦的脊背。
“如此甚好。”非墨白蹲下身子,手臂温柔地环过悦己的双腿。身子向上一挺。
将悦己牢牢背在背上。
动作娴熟中带着一丝生硬,似乎是很久没做过了。但是却莫名地让人觉得安心。
悦己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微微一笑道:“你方才的样子,像极了宫里的小太监背主子的模样。”
非墨白面颊微微抽搐,但随即又舒缓了下来:“不然,我到倒觉得和戏台子上猪八戒背媳妇的桥段有几分神似。”
“你这油光满面的皮相和猪八戒确有几分神似。”悦己笑的越发春风得意。
“如此说来,你也觉得你像我媳妇?”
“我的脸上可没有长毛。”
“……”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相互斗着嘴。
非墨白身上的气味像极了安神香,不多久便让悦己沉沉睡去。
他侧首看着趴在自己背上的女子,会心一笑,轻声道:“也就贪睡的样子一点没有变化。”
有人说,一个人的样貌可以改变。但是眼里的情意不会变。
有人说,一个人的气质可以变化,但是脊背的温度不会变。
那熟悉温暖的适感让悦己感到久违的安心。
曾几何时,或许她也这般贪恋过某人的脊背吧。
月影星辰下她梦到了师父。
那个永远都会逗自己玩乐,却无法正经的男子。
他永远遮着面,不让人知道他的长相却还总臭美自己长得倾国倾城,仙人之姿。
真是让人无语却又无可奈何。
可又莫名地让悦己觉得很安心,有师父在的日子真的很惬意呢。
非墨白也一时间陷入了恍惚。
他至今还记得第一次背悦己的时候。
那个时候,悦己并不叫悦己,只是个天真可爱的妙龄少女。
他也是个放荡不羁的男子,自是潇洒豪迈,不知愁知味。
那日也如今朝这般皓月当空,星蒙如尘。
酒醉后的她少了白日里的剑拔弩张,多了份多愁善感的婉约,平日里时常见她提到别人的名字,他并不以为意。可那时听着她口中呢喃着那个名字时,心中却有着一股莫名的怒意。
之后他做了什么?
几百年过去了,他仍记忆犹新。
想到此,他伸手轻轻触碰了自己的双唇。
当时的他就是用手下的唇附上了她的唇。
那种柔软微湿的触感似乎还停留在唇上,或许在当时他就该懂了,他喜欢她。
当时的他并没有告诉她自己吻了她。
或许永远他也不会有机会告诉她了。
非墨白将手放下,摸了摸悦己凌乱的头发后叹息一声。
似乎是有意放慢步调,他走的很慢。
微弱的月光下,依旧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狭长的影子被不断地拉伸和压缩。
只是悦己的影子很淡。
让人忍不住去心疼。
渐渐地,非墨白停下了脚步,因为他的影子被遮住了。
“既然来了,又何必跟着。”
他的声音尖锐锋利,少了之前的温柔,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
月光下,隐隐走出来一个人。
白发红衣,正是阴间的王……阎如玉。
“怎么。不怕她醒来看到我吗?”
她的声音依旧三分邪气七分调侃,如同深夜里妖媚的狐仙般令人神往。
“她睡了。”非墨白淡淡看了一眼悦己,眼神转而柔情似水,声音也像是从清水里洗涤过一般带着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的清新。
“何事?”说这话的时候,他依旧只是将目光停留在熟睡中的悦己身上。
“我知道你去了皇宫,也知道你要做什么。”阎如玉睁着好看的眉眼,并不在乎他在看哪里,只是声音因叹息而变得空灵虚浮,“早年群芳司一位小仙因动了凡心被贬到凡间,受苦三百年,如今期限已至,正是大劫之时,你若遇到了,就放过她吧。”
非墨白淡如水的眉眼仿佛听到了倍感新奇的事物,微微浓郁了许多,转而看向她道:“小仙竟然也能劳烦你亲自跑一趟凡间。你可知你要离开地府是要染三千银丝的。”
“早些年里,欠了她的情,便是三千银丝,该还的还是要还。”阎如玉苦笑着看着非墨白,连同悦已单薄的身影也一并收进在那抹苦笑之中。
她这是在提醒他。
欠了终究是要还的。
非墨白沉声应道:“彼岸花的果实可以恢复你的墨发。如果你还记得方法的话。”
看着墨白的背影,阎如玉苦笑道:“如果你还记得话,应该知道我这满头银丝是为何白的。”
他说的很对,只是来打声招呼的事情,作为阴间的王,她大可以随意打发一个勾魂使者,何须劳驾她本人亲自动身。
但她还是亲自来了。只因她想见他,却又不想让他知道这份心意。
她看着自己的三千银丝。
面上并没有任何变化,只是脑海里倒映出的是很多年前某人说过的一句话:你的头发真好看。
可是那个人已经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