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俩根本就不理睬这些将官兵,
一步不停只顾往前走,
用他们水一样的身体,
很快就穿过了一道又一道排得很紧密的,
挺着矛、端着盾的士兵人墙,
来到了敌国皇帝的跟前。
——如水柔骨功
三四个家丁立刻恶狼般地扑向丹枫,
丹枫两手一分,
还没看清他用的什么招式,
便听得“扑通”“扑通”,
那三四个膘壮汉子全趴下了。
——黑白神丸
这是依山傍水的一个江南小镇,一条青石板路贯穿小镇东西,路口的一头有一个石亭子,另一头有一座石拱桥,中间还有一座石牌坊。小镇上没有什么大宅门、大府第,都是些普通人家,平常房屋。
然而,这个小镇却是天下武林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名气很大的一个镇,叫作宝剑镇。
因为,这区区小镇上,竟有十三家卖宝剑的店铺。
白天,这里非常宁静。到了晚上,前面的铺面关了门,后面的作坊里叮叮当当之声此起彼落。如果从山上往下看,更能看到小镇上有十三处火光闪烁、火星迸溅,如同节日礼花一般好看。这是十三家剑铺都在忙着铸造宝剑呢!
来到这个小镇上的人,可都不是等闲之辈。走在这熙熙攘攘的青石板路上,一不小心,碰上的这一位,说不定就是身怀绝技的大剑客,而迎面走过来的那一位,则可能是威震南北的大镖师。至于说,里面还夹着一位统领千军万马的大将军,也是司空见惯的事了。
他们到这里来,当然都是为了一件事——来买一柄既能得心应手、克敌制胜的,又能适合他们各自脾性、张扬他们名声的上好宝剑。
而这条街上的每一个剑铺里所铸的、所卖的宝剑是各不相同,各有神奇的。
石亭子旁这一家剑铺卖的叫金刚剑,讲究的是锋利无比,削铁如泥。店铺门口放着一长条大青石,专门给客人试剑用。
一剑下去,削一片下来,光滑如镜,感觉跟削豆腐差不多。他家门面墙上贴的、店堂地上铺的,便全是这削下来的青石片。
石拱桥旁的那一家剑铺卖的叫柳条剑,也很锋利,但一柄七尺长剑,可以像丝带一样围在腰间,缠在腕上,甚至绕在手指头上。
所以,他家店铺里的剑不是挂在墙上卖,而都是如蚊香一样盘起来装在一只只小盒里卖。
石牌坊东面这一家剑铺,卖的剑叫彩虹剑,又别有一番奥妙。那剑看上去跟一般剑无二样,拔出来,迎风一舞,便有彩虹一样耀眼的光芒迸射出来,让对手根本睁不开眼。就是在漆黑的夜里,只要有这样一柄剑在手里,稍稍一抖,剑上的光如同火炬,足以照亮几丈远的地方。
而石牌坊西面的那家剑铺,卖的剑叫霹雳剑。不动则已,只要稍一舞动,便会发出声响,起初声如大海春潮,继而则如万马奔腾,若舞得兴起,那声音便如晴天霹雳。
这样的剑,领兵上阵的将军最喜欢,剑一舞,震天动地地响,多么威风,敌人吓也被吓个半死了。
另外几家剑铺卖的剑更是神奇。
如一扬手能飞出去,转一圈,依然又飞回来,让你正好抓住剑柄的飞去来剑;
如一拔出剑鞘,剑尖上就会喷出炽烈火焰来的赤焰剑;
最神奇的,是透明得如同水晶玻璃一般看不见的无影剑,那威力更是神鬼莫测……就不一一详述了。
之所以能铸造出这么些威力无穷而又神奇无比的宝剑,是因为每一家剑铺都有自己家一套秘传的铸造方法,多少年来,一代传一代,铸造出这形形色色的剑来。
然而,如果仔细打听一下,就会发现,这十三家剑铺的老板,都是姓一个姓——“干”,一个很少见但很有名的姓。原来,他们都是当年那对铸剑神手干将莫邪夫妻的子孙后代。
也就是说,在很多年很多年之前,他们这十三家剑铺的先人,其实是一家,是兄弟。但是后来,他们怎么会各自开店,又怎么会每一家都有自家的一套铸剑秘方,造出来的剑各不相同呢?
有人说,是当时老祖宗将十三种铸剑秘方分别传给了十三位兄弟,然后,一代代传了下来。
也有人说,不对,老祖宗当时传授的铸剑方法只有一种,是十三位兄弟在这基础上各自研制出了不同于旁人的一套铸剑方法,然后,一代代传了下来。
虽然现在,这十三家剑铺的老板各有各的门户,各铸各的剑,各卖各的剑,但平日在街上见了面,都是称兄道弟,互相问候,拉拉家常,客客气气,亲亲热热。只是关于各自家铸剑的事一字不谈,这是规矩。因为,那可是各家的秘密啊。
而到了过年的时候,十三家剑铺的老老少少就会如一家人一样,聚集在一起,热热闹闹地举行一个隆重虔诚的祭祀,祭祀他们共同的祖宗。那可是宝剑镇场面最大的盛事。
在祭祀中有一个仪式是必不可少的,也是最值得一看的,那就是十三家剑铺都必须拿出自己家这一年里铸得最好的一柄剑,恭恭敬敬地摆在祭桌上。
这大概也算是向老祖宗做一个汇报吧。
然而有一天,这十三家剑铺的老板却不约而同地发现,糟了,他们铸造的宝剑无一例外都出毛病了!
本应削铁如泥的金刚剑在大青石上磕出了许多缺口;
本应柔能绕指的柳条剑却僵直得如同一根生铁棍子;
彩虹剑任凭怎么舞动,仍然是暗淡无光;
霹雳剑整个儿哑了,没了一点儿声响;
至于飞去来剑,往哪里扔,就一头栽在哪里,根本谈不上个“飞”字;
最为神奇的无影剑,更是浑身上下找不到半点儿透明之处,当然也不可能无影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开始,他们都不作声,但是,每家店铺的门口都挤满了上门来退货、索赔的客人,没办法,他们只好将剑铺关了。
十三家剑铺几乎同时都关了门。
关了门之后,这十三家剑铺的老板便整日整夜地在后面作坊里忙活着,他们汗流浃背,废寝忘食,更加认真更加严格,甚至十分苛刻地按自己家祖祖辈辈秘传的那套方法,铸出一柄又一柄的剑来。可是,让他们沮丧不已的是,这些剑,没有一柄能够恢复原先的那种神奇功能。
这毛病究竟出在哪里了呢?
琢磨来琢磨去,他们终于琢磨出一点儿名堂来了。既然他们在铸剑的每一个环节上都没有问题,那么,这毛病会不会出在铸剑用的水上呢?
要知道,虽然十三家剑铺铸剑的方法各不相同,铸出的剑也各不相同,但不管是谁家的剑,最后都是要放到水里去淬一淬的。而这水,对了,十三家剑铺用的都是相同的水。
就是从后面山上流下来的那条溪里的水。
那是从山腰处一处泉眼里涌出来的水,一路上叮叮咚咚流过层层翠林,磊磊岩石,然后流下山来,流进宝剑镇,从石牌坊前面绕过,从石拱桥下穿过,再从石亭子旁流向远方一条滚滚的大河。
这溪水一年四季清冽甘甜,镇上的家家户户吃用都是这溪水,十三家剑铺铸剑也是用的这溪水。
也许,当年老祖宗将十三兄弟带到这里安家落户,就是因为看中了这水好,可以铸出最好的剑。所以,这十三家剑铺无一例外都是坐落在溪边,只要一开前门或者后门,就可以直接从那溪中取到水。
为了要探究这毛病到底是不是出在溪水上,十三家店铺的老板、老板娘、小伙计们全出动了。他们沿着这溪水,一路往上细细探察。
走啊走,走到一处由上游流下来的溪水汇成的积水潭跟前,他们终于发现,在清澈澄明的潭水里有一柄宝剑,斜斜地插在潭底的沙石之中。
一切都明白了,就是因为溪水中有了这柄剑,使得流淌下去的溪水不再是原先的纯净了,尽管它仍然是那么清澈澄明,但是,却已经掺和上了这柄剑的气味。
而十三家剑铺铸的神奇宝剑,怎能容许在淬火这么至关重要的环节上,掺和进别的剑的气味,哪怕只有一丝一毫,也会使得铸出来的剑神功尽失,完全变了模样!
“这是谁干的?”
“会不会是有人在我们镇上买了剑,走到这里,不小心把剑掉在这潭里了。”有人小心地猜测道。
“嘿,我看,肯定是有人故意的,是想坏了我们的名声,毁了我们的生意!”有人自作聪明地说道。
“查出来,要让他赔偿我家剑铺的损失!”更有人愤愤地嚷嚷。
“这还不好办,我下去,将这把剑捞出来就是了!”金刚剑铺老板的儿子是个十五六岁的毛头孩子,他脱掉衣服,就要下潭去。
可是,被他的父亲一把拉住了:“干吗要你去捞?这又不是我们一家的事!你逞什么能!”
彩虹剑铺的老板是个忠厚汉子,他见了此状,便卷卷裤管,准备下水去。
可是,才跨出一步,就被他老婆拉住了:“别,别揽这事,你去捞,别人会以为这剑是我们家的,是我们家的人插在这潭底的呢!会说我们是做贼心虚呢!到时候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柳条剑铺老板听见此话,自忖道:“就是站在潭边,都可以看得出,这剑绝对不是我们家窄而长的柳条剑,我去将它捞出来,想必不会有谁来怀疑我吧。”
可他刚要伸脚,却又一想:“不对,如果我去捞出这把剑,一旦弄清了这把剑是十三家中哪一家的剑,那么,这一家岂不要把我恨死?我何必去招这仇怨呢?”
他终究还是站在那儿没动。
就这样,虽然这潭水至多只及人腰那么深,虽然这剑只是插在潭底松软的沙石之中,可是,好半天过去了,竟然没有一个人肯下潭去,将这罪魁祸首清除掉。
无影剑铺的老板悄悄一拉他的老婆:“走吧,咱们回家去吧。”
老婆感到诧异:“怎么?这剑还在潭底呢,怎么就回去了?”
“我已经有办法了,不去动那剑,照样能铸出咱们的无影剑来。”
说着,他附在老婆的耳边说了几句。老婆听了,果然点点头,就跟他走了。
不一会,这十三家剑铺的人居然都一声不吭地走了,他们下山去了,各自回家去了。
因为他们已经都想到了同一个办法,一个不去动那柄剑,照样可以铸出自己家好剑的办法。
那就是,他们可以到插着这剑的积水潭上游的溪中去取水。这样,他们从上游取得的水,依然还是原先纯净的水。十三家店铺依然可以铸造出他们各具特色的好剑,到宝剑镇来买剑的人依然会熙熙攘攘。
只是,从那以后,这十三家剑铺的人,在街上见了面,就再也不说话,不打招呼了。
因为他们现在每天为了铸出自己的剑,得费更大的劲,跑更多的路,花更多的时间,当然,还有对插在潭里的那柄剑更多的猜疑、更多的怨恨。
这一年过年时,十三家剑铺的老板再也没有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祭祀共同的祖宗,而是关上门,在家里各祭各的了。
虽然,他们祭的还是同一个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