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这样的姿势好像维持了很久。
直到肩膀上的人哭声渐渐弱了下去，颤抖也渐渐不那么剧烈了。
肖段觉得自己也许还应该再说些什么，可又不知道要怎么说。
“你，别太难过。还会遇到别人的，都会过去的。”
肖段觉得自己又在讲废话。其实，也许不是她总是讲废话，而是对于那些在感情里泥足深陷的人来说，旁人说什么都是废话。总得自己抽身出来，才能听明白那些话。
否则听到的都只是字，无意义地组合在一起的字。
“段哥，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我觉得，我觉得，方琦她……”
“嗯？”
“我觉得方琦她喜欢梅景。”
肖段觉得有一瞬间的恍惚。
“嗯，这样。”
肖段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她觉得这剧情太狗血，不适合发生在她的身上。可要是真的仔细去想……
她根本不愿意仔细去想。她不敢想，因为她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段哥，我、我……是不是不该说的？”
肖段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语气，轻笑了一声，然后才说：“怎么会，你早该告诉我的。”
“可是，段哥……”
“你知道的，我谈恋爱从来不上心，不过就是觉得还行，就在一起。大不了就分手呗，没什么的。”
肖段顿了顿，脸上还是笑着的。但是心里却有一种抽痛，她不知道这种抽痛从何而来。
“更何况，我不忍心让方琦看着她喜欢的人，跟我在一起。”
“段哥，你别这样，都怪我喝多了，瞎说话。你跟景哥那么好，景哥那么喜欢你，你不能就这样放弃。你不可以就这样放弃。要是，要是以后你们真的分手了，我哪里还有脸见景哥。别说什么你没心没肺的话，我这个没谈过恋爱的人，都能看出你对景哥不一样。真的，跟之前的那些男朋友们都不一样。”
“瞎说什么呢，能有什么不一样的。我不过是想要个人陪我，不在乎是谁的。梅景，或者别人，都一样。”
“段哥，也许你自己还没意识到吧。或者你意识到了，不愿意承认而已。我确实是不太懂感情，但是我还是觉得，我觉得——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夏广俊捂住了脸，深吸了一口气。过了好一会才重新说话。
“这样美好的感情我跟方琦都不会有了，至少现在不会有，但是你跟景哥有。这东西太美好，太难得，我得不到，就希望得到的人能好好珍惜。这样也算是完成我半个愿望。”
“段哥，答应我，别因为这个就跟景哥分开。”
“嗯，我知道了。”
肖段已经不知道怎么去回答了。她的脑子里现在是完全的一团乱麻。她也许该回去好好想一想。从前她也看过那种言情小说，女主角的闺蜜喜欢上了女主的男朋友，女主角于是和自己的男朋友分手，只为了维护她们之间的友情。肖段从前觉得这桥段太傻，把女主写成了一种过于美好的形象。怎么会有人这样好，单纯的天真的孩童式的好。
现在她自己遇上了，才终于明白，这并不是一个好字就可以总结的。做出这样的抉择，很多时候是因为无路可走，没有选择。
她找不到另一个解。
“你们……”
肖段往门口看过去，想知道这个声音是谁发出来的。其实她已经知道了，但是她还是想再看一眼，想要确认一下。
她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个人了，她已经感到迷茫。她心里已经向这个人告别，可是不管怎么说，他们现在还是男女朋友。她心中存有留恋留恋，她舍不得，她必须要承认梅景跟她所有的那些前任都不一样。
就在几天之前，她还曾经想要全心全意地依恋这个人。
她曾经想要在深夜到他工作的酒吧，骑着自行车吹着风，穿过那些熟悉的街巷，去见他。她曾经给他委屈地给他打电话，声音里带着哭腔，软声软语地说话。
她很少哭，不在人前流泪。
梅景曾经是她所有的例外，例外中的例外。
她虽然很少想未来，可是，不代表她不想和他有未来。她不去想以后，很多时候只是因为，害怕不会再有以后。
怕得不到会失落，所以想都不想。假装是自己不想要。
可是这样能骗得过谁。
肖段还没有动作，夏广俊先撒开了手。他急急忙忙抬头，脚步后撤，下意识把手揣进了口袋里，像是要撇清的意思。
肖段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他怎么会怀疑我跟你，想什么呢，在这不好意思。”
夏广俊不好意思地笑了，抬手挠了挠头：“就算景哥不怀疑，我也得表个态不是。”
“你这动作——倒像是我勾引你，你拒绝我的意思。”
“肖段！”
梅景并不觉得这个玩笑有什么好笑的，表情有一点严肃。他看到肖段还站在没有护栏的天台边缘，心里就觉得发慌。
他朝肖段走过来。明明是有一点距离的，可是肖段却觉得好像梅景走了两步就到了。转眼就站在了她的眼前。
一眼万年。
这个词说起来矫情，但是肖段心里只有这个词。明明刚刚在房间里面她还抓着他的手指玩，安安静静地窝在他的怀里，什么都不想。她以为这种平静是她自己拥有的，现在她才知道，她心里有着一个缺口，一直需要补上。
她不停地恋爱，和各种各样的人在一起，又不停地分手。只是因为她心里那个缺口，那里空荡荡的，刮着呼啦啦的风。什么东西装进去，都无法留存，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遗漏。从那个缺口跑得干干净净。
梅景似乎是最合适的人。
他在的时候，肖段很少觉得慌乱。也许是这样安安稳稳的日子过的久了，让她几乎快要忘记她曾经也那样匮乏过。她曾经是一个填不上心的，总是在不停寻找的，小女孩。
她突然想起来剪刀手爱德华。
那个没有心的，有一点点傻又有一点点笨拙的，努力想要像一个人一样去生活的人。
自己是不是也是这样。
可是现在再去看一眼梅景，肖段又能听到心里的风声了。她听到自己的心里有什么东西在缓缓地流失。慢慢地分崩离析，瓦解成碎片。
“怎么了，要回去了吗？”
肖段自然地往梅景那边走过去。没有人会知道，其实她的心里有多难过，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有多困难。
“就是看你半天没回去，估计你在天台……”
梅景不可能什么都没看出来了。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肖段的眼神的变化。他知道，在他不在的这一段时间里，夏广俊一定跟肖段说了什么。可是他不能问，他只能装傻，要是他非要问，非要捅破这层窗户纸——他不知道他俩的这段感情会不会就在今晚终结。
即使不是现在，也会是以后。
他的小女孩刚刚开始对他敞开心扉，他不想就停在这里。
“那我们走吧。”
肖段并不想多说什么。是她自己留恋不舍，她其实根本舍不得跟他分开。她现在只想着，走一步算一步，这些事情以后再说。
“嗯，走吧。小心一点，当心掉下去。”
梅景伸过手来。
肖段把手放在他的手上，像是一种仪式。那一瞬间，她感觉到自己有决心跟他一起走下去。
梅景用右手揽过她的肩膀，用了一点力。肖段突然站住，扑到了梅景的怀里。她伸手抱住梅景的腰，脑袋蹭啊蹭。她不知道要怎么办，她多希望面前这个人能给她一个答案，但是她却不能说出口。
她要怎么做。
怎么做到两全其美，怎么不辜负他，也护好那个小傻子。
“我喜欢你。”
肖段抬头，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她既希望他读懂这其中的情绪，又不希望他读懂。
梅景心里一颤。明明是让人欢欣的话语，可是说出来却让人感觉到一种别离的气息。
像是在和谁告别。
肖段突然笑了，眼睛眯起来，让梅景突然有一瞬间的晃神。
“为什么盯着我发呆？”
肖段踮起脚，伸手上去，盖住了他的眼睛：“不许这样看。”
声音里还有笑意，但实际上肖段已经要哭了。她别过脸，控制不住地想要流泪。她眼眶已经红了，眼泪在打转，喉咙发酸。她怕他看出来，又想让他看出来。
她想让他拿下她的手，告诉她别再装了，然后抹掉她的眼泪。她多希望他能问一句，你怎么了，你还好吗。
可是没有。
梅景其实也在不知所措。他只是任由肖段这样掩着他的眼睛，他不敢问，不敢有别的动作。
一直到肖段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一步，说道：“回去吧。”
她已经没有眼泪了。她不想再哭。
“我送你回家？”
肖段摇了摇头，说道：“方琦今天生日，我陪她回家。”
“那你们两个注意安全。”
“嗯，我知道的。”
夏广俊已经回包厢了，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也许是想给他们俩留一点空间。四下无人，整个天台上只剩下他们两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