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自行车不同于摩托车，慢悠悠的，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沿街的风景。
或者说算不上什么风景，只是一些普普通通的店铺，还有绿化带。
仅此而已。
到了一个十字路口，正好是红灯，程关停了下来。
“往左拐。”
肖段说道，声音不太大。街上吵吵嚷嚷的，人来车往，程关根本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嗯？”
“左拐，这个路口。”
肖段提高了音量。程关跟她说，自己刚来这座城市，并不是很认识路，需要肖段在后面给他指路。
“你今天回家肯定耽误了好久，跟你家里人说了吗？”
程关这才想起来自己忘了告诉小姑自己晚点回去的事情。掏出手机来，才发现上面有三个未接来电。想要拿起手机来打个电话回去，但是抬头一看已经绿灯了，他想了想还是把手机塞到了口袋里。
“忘了说，等把你送到了我再说吧。”
“好，别忘了。”
秋夜的风还是有凉意的，可以说，凉意很甚。肖段觉得有点冷，不自觉地就往程关的背上靠。
程关突然停住了。伸直了一只腿，撑在地面上，然后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也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他只是把外套往后一扔。
“接着，穿上。”
肖段接过来，说道：“谢谢。”
肖段穿上衣服，感觉到暖和了许多。她终于知道面前这个人，不过是嘴硬心软，天天摆着冷着一张脸，实际上并没有那么骄傲自矜。
“到了，就这儿。”
程关停下车，看到面前的别墅区，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住在这里，非富即贵。
生活就是这样，你拼尽全力也够不到的东西，对于别人而言，却是与生俱来，唾手可得。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肖段会整天吊儿郎当地去上学，为什么在校园里没有人敢惹她，为什么老刘总是还处处关心她的成绩。
只有像红毛那样不知道她的身份的人才敢下那样的狠手打她。
可是，红毛如果不知道她的身份，怎么就能正好在放学的路上堵住肖段？
程关觉得这件事情有点奇怪，但又不愿意多想。也许就是凑巧碰上了呢。
肖段下车，单脚站着。一跳一跳地往里面走，背上还背着书包。
“等等。”
程关喊住了肖段，欲言又止。
肖段回过头看他，但是又有点稳不住的样子，眼看着就要歪倒。程关自行车都来不及停，冲上去扶住了肖段。自行车轰隆一声倒在了地上，程关心里一抖。
这可是他妈妈一个星期的工资。
但是他还是一直扶着肖段，直到她自己站稳了，程关才松开手，说道：“我背你进去吧。”
肖段抬头看他，眼睛里有惊诧，或者说是惊喜更准确一些。
“你等我一下，我去把自行车锁起来。”
“你骑车带我进去就好了。”
“不行，”程关转身去扶他的车子，“里面减速带太多，我不敢带你。”
肖段怔住了，没有想到他细心到这样的程度。她自己都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
“好，那谢谢你。”
肖段也不知道要怎么表达自己的感谢。
“你、你是不是晚饭还没吃，要不去我家吃一点？”
程关摇了摇头，拒绝了肖段的邀请：“不了，我一会就回去了。”
“那好吧。”
肖段不愿意一件事情说两遍，既然已经拒绝了一次，她就不想再提第二次。
“赶紧送你回去吧，我们别在这儿杵着了。”程关说道。
肖段从来没想过还会有一个人背着自己回家。
她总是一个人回家，回到那个冷冰冰的没有什么人气的家。有的时候那两个人也是在的，但是，肖段很多时候都觉得，他们看起来并不像夫妻。
家里没有什么温情，也没有欢声，没有笑语。
热腾腾的饭菜，干净整洁的地面，都是出于别人之手。就好像这个家，只是一个旅店一样，还是一个随时可以离开的旅店。
她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回家。
小区里的喷泉一年四季都那样开着，一直都是那么绚烂，周围总围着一群欢笑着奔跑的孩子。
不远处站着孩子的家长，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孩子嬉闹。
秋季已经没有像海浪一样一波一波扑过来的虫鸣声了，小区里只是偶尔会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的响声。
她突然有点依赖这个人的脊背。
她第一次觉得回家的路是美好的，是静谧而舒适的。
“到了到了，就是这里，我自己走进去就好。”
肖段下来，跟程关挥了挥手，笑了一下，说道：“拜拜，今天非常谢谢你。”
“没事儿。”
“给你家里人打个电话吧，别让他们着急。”
肖段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没有未读的消息，除了一大堆推送信息。
“好的。”程关点了点头。
肖段转身就要走，一蹦一跳地蹦到台阶上。
“肖段！”
程关突然喊道。
“怎么了？”
“我的外套，你忘记还给我了。”
“哦哦，不好意思，忘掉了。”
肖段脱下衣服，准备跳下台阶递给程关，然而程关说道：“你别动了，我来拿。”
肖段也就顺从地没有动，站在那里等待着。
门突然开了。男人还在一边打电话一边穿鞋，手臂上挂着一件秋季的轻薄风衣。穿好鞋抬头看到肖段和一个男生站在一起，他拧紧了眉头。
“肖段，你这是在干什么！”
男人抬起手指了指肖段，说了句：“我真的是不想说你。”然后快步地就走了，连多一点的目光都没有投给肖段。
只留下一个背影。
肖段苦笑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怎么能倒霉到这种程度，而她的父亲，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
不过依她的性格，她也不会解释的。
“让你见笑了。”
肖段笑了一下，对程关说道。
“我父亲脾气有点急躁。”
这算是什么？说这句话，想要挽回的是谁的面子呢，肖段不知道。
“可能是误会了，等他回来你跟他说清楚就好了。”
肖段点了点头，心里却想：下一次回来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那你路上注意安全，”肖段说着把外套递给他，“穿上吧，骑车冷。”
程关下意识地说道：“谢谢。”
肖段端详了他一下，笑了出来：“谢我做什么，这可是你的外套。”
“哦哦。”
程关不好意思地笑了。
他笑了。
肖段第一次注意到他的笑。嘴唇抿成一条线，嘴角上扬，眼睛有点眯起来。
但是只是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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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完澡肖段躺到了床上。
掏出手机，不知道要跟谁说话。
她打开了QQ，找到班群，查找“Close”。还是那个黑白头像，肖段觉得，也许他确实挺适合这个头像的。
提交了好友申请，但是手机安安静静的，半天也没有回复。
肖段于是发消息给方琦：今天安全到家了吗？
琦琦最牛逼：嗯嗯，怎么了？
肖段心里觉得疑惑。当时那两个人捡到的是方琦的卡，可是盯上的为什么会是她？仅仅是因为拍砖的是她吗？还有就是，他们怎么会知道她要经过那条小巷，往她家去的路线并不经过那里。
仅仅是巧合？
那两个年纪看起来不大，或许就是隔壁职高的，难道真的就对她的家世未曾有所耳闻？
肖段想不通。
现在她身上动一下都会疼，躺在家中的床上，却连一个前来询问她的人都没有。有时候她觉得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要活着。
手机又震动了。
琦琦最牛逼：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肖段对着屏幕，感觉到对面的焦急语气，却不知道要从何说起。她甚至不想说起，因为承担着这一切的是她。她独自一人承担这一切，而对面的人只会无知地问她怎么了。
肖段甚至于想起整件事情的起因，也是方琦的主意。
肖段突然感觉到厌烦。方琦在对她提出那些要求的时候，从来就不会去想，做那些事情有多难，要面对怎样的后果。而肖段总是纵容着，甚至有时候觉得她的任性是一种可爱。
可肖段现在只觉得她是被惯坏了。
最后她只打了三个字发过去：没什么。
琦琦最牛逼：哦哦，放我家的东西你啥时候拿回去？
段萧：明天你带给我可以吗？
琦琦最牛逼：看我能不能记得哈/笑哭
肖段不想再说些什么了。她感觉到那堵墙已经产生了，无形的，就那样立在那里。她想要说些什么，可是迈不过去，明明人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但是最终她还是说了一句：你今晚怎么自己先跑了，我本来准备跟你到你家去拿的。
好久也没有新消息进来。
琦琦最牛逼：有人跟我说有人要在放学路上堵我，我就先跑了。
段萧：你一人回去不是更危险？
琦琦最牛逼：有人跟我一起的。
有人跟她一起的。
肖段心里翻上一股说不出来的悲凉。有人，是谁，都不能告诉她，是吗？所以是她自己太天真，把方琦放在一个重要的位置，可其实在人家心里，也许自己什么都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