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清洲坐在宋世杰的办公室里,一言不发,只是眼睛紧紧地盯着对面的苏景。
她把苏景从上到下,仔细地打量了一遍,一遍,又一遍,最后连他衣服上粘了一根头发都发现了。
苏景视线没从手机上移开半分,“你还要看多久?”
“咳咳咳”
余清洲不自在地咳嗽了几声,“那个,你好,我是你的新经纪人,我叫余清洲。”
“我知道,你刚才不是说过了吗?”
“你听见了?”
“当然听见了,我又不聋。”
“听见了你怎么不回答,我还以为你玩游戏没听见呢。”
余清洲不满地瞥了苏景一眼,可对方自始至终都没抬起过头,沉迷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她这一拳打在了软棉花上,没得到任何回应。
时间就在两个人这种诡异的沉默中流逝。
“嗡嗡嗡嗡嗡嗡嗡”
余清洲的手机愉快的震动了起来,她长松一口气,仿佛得到大赦般迅速接起了电话。
“喂,你好。”
“清洲,我今天临时有点事,暂时过不去了,你和苏景先去练习室吧,去看看他的舞台,熟悉熟悉。”
“好的,宋总。”余清洲挂了电话,起身对苏景说道:“走吧,宋总让我们去练习室。”
余清洲跟着苏景去了寻林传媒的练习室大楼,这是她入职以来,第一次来到这栋专门用来练习的大楼。
“不愧是传说中的豪华练习室啊,都说你们这儿的艺人待遇好,看来是不错。”余清洲感叹道。
苏景看着她,满是嫌弃地皱了皱眉,低着头,也不理她有没有跟上来,自顾自地朝前走去。
“等等,等等,苏景。”余清洲拖着她还不太习惯的高跟鞋叮叮当当地跟了上来,边跑还边念叨着:“早知道今天就不臭美,穿了这么一身。”
等到余清洲好不容易追上苏景的时候,他已经在整理各种设备,准备开唱了。
余清洲猫着腰,气喘吁吁地走了进去,找了一个不太显眼的位置坐了下来,默默地做起了观众。
一个月前,她刚刚来到寻林传媒的时候,就已经从不同人的口中听说过苏景的大名,他们每个人提起苏景的时候,都是一脸的神秘,然后意味深长的说道:“你绝对想象不到的。”
余清洲到现在也不知道他们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她盯着正在整理设备的苏景,仔细地观察着。
苏景的五官不算是那种极精致的类型,流畅的脸型没有一点硬朗尖锐的棱角,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被浓长的刘海遮挡了三分之一,可即使是这样,独属于少年的光芒也丝毫没有被遮盖。
这个男孩子,就像是所有女孩年少时会幻想的那样,只一眼,便能想起青春时光里的所有美好。
余清洲沉思时,苏景的歌声在耳边响起。
他一开口,嗓音是和长相极不相符的低沉粗犷。
余清洲忽然明白了他们口中的“绝对想象不到”是什么意思,这种“少年脸,大叔嗓”,的确是少见,也的确够震撼。
“苏景,厉害啊你,怪不得他们跟我提起你来都一脸的神秘。”余清洲笑着夸道。
苏景已经坐到了她身边,却只是一言不发,余清洲看着他软软糯糯的侧脸,某个邪恶的小想法涌上心来,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她那只罪恶之手已经捏在了苏景的脸颊,视线上移,那双大眼睛正在死死地瞪着她。
对视的一瞬间,余清洲从那个眼神中读到了很多情绪——惊讶、愤怒、嫌弃,就像是,一只炸毛的小猫。
余清洲拍了拍双手,尴尬地说道:“你皮肤,还不错。”
苏景不满地白了她一眼,拂了拂脸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起身去摆弄自己的那些设备去了。
余清洲见苏景正专心地研究着自己的事情,也不再打扰,静静在一旁听着,渐渐地,意识开始模糊,再睁开眼时,眼前忽然多了一个人。
那人正站在一旁,看着苏景唱歌,颇认真的样子,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这背影……
余清洲猛地晃了晃脑袋,那个背影依旧在眼前晃啊晃。
余清洲盯着那个背影,忽然地,红了眼眶,“好久不见了,江北城。”澎湃的乐器声中,她的声音低低的,闷闷的。
“好久不见。”一道微不可查的声音在音乐声中消散开来。
这边余清洲深陷在自己的回忆之中,那边的苏景终于注意到了余清洲。
苏景放下麦克风,往旁边一坐,“你醒了?”
“嗯”,余清洲点头。
“你也真是厉害,我第一次看见有人把摇滚乐当催眠曲的。”苏景笑了笑。
“这算什么,看电影坐第一排都能睡着,叫都叫不醒的人,这点儿动静算什么。”
一直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江北城忽然开口说道,语气里满满的幽怨,引得余清洲一个白眼飞了过去,但也无法反驳,毕竟,这是事实。
当初,江北城很喜欢的一个电影,约她去看,那时候她刚熬了一个通宵做数学题,正躺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江北城一个电话打来,把她从温暖地被窝里揪了出来。
结果,30多块钱的电影票,她睡了将近25块钱,因为这件事,余清洲被江北城念叨了好久,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记得。
“你们早就认识。”苏景皱着眉,满脸的疑惑,语气倒是无比的肯定。
“以前,是同学。”江北城解释道。
“哦,同学。”苏景笑着点点头,语气里有戏谑之意。
“江北城,七年了。”余清洲笑着伸出手。
江北城回握住她的手,“八年”,他反驳道,随即松开手。
余清洲没有再说什么,坐回了原处,就在江北城和苏景都认为她不会再说话的时候,她却忽然开口:“江北城,你还记得我吗?”
“当然。”江北城回答道,没有半刻的迟疑。
“既然这样,那你有没有觉得你的行为有些不妥当?”
“啊?”
不妥当的行为?
江北城把自己从进门开始的这段记忆快要翻烂了,也没有想出余清洲质问他的原因,而且他们重逢不过三个多小时,其中两个半小时的时间,她都在睡觉。
刚刚重逢遭到这样一通莫名其妙地指责,江北城有些烦躁。
“你什么意思?”他声音一沉,原本就低沉沙哑的嗓音极具威慑力。
余清洲见他语气不善,也带了二分火气,“你说我什么意思?”
两个人针锋相对,谁也不肯让步,全然不顾他们才刚刚见面不过三个小时的事实,以及,坐在一旁开心“吃瓜”的苏景。
气氛继续僵持着,余清洲向来讨厌这样的氛围,周遭的压抑让她的胸口一阵憋闷,余清洲轻轻抿了抿唇,思考着自己要不要离开这里。
江北城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轻轻叹了口气,最后还是他先败下阵来。
“余清洲,八年不见,这就是你给我的见面礼吗?”他叹了一声,轻轻地一下,余清洲的心里却像被无数只小虫撕咬着,酸酸的,麻麻的。
“江北城,我只是开个玩笑,你怎么生气了呢?”你怎么,就不懂了呢?
余清洲笑着,却满是委屈。她曾经固执地认为某些炙热的情感,某些深刻的记忆,能够忽略时间的存在。可到现在,她才发现那些想法有多可笑,时间早已在无形中,吞噬了那些她自以为的刻骨铭心。
就像,曾经江北城是最懂她的那一个,可八年过去,他终究也是坠入了时间的长河。
余清洲拿出手机,拨通了江北城的电话号码,“这个电话号码,熟悉吗?”
江北城的手机上显示了一串陌生的电话号码,他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个号码的由来。
“那天,是你打的电话?”
余清洲颔首,收起手机,再没了要讲话的意思。
江北城自知理亏,也没有要再开口的意思。
这两个人突然都不说话了,一直在一遍默默看戏的苏景坐不住了,实在是太好奇了,也不顾现在的气氛有多尴尬,“什么电话?”他问道。
“管你什么事!”某两个刚刚吵完架的人异口同声道。
余清洲抿抿唇,不满地白了江北城一眼,收获了一记白眼,江北城的心情更加郁闷了,但又不敢说些人么,只能默默地给了苏景一个同样的白眼。
而始作俑者却丝毫没有窥探他人秘密的尴尬和愧疚,面不改色地坐着,坦然地好像刚刚看戏的不是他一样。
在他们两个心理战的时候,余清洲已经站了起来,交代了苏景几句之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知道练习室大门的锁舌“嗒”的一下扣上门锁的时候,江北城才反应过来。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追了出去,几步拉住了余清洲的胳膊。
“清洲”,他唤了一声,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沉默,他不说,余清洲也不答,两个人就这样再次陷入了僵持。
余清洲看着他既不肯放手又不肯说话的样子,忽然笑了出来,“真奇怪,”她道。
“奇怪什么?”江北城问。
“奇怪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这样僵持的局面,现在隔了这么多年,我们再次相见,竟然还是这样的戏码,你说奇不奇怪?”
少年挺直脊背和高昂着头的少女面面相觑的场景浮现在两人的脑海。
江北城也笑了笑,“还真是。”他道。
他笑的灿烂,余清洲看着他,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当初那个肆意张扬的少年的笑脸,一时间,她有些分辨中不清,眼前的人,究竟是谁。
“清洲。”
是那个低沉稳重的声音在叫着她的名字,余清洲忽然清醒过来。
“江北城,你说,我们怎么变成这样了?”
她的语气轻描淡写,轻松的就好像在问吃饭了吗一样,可红透了的眼眶,却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他们到底是怎么变成了现在这样?
余清洲不知道,江北城也不知道。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未来的一切都不是自己憧憬的样子,为什么最终活成了自己讨厌的模样。
“是时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