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翰林快步赶到山庄门口,见一个老头子背着双手抬眼看天,姿态的确显得很大。
但他细细看去,此人也不像是什么高手,心中疑惑,这人真的是代表天剑阁而来的吗?
当然,不排除此人是绝顶的高手,武道修行有锻体、气劲、真元、天罡、虚境的等级划分,传闻修为踏入虚境之人,可以随意控制自己的气息外放,外界眼中,不过俗人一般。若非实力相当之人,根本难以分辨是真是假。
宇文翰林不敢大意,抬手正要行礼问候。
魏老三却抢先伸手按在他的手背上,然后按照柳二教他的那样轻声说道:“我知道你在疑惑什么,但请你不必疑惑什么,能用眼睛看穿的东西,别人自然也能。我家主子的名声,总不能坏在你这里吧。”
宇文翰林细细品味,心中顿时恍如大悟。
乾道南门之中,恐怕早有流火堡的奸细混入,如同流火堡也有自己的人。
若是此人一看就是绝顶高手,那不是明着告诉流火堡,我乾道南门有外援吗。
而且此人刚刚提及,他家主子名声,他的主子是剑圣。
剑圣当年公开表示,绝不涉及世间争斗,这次暗中相助乾道南门,自然不能公开。
否则乾道南门就是自掘坟墓,惹谁也不能去给剑圣不痛快。
魏老三继续道:“我衣服里面有一封信,你现在拍我一掌,记得下手轻点,我也只是来传个信。”
下手轻点这句话,是他自己加进去的,对方也是赫赫有名之人,万一稍稍用力,把他给拍死了,那可就玩大发了。
宇文翰林微微颔首,右手印在魏老三胸膛上。
魏老三啊的一声惨叫,向后重重跌倒,连续翻滚了三圈后,才露出一张沾满鲜血的脸,摆出一副当场气绝的样子。
其实滚一圈就够了,实在是这个老头子笨手笨脚,装鸡血的袋子第一次没有捏破。
所以给自己加了点戏。
宇文翰林藏好那封信后,指着地上尸体道:“就是个江湖骗子,胆子还挺大的,敢来我乾道南门行骗。可惜你这次运气不太好,老夫正在气头上,给我有多远扔多远。”
……
楚国王宫花园。
年过六旬的楚王,同样是个老头子,同样的心情不太好。
年轻时总觉得自己雄才大略,不但平定武道宗门干涉朝政的隐患,还将楚国面积进一步扩大,威慑中原。
当然,最得意的还是自己生了两个好儿子。
老四、老六从小敏而好学,而是都是文武全才,不知道羡煞天下多少君王。
自从大王子夭折后,老四借机迅速收拢朝中不少权贵,迅速建立自己的势力范围。
楚王看在眼里,唯恐他权势过大,便用了当年同样法子,暗中扶持六王子坐大,平衡双方权利。
可随着自己年龄一天天增长,这份自豪,渐渐的变成一种巨大的危机感。
两人不但各自培养势力,而且彼此斗得不可开交,到了如今,连他自己都压不住这两人的权势。
他当年是杀了他大哥,然后逼宫获得王位,他很害怕自己也会得到同样的下场。
尤其最近看了道家《太上感应篇》那一句:福祸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心里更是害怕的不得了。
他也常常自嘲,年轻时觉得这些东西,都是道家糊弄人的鬼把戏,甚至亲自把它们列为污秽读物。
可到了晚年,却反而鬼使神差信了起来。
是自己老糊涂了吗?
他讲不清,他也想尽快忘记这些,便随口问同行的太监。
“最近可有什么趣闻讲予寡人听?”
太监连说几个趣闻,楚王依旧板着脸。
他有些着急,伴君如伴虎,想了想又道:“最近丹寿、阳春、河陵一带似乎流传一首歌谣,我听说朝中许多学识之人,都大为赞扬。”
“哦,竟有这样的事,我怎么会不知道,速速讲来。”
太监立即轻吟道:
“煮豆持作羹,漉豉以为汁。
萁在釜下然,豆在釜中泣。
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他没有读过书,只是简单认得几个字,所以楚王很放心他。
所以他也不懂这首诗的含义,朝中大臣虽然懂,可这暗示兄弟相残的歌谣,谁又敢明着对楚王讲。
太监小声唱完后,楚王顿时愣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只看见他的眼神说不出的诡异,而后又变得一种哀伤,一种赞扬。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说的好啊,说得好啊,唉,也不知道这是哪位忠诚之士给寡人的谏言啊,有心了。这两兄弟之前的争斗,我是该管管了。”楚王怅然叹道。
此时远处另外有一名太监赶来,“大王,鲁国夫子书院弟子丹山,特来拜见吾王。”
楚王微微一凝,鲁国被称为礼仪之国,虽是小国,但在列国之间名望很高,夫子书院更不用说,此人特来拜会他,估计是为了最近楚曹的战事。
曹国无礼在先,楚王也有杀鸡儆猴之意,他总觉得楚国这些年已经安分守己太久,若不闹点动静出来,中原那些自诩大国的人,会以为他老了不中用了。
“你告诉他,寡人最近偶感风寒,不方便见客,将其安排在驿馆,随便他怎么折腾。”
那太监又道:“那丹山还有一句话,他说他来不是为了曹国,而是为了六王子。”
“老六不是去雍州办事了吗,怎么和他搅合在一起了?”楚王疑惑一句,兴许是刚刚听完“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有些动情,便又改了主意,安排丹山在议事殿见面。
楚王端坐在高位,虽然年迈,但是那副枭雄般的神色,依旧在那张充满皱纹的脸上焕发生机。
“你说你认识六王子?”楚王疑惑问道。
丹山朝楚王行礼三次,然后将盒子放在面前,“学生拜见楚王,今日求见楚王的原因,全在这个盒子里面,打开之前,还请楚王屏退左右。”
“大胆,若你这盒子里有什么机关暗器,或是你要行刺吾王,我等离开,岂不成为千古罪人。”
楚王身边一位护卫斥责道。
楚王笑道,指着身边护卫,“尔等皆是寡人心腹,无须离开。展护卫,替寡人打开它。”
那护卫当即领命,丹山依旧跪在地上,不敢想象,接下来发生的情景。
护卫接过盒子,才打开了一道缝,顿时吓得惊叫一声。
几个护卫还以为他中了什么暗器,一拥而上,顿时将丹山死死按在地上。
“怎么了?”楚王也觉得奇怪,
那护卫整个人如触电了一般,嘴唇在颤抖,却是说不出一句话,好半天才憋出一个字:“六……六……”
他实在说不出后面的字。
楚王脸色煞变,一个箭步冲过去,抢过盒子打开一看,惊的瞳孔一缩,当即一口鲜血喷出,嘴里悲愤念道:“吾儿……”
身后的太监赶紧将他搀扶住,众护卫跪地齐声道:“吾王节哀。”
楚王终究没有倒下,他坚强的站了起来,用抖动的手,擦掉嘴唇的鲜血。
他注意到六王子的嘴巴,还含着一块碎布片。
扯出一看,上面用鲜红的字迹,歪歪曲曲写着:
“煮豆持作羹,漉豉以为汁。
萁在釜下然,豆在釜中泣。
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楚王忍不住又喷出一口鲜血,“他……他竟真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