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天慕发自心底里理解黎文瀚的难处,早在前靖时期,黎文瀚就已经是尚书院先生,身为前靖人,眼看国土沦陷,日月颠倒,星河倒卷,自己转眼也变成了敌国的奴隶……虽然大齐开国怀柔对有才有识之士,黎文瀚也得到了优待,但根植心中的故土情节,让他始终无法放开手脚,与醉斗对峙。
直到御史台的言官上书进谏,称抗齐呼声减涨,民怨沸腾,尚学院却无所作为,坐以待毙,更有甚者在弹劾黎文瀚已经投敌卖国。
现在王旨也领了,黎文瀚对韩天慕说道:“老朽知都统知人心辩是非,当知今日吾之所言,敦实客立,并无拥靖之意。”
韩天慕早已看透这个耄耋老人的内心,但仍拱手道:“话虽如此,下官仍要警醒黎老,东靖余孽,近来蠢蠢欲动,尤其靖帝已薨,靖人难免会来报复。黎老卷入这般是非,更要时刻注意。”
黎文瀚此时却莞尔一笑:“都统戎马倥偬恢弘一生,现在仍在风口浪尖,要多加注意的,是都统吧!”
“世人皆只听闻那些惊羡的桥段,可黎老当知,吾辈此生却也如履薄冰举步维艰,世人蝼蚁皆是赤脚立于冰川火海,吾辈刚正立身易,兼济黎民难。”韩天慕顿了顿,走下了台阶,“韩某人十七岁从军,军者勇也,见多了生离死别,这世上,总会有无端的牺牲,不管是因为什么……”
他眼眉向下深陷,继续说到:“当下,黎老也当守住本心,与那寒川妖人划清界限。”
吴提再度走进了论道堂,拱手道:“老师,三位先生皆已准备好,学生也已就位,只待老师提纲。”
“你先带都统去芷桓的私书房吧。”黎老说到。
“诺。”吴提伸手,“韩都统,这边请。”
韩天慕跟随吴提向左拐入回廊,穿过白衣学生的号房,在尚学院的最西边,看到了芷桓先生的私书房。
娄冰玉的书房并不大,但一切皆井然有序,一进门韩天慕看到了屏风上那幅夏莲千叶图,那轮红火烈日下的江庐盛景跃然纸上,烟波浩淼的沉彦湖,密密麻麻的白荷绿叶,绵延足有千顷,让人流连忘返。
“芷桓先生平素最喜欢的就是这幅画,不能让这屏风沾染一点灰尘,总是亲自用干布亲抹。”吴提道,“采莲南庐,远离喧嚣,寄情山水,或许是她的另一重追求。”
“南庐,就是她的故乡啊。”韩天慕感叹道。
“听闻京兆尹还派人去了江庐寻访。”吴提低着头,“但芷桓先生在江庐的故人均已不在世,熟人朋友亦没有任何线索,还是无迹可寻,只怕……”
韩天慕看了看吴提,脸上那种发自心底的忧伤,让他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内人不善工画,此画是何人所描,吴学侍可曾知晓?”韩天慕转开话题。
“这倒是从未曾听先生提起。”吴提思虑再三,接着说到:“但是北盛画工,有此画工笔力者,应该不多。”
“愿闻其详。”
“齐王御工坊画师李纶鹤,城西翩蝶苑画工简致启,还有一人,居住在城外南郊,竹林深处,临浣霞河而居,世人称之为雷匠,却从未有人观其真身。”
“雷匠?”
“此人擅长山水,磨色绘彩之功,在北盛境内,无人可比肩,这画上青白相间,日霞相衬之景,在他看来,只算得上是茶余饭后的休憩之作。”
韩天慕随后翻看了书桌和部分书册,并未察觉任何异样,遂告别了吴提,在卯时之前,赶回了韩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