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随风动,该遇上的迟早要遇上。
当天际线出现黑底金线的麒麟军旗,马钰心里最后一点希望也摔的稀碎。
风度翩翩的擒龙枪此刻早没了影子,只剩下一个疯狂嘶吼的中年大叔站在马背上。
“天马营!护住车子,其余人立车盾!立刻!马上!”
西凉此地民风彪悍,因临羌境,战事不断,故西凉男儿都有马上马下的好功夫,且都骁勇善战、悍不畏死。
不过此刻大家都紧张了起来,原因无他,只因对面那个戴紫金盔的将军叫秦无双。
全民皆兵的好处在此刻显现无疑,就连拉车的马夫都熟练的把马车赶到指定地方,然后抽出雪亮长刀砍断缰绳,再狠狠的给马屁股上拍上一记。
马儿嘶吼狂奔远去,只留下训练过的军马,和一群自知再无归期的人们。
天马营围绕着防御阵地严阵以待,其中几名天马营士兵的马背上还坐着一个人。
马钰的嘶吼又再度传来,“磨刀!封眼!”
磨刀!六百余人嘶吼出的声音震耳欲聋。
说是磨刀,其实并不是真的磨刀。西凉军每逢战事之前,都会喊上一句磨刀以壮军威,后面一句封眼就是在交代骑兵随时准备冲锋。
“我个人觉得,你们两个字的战吼有些气势不足,要不要改成一个字的,改天我让我爹给你们想一个。”
一个煞风景的声音响起,不过还好,声音虚弱的只有马钰听见了。
“在此先谢过诗仙大人,等你我活着的时候,我们再来讨论这个事吧。”
马钰看都没看李儒生一眼,李儒生笑了笑也就没去继续调笑。
西凉荒漠的戈壁滩上,你看见对方的时候,其实还相隔甚远,不过还好,龙骧骑的速度并不慢,并没有让严阵以待的众人等太久的时间。
待到龙骧骑走近,露出将近二十年没有人看到的真容,西凉大汉们的呼吸声更加的急促了。
三千八百龙骧骑都是轻骑,龙骧骑独有的黑金配色盔甲,迎着西北的烈日闪耀着冰冷无情的光芒。
为首的一匹黄骠马上坐着一个同样盔甲,但是身披紫袍的人,些许斑白的头发从头盔缝隙中迎风飞舞,迎着黄昏泛红的阳光,显的有些英雄落幕的感觉。
但是马钰知道,什么英雄落幕都是扯淡,只要龙骧骑在这,只要他秦无双在这,就他们这几百个人,死是死定了,就看怎么个死法了。
“啧啧啧,这不是你们西凉的玉顶干草黄吗?怎么跑老秦那边去了?你们谁送的。”
煞风景的声音又响起了。
“噢,我想起来了,五年前咸阳大公主下嫁的大典上,你代表西凉王去咸阳祝贺,送的就是这匹极品玉顶干草黄。”
马钰也实在没想到,那匹马会出现在秦无双的身边,不由的苦笑一声,这匹马是他自己挑选的,讲良心话,西北还没有比这匹跑的快的马。
“明言少主,麻烦您别讲风凉话了,马上就要死了,给咱们这帮糙汉子吟诗一首壮个胆呗?”
马钰舔舔干涸的嘴唇,“要那种我们这些糙人也听得懂的,都说蜀山诗剑双绝,剑舞是看不见了,好歹诗得听一首吧。”
“就你们这帮糙人还想看剑舞,他秦二世都没这福份。”
李儒生的声音突然停了,只留风声席卷黄沙拂过盔甲的沙沙声,还有粗重的呼吸喷在空气中化成白雾的声音,寂静若死。
突然,声音又响了起来,不过却带了一丝沙哑和疲惫,“罢了,兄弟们下辈子记得投胎做我蜀人,这西北的风沙,呸,也忒大了。”
李儒生吐掉嘴里飘进去的沙子,伸出舌头润了润嘴唇。
西北口音,确切的来说是咸阳附近的口音,独特的声调,奇异却优美的起伏,粗哑的嗓音,配合着漫天黄沙冲天而起!
秦时明月汉时关,
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
不教胡马度阴山。
一首秦腔吼完,李儒生悄悄吐掉嘴里进的沙子,任由这苍凉遒劲的余韵回荡在这旷野上。
妈的,当年我们特勤组组长这手秦腔就我学的最好,震不死你们这帮土老帽。
效果是震惊的,现代极具冲击力的艺术风格就是让一个现代人猛的听一嗓子都得激动半宿,更何况精神文明建设严重匮乏的当下。
几千号人全都那么木呆呆的杵在哪里,一动也不动,直到交战双方个别心智不坚定之辈的兵器掉落到了地上。
叮叮当当的声音此起彼伏,粗略统计一下,西凉方面掉了三把,龙骧骑掉了四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双方战力不相上下。
兵器跌落的声音惊醒了所有沉迷在秦腔中的人们,秦无双也好整以暇的整理了下面甲,生怕别人看出来堂堂战神竟然会在战场上走神。
老将秦无双就是咸阳人,人在他乡没有什么比家乡话能勾起他的回忆了,按理说这一嗓子秦腔吼出去,老秦应该两眼泪汪汪的来跟李儒生认老乡。
可是没用,老秦知道他是谁。
所以。
老秦的手轻轻挥了一下。
你听过三千八百把刀同时出鞘的声音吗?
盖过了风沙,镇住了心魄,压过了这片天地。
风似乎都不敢刮了,雪亮的长刀、如海的杀气,马钰的手都在颤抖。
李儒生虽然整合了记忆,可真的是亲身感受一下,这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三千八百把刀出鞘的仓啷声仿佛一把利剑,瞬间就破开了所有敌人的心魄,声音太大,隐有风雷声在其中翻滚,听者无不闻风丧胆。
李儒生暗叹,要是十五万龙骧骑皆在,那该是个什么场面。
只怕刀一抽,敌人已经心胆俱裂。
不过来不及多想了,因为第一排骑兵已经发起了冲锋。
马头高高扬起,雄壮的后退蹬着地发力。
死亡,马上就要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