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视镜中，徐斯明的身影越来越小。
宗念打了把方向盘，开上主道。
一个半小时，宗念把车开进产科楼门口，钱包里抽出一沓粉票，“四楼19床，辛苦了。”
宗念没上楼，按下导航。
“据目的地，还有85.7公里……”
傍晚，宗念跟老中医一同出现在病房。
徐斯明揽着她走出病房，房门在身后阖紧，也阻绝了大姑二姑争相咨询黄褐斑和妇科病药方的声音。
徐斯明摸了摸她头顶，“一天下来，辛苦了。”
宗念垂眸，“不辛苦。”
“腿还疼吗？”
从他的角度只看到她委屈的瘪嘴，“……疼。”
徐斯明将她轻揽入怀，“我妈年纪大了，再加上产后抑郁，至于其他人，”他眼神一闪，“过了这段日子就好了，我不会总让你受委屈。”
她在他怀里点头，下巴一下下的戳着，羽毛一样搔在徐斯明心上。
“斯明，因为你我才愿意忍……我会努力对你妈妈好，对你爸和你弟好，对你家人好。我就一个要求，你将来要对我好。”
他手臂紧了紧，胸肺里都是她淡淡的洗发水香气，“嗯……送你回家。”
她缓缓摇头，“还得把大夫送走。”
“我来——”
她打断，“不了，你好好休息。”
他笑，“心疼我？”
宗念顿了很久才开口，“是，心疼。”
……
宗念晚上睡不着，翻来覆去不知道折腾到几点，感觉刚闭上眼睛闹钟就响了。
按卢广珍要求去有机蔬果超市买了催奶汤所需的其他食材，开车去医院。
从早晨到下午，宗念一遍遍的往返于病房和楼下的公用的热水间，热水间有电源，护士长说允许家属自备器具给产妇做饭。
她东西租的全，租东西给她的保洁员高兴，时不时来帮她看锅刷碗。
“哎哟我天，这汤苦死个人，你婆婆就算喝出了奶，奶也肯定是苦的！”
“宗念吶，你看你也忙里忙外的，大姑都不忍心说你了，可是你看你熬这汤……一点儿滋味没有，清汤寡水的没熬出来奶白色，都说以形补形，难怪你婆婆到现在只能出小半口奶。”
“这猪蹄也太腻人了！黄豆硬的跟石子儿一样！产妇不能嚼硬东西，宗念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宗念啊，大姑看这方子上有木瓜，你这汤里怎么没有，大姑也不愿意折腾你，但是你这……是没买还是忘了？咱们做事儿千万用点儿心，快去把木瓜加上，重炖一锅。”
这是第五还是第六锅了？
宗念皱眉回了一句，“早上买了三个，被表姐吃光了，现在没有东西可用。”
大姑一噎，“啊，那就明天再炖带木瓜的吧，快歇歇别折腾了。”
宗念刚歇歇脚，大姑又道：“宗念吶，大姑有件事儿一直没好意思问你……其实，也没多大事儿，就是想问问你找来的那催乳师……宗念吶，你是按我给你的地址去找的吗？你二姑说你是嫌麻烦路上随便揪来一个，不然那么厉害的人，两天了，还是按不出东西来。
“丫头你实话实说，我们也不是要追究你，就是想弄明白怎么回事儿，人不对我们好赶紧换人，省着斯明他弟成天到晚的喝奶粉，小身子骨要喝坏了。”
徐斯明上楼进门，听到的便是这么一句。
他冷下眸子，“大姑，地址是你给的，要是怀疑就自己打车过去验证验证。”
胸口两边钻心的疼，卢广珍半天才说了一句，“你大姑也是跟着我着急，汤是不是炖出来了，宗念你来喂我。”
“宗念，猪蹄还有吗？给二姑夹一个，再去弄一碗蒜酱，酱油要海鲜的，蒜剁细细的。”
……
第五天，宗念照例早早来到医院。
东西一定很重。徐斯明从楼上看到她吃力身影，看了会儿才转身下楼去接。
电梯前面人太多，他转身走楼梯，迈出的每一个步子都无比轻快。
如果说之前还存在疑虑，那么此刻的他已经毫无顾虑。
全家有志一同的开始‘考验’宗念，他真不搞不懂他们为什么有这闲心。
但一连几天下来……不得不说，宗念的表现让他喜出望外。
他当然知道宗念的不快乐，他也清楚她图的是什么——想让他全家看到她的诚意，如他当初所要求的那般。
她勉强自己苦苦迎合，无非是想搏一个未来，一个有他的未来。
徐斯明胸腔饱胀——宗念真爱他，深爱。
而他，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从来不知道，‘如虎添翼’原来是这样的爽快。
……
徐斯明疾步从楼上跑下来。
宗念抬眼，阳光下，他气喘吁吁地冲到她面前，笑容炙热无比，眼神水般温柔。
……
她发现病房里一片愁云惨淡。
宗念问，徐斯明不说，最后是大姑说漏嘴，“医院赶人了。”
卢广珍忍不住埋怨，“都怪斯明他爸！软和了一辈子，这时候倒来志气了！”
二姑不嫌事儿大，“老三这是心疼钱了，哎，别怪世道不好，怪就怪兜里没钱开道……我说什么来着，平时查房都是呼呼泱泱一大群大夫，今天怎么只有主任和护士长两个人？而且人家大夫问你半天病情，你还真当人家是尽职尽责呢？”
卢广珍闻言来了劲，枕头底下摸出一个红包袋，甩在徐宏志头上。
“让你给你就给！他们收钱的都光明正大，你送钱的嫌什么丢人，去！趁着还没续上下家，你赶紧把红包送过去！”
徐宏志捡起红包，回手丢到床上，“谁爱去谁去。”
“我去吧。”徐斯明从钱包里数了一小叠钱塞进红包袋，转身就走。
“斯明你回来。”
大姑满脸不赞同，“忘了你那天说话得罪了人家？要是你去，人家更不给行方便。”
……
狄科在护士站逗了会儿闷子，才懒洋洋的逛回办公室。
没料到屋里有人。他脚步一顿，朝着窗边儿的背影问道：“几床的？找我有事儿？”
宗念回头，“19床。”
熟悉的对白，逆光下依然美到不可思议的脸孔。
狄科若无其事的走到桌前，随手拿起一沓病历翻看，“嗯，什么事儿？”
一个红包，贴着桌面，缓缓推进他视野。
推红包的手皮肤柔嫩，手指细白，指尖是碍眼的创可贴。
“19床现在还不能出院，麻烦您。”
狄科抬头，摆出正经无比的职业笑容。
宗念敏锐，察觉到那眼角眉梢潜藏的戏谑。
他用笔指了指门口，宗念望去，棚顶监控头闪着红点儿。
“红包这东西多少年前就明令禁止了，我不会收，你也没必要给。”
宗念眼带疑问。
“不想出院是吧？好办。”笔端改指顶棚，“楼上普通vip确实是满了，不过再往上，特护vip我倒知道还空着很多见，你们自己商量好了就提申请，正常走程序就能住上，愿意住多久住多久，没人管。”
宗念眨巴眨巴眼，面上不显，耳尖缓缓染红，“抱歉。”
狄科往后一靠，“慢走。”
狄科觉着自己一定是连熬了两个大夜，脑子灌铅了，不然他这么不爱管闲事儿的人，怎么会在宗念出门前，鬼使神差来了一句，“对了，那天有个女孩儿来找我打听事儿，也说19床是她婆婆。”
